13、温馨的家 ...
-
西尔芙嗅到魔物森林万年干燥寒冷的空气里混入了些陌生的味道。
那是股清新的柑橘香。
让她想起汁水丰盈的新鲜橙子，切片锤捣后再拍两片薄荷叶，代表着朴实洁净的皂荚味隐约混入其中。
女巫们发明了总数相当可怖的生活魔法。
虽然究其根本，很大可能性只是她们下午闲里偷闲懒得动弹。
想着“要是碗筷可以自己洗自己就好了！”，接着丝毫不顾水池里的脏餐具，一头扎进工作室沉心研究。
等她们废寝忘食地研发完毕，往往整间厨房都被霉菌侵蚀，好在过人的智慧足够代偿这些无伤大雅的生活陋习。
西尔芙绕着石屋转了一圈，终于在背面找到了香味的来源。
几件样式简约的衬衫和双排扣长裤静静悬挂在一根拉得笔直的长麻绳上，中间混着件可怜的裙装——梅洛特从王宫带来的那件。
麻绳两段则是浅浅扎入泥土的纯天然Y型树杈。
结界设置的范围要比石屋大一圈。
显然衣服的主人已经探索过新家，并且磨合得非常好。完美利用女巫遗留的便利，仗着捣蛋的风精灵没办法搬走他的衣服，衣服上连夹子都没有夹。
梅洛特的家务和木工技力放在最普通的村民中都可谓糟糕透顶，绝对会被捂着嘴感叹：
'哦！伟大的光明神，难以想象这位可怜的孩子该如何在危机四伏的森林里自力更生！请帮帮他吧！'
但对于真正干活绝缘体的龙来说，眼前的这一切可太厉害了。
梅洛特怎么想到要把衣服染上好闻的橙子香的，又是怎么实现的呢？
女巫们平时施展的清洁除尘术可没这效果。
西尔芙情不自禁走向离她最近的那件浅米黄衬衫想要猛吸一口，闻得再清楚点儿。
公主香香的。
很精致的香气。
咔嗤。
冰龙栖息地的温度绝不适合植物生长，可耐寒的小浆果们顽强地凑着脑袋一丛一丛长势喜人。梅洛特为苏醒时分未知的朋友认真准备了食物。
梅洛特摘了一篮饱满甜美的蓝莓，满载而归。
见有人在鬼鬼祟祟地嗅闻晾晒的衣服他惊讶极了，认清身影后才开心地弯眼打招呼道：“下午好，西尔芙。”
人做起来极其不礼貌的怪异举止，换成龙，就只剩兽族懵懂的可爱。
西尔芙放掉指间材质滑溜溜的绸缎衬衫，抬头看了眼黑黢黢的天空，语气透着丝微弱的怀疑：“下午好？”
“我去杂货店买了挂钟，极夜真可怕不是吗？时间就像永远凝固在夜晚某个瞬间似的。”梅洛特说。
厌弃永生的血族少年对时间格外敏感。
西尔芙面上波澜不惊地点点头，实则一个字没听懂极夜到底哪里可怕，但温暖的问候悄然飘进龙心里。
她到底睡了多久呢？
梅洛特亲昵的态度就仿佛她只离开了短短几分钟。
“你来得刚好，我们可以做蓝莓派吃。”梅洛特举起篮子，西尔芙直接伸手抓了一把丢进嘴里大嚼特嚼。
西尔芙跟着梅洛特前后脚踏入小屋。
小屋同样多了很多神经大条的女巫们不会购置的新物件。
挂钟、毛毯、记事本、壁炉上的小铜壶和吸墨钢笔……
西尔芙觉得有什么难以形容的东西不停感染着自己。
理论上结界应该能阻隔所有魔法才对，今天的炉火散热范围怎么变广了呢？而且是不会令冰龙感到任何不适的奇妙温热。
“让我想想。”梅洛特将蓝莓放到厨房切配台上。
“西尔芙想吃羊肉吗？前天我捉到了头剑角羊，本来打算拿给斯宾塞换钱用的，但她说羊肉没有用处，只取走了角和皮。”
梅洛特打开冻着分切好的羊肉的木箱，西尔芙凑了过去：“可以。”
只要是肉类，龙都喜欢。
“撒些孜然之类的香料直接煎着吃或者做派如何？”梅洛特有些纠结地询问她的意见。
“你更想吃哪种做法？做派的话，是在剁成馅的羊肉碎上面铺层厚厚的土豆泥和芝士，里面会放胡萝卜、洋葱、大蒜和番茄。”
西尔芙跟据他的描述转眼看向角落麻袋堆放的蔬菜：“在卡里那儿买的吗？”
卡里是蔬果店的老板。
