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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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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慕生本没想过在仲灿传媒楼下买柚子。
收到许骋偷拍的照片之后,他就吩咐助理王轲去买“最甜”的柚子。柚子是买回来了,包装精美,色泽漂亮,柚皮上还挂着纸质标签。但与文筠捧着的柚子比,似乎少了些什么。
王轲看着手拿柚子左瞅右瞧,恨不得找个放大镜细细端详的老板,心里有些崩溃。
挑柚子这种事他不会,每种都尝过,觉得好像都很甜,甜中却又都带着涩,尝到后来舌头发麻,只好按贵的买。
荀慕生将标签摘下来,让王轲把柚子搬去车后座。
晚高峰,雨虹路塞车严重。荀慕生出发得早,被堵在路上也不烦躁,随意往车外一看,正好瞧见一位肩扛扁担的老农。箩筐里装着不少浅黄色的柚子。
荀慕生本想绕一圈,停在雨虹路后面的小巷子里,但老农大约是赶着回家吃夜饭,健步如飞。荀慕生只得立即靠边,将老农拦下。
天下所有柚子都差不多,但荀慕生拿起掂了掂,莫名觉得这才是文筠抱着嗅的柚子——的兄弟姐妹。
老农笑道:“要买柚子吗?我这柚子是自家种的,皮薄汁多,不甜不要钱,在这儿上班的姑娘小伙都喜欢!”
荀慕生抓到了重点——在这儿上班的小伙都喜欢。
“我全要了。”他