上回西尔芙带梅洛特去村子时几家店都消极怠工关着门。
梅洛特比她想象得更适应社交，也更……
热爱、或者说热衷研究生活本身。
“是的，运气很好，碰巧赶上她刚准备打烊。伊娜的杂货铺我也去了，买了些面粉糖香精皂角之类的日用品。”梅洛特摇摇头，“可惜肉铺连续几天都没开门。”
“不然能问问店主有没有制作香肠的器具，我在料理书上看到一种羊肉香肠的配方，感觉会很好吃。”梅洛特遗憾地说。
梅洛特真是太有礼貌了，龙只抓住了话音的重点——
很好吃。
这三个字足够龙冒着被扫把追着打的风险撬翻女巫店铺卷帘门。
“贝林真懒，我们待会儿吃完饭就去督促她积极营业。不开张怎么能行，小镇的大家都得吃饭呀。”西尔芙理直气壮地说。
甚至顺势往自己脸上贴了监督者的金。
梅洛特艰难答应道：“……好的。”
短短一句无意的话貌似给未曾见面的肉铺老板带去了祸端。
梅洛特习惯性自责了瞬息，不过很快，自责被西尔芙的自夸冲淡。
村庄里的其她人确实也得吃饭没错！
道德标杆血族完全没发现他的标准啪嗒啪嗒倾斜，坍塌成了龙的名字。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西尔芙做得真棒。
梅洛特从书架精准无误地选中想要参考的菜谱，又展开小木条搭成的简易阅读架，把菜谱放在了油烟和污水溅不到的窗台上。
“所以我到底睡了多久？”围观他这一系列丝滑操作的西尔芙忍不住问道。
“五天还是六天吧。”梅洛特不确定地说，“最开始我没有买钟呢。”
这回吃惊的轮到西尔芙。
梅洛特可真聪明。那么短的时间内，他把房子收拾得井井有条，还读了书，看样子还读了不止一本。
但冰块脸龙表露出的只有淡漠注视。
梅洛特被少女莫名近距离盯着看，洗洋葱胡萝卜这种琐碎小事都做得有点手忙脚乱。
“你……你想用蜂蜜腌制的果酱泡水喝吗？”可怜矜持的假公主情急之下磕磕绊绊地找了个由头支走没有边界感的野兽龙。
最终，龙被公主推搡着后背赶出厨房。
西尔芙一手握着调羹果酱罐一手拿着杯凉开水，懵懵地扭头看了眼梅洛特。
他早就转过身低头对着案板，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他搓脸试图降温冷静的动作。
……？
奇怪。
平时梅洛特都会服务到底，至少冲好搅匀再端给她的呀？
一阵让人酸楚的落差感悄然涌入西尔芙的心头，但龙吃了文盲的亏，她连落差感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便把酸酸的心情归纳为对公主今日服务态度的不满意。
唉。
看在蓝莓酥粒馅饼和羊肉派的份上，勉强原谅一下。
西尔芙贪心地挖了好几勺蓝莓果酱蜜，漂亮的紫红色随着搅拌迅速在水中漾开。
懂得享受的冰龙轻轻握住玻璃杯，冰凉清爽的蓝莓果茶就完成了。
梅洛特已经洗干净一碗新摘的蓝莓，正在用手翻拌确保砂糖和淀粉能够充分裹匀每颗圆润的果实。
虽然和西尔芙说要做蓝莓派，但他打算用一种更简便的做法。
省去熬果酱和压制编织派皮的步骤，直接拿黄油面粉砂糖盐搓成小颗小颗的酥粒。
大部分酥粒搁在模具底部压实，留出一些洒在蓝莓上做表面装饰，还能铺些新买的杏仁瓦片让香味更丰富。
“大约需要等三十分钟。”梅洛特生怕西尔芙饿扁变成一摊失去希望的龙饼，把布置完的馅饼放进烤炉后便在厨房大声提醒道。
这种做法能让西尔芙更快吃上可口的甜点垫垫肚子，并且不失美味。
三十分钟。
龙该如何打发这被期待填满的煎熬三十分钟呢？
西尔芙首当其冲排除了靠近书架，由歪歪扭扭线条构成的复杂文字会使龙头晕目眩。酒柜她也没什么探索欲，酒又苦又辣，不合口味……
单人沙发旁的小茶几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儿有个透明瓶子插着森林最常见的白色小花，一本摊开的记事本，当然还有与其配套的钢笔以及墨水瓶。
龙的爪子上一次摸钢笔还是在上次。
学会变成人形满地乱跑，结果被埃莉诺狠狠揪住，按到书桌前，成日枯坐默写字母，愁得龙冻坏了好几间屋子。
最后还是阎西院长笑眯眯地劝说埃莉诺无需套用培育公式对待注定可以成长为大陆顶尖战力的小龙。
小龙只要自由快乐就好。
西尔芙随手拿起记事本，上边写着半页她看得头痛的文字，不过另一半就好理解得多，一些简洁随意的单色线条组成了轻快的插画。
赫拉什。
梅洛特画了他见过的唯一一只海妖。
西尔芙忽然变得不太高兴。
莫名其妙的不高兴。
如果她能看懂配文的话，就会发现梅洛特特意记录了“海妖的饮食结构不包含人类，大陆谣传很大可能源于人类的丑恶欲望(需进一步证实)”的注释。
西尔芙又朝前翻了几页，看见学院走廊受教授们意念操纵的人像画、仙女鱼、花瓣水母……唯独没有尊贵、优雅、美丽的巨龙。
凭什么！！！
西尔芙的不高兴升级成了生气。
等梅洛特煮熟土豆趁热压成泥，又煸炒收干羊肉馅的水分，蓝莓酥粒馅饼到了出炉的时刻。
洋葱和羊肉的香味遍布整间屋子，他戴上厚厚的隔热手套从铸铁炉里端出金黄色的诱人馅饼：“西尔芙……”
梅洛特愣住了，温柔的笑容褪去，像做错事的孩子般无措地举着餐前小甜点。
他以为西尔芙会一如既往微弯唇角露着独属于冰块脸的细微期待表情，却不曾想龙脸颊鼓得高高的，环着胳膊，翘着二郎腿，用一张写满“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讨厌你”的神色迎接甜蜜馅饼。
“怎么了吗？”梅洛特急得差点忘了隔热垫，他放下滚烫的烤盘，小心翼翼地蹲到单人沙发旁仰头看着西尔芙。
“哼。”龙鼻子出气。
“……?”
梅洛特确认了是自己让西尔芙生气，却更困惑了，左思右想复盘了刚刚的全部对话，实在想不到根源。
“因为我推你出厨房吗？”他不着边际地猜着。
“哼。”西尔芙哼地更大声。
总感觉生气归生气，但没有抵达真正的讨厌呢。
更像寻求解释和表达不满。
梅洛特柔声道：“我太笨了，西尔芙可以告诉我为什么生气吗？也许是误会，或者是我太粗心了？请相信我绝对不会故意惹朋友不高兴。”
西尔芙把头扭向别处，装模作样地瞥他一眼，用大发慈悲的姿态往记事本努了努嘴：“为什么没有龙。”
“龙应该在第一页。”盯着梅洛特逐渐错愕的表情，她认真地补充道。
梅洛特知道自己应该尽快作出解释，但他的脑袋瞬间空白了。
对呀，龙才是他见到的第一个魔法生物，打开了他新世界的大门。为什么唯独漏过了龙呢？
气归气，吃归吃。
趁着梅洛特思考之际，西尔芙捏起勺子沿边舀了勺馅饼。
馅饼有着诱人的色泽分层。
表面的酥粒就像黄油曲奇那般松脆，底层酥粒压制的橙黄饼皮被加热烤制后的蓝莓浸润，中间流心的馅料更加不必过多赘述，砂糖和爆浆蓝莓酸甜平衡恰到好处。
好吃。
对冰龙的舌头来说有点烫。
但好吃！
西尔芙满足地眯了眯眼睛，想起自己在生气，又绷住脸，偷瞄一眼梅洛特没发现才放心地去挖第二口。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温馨的家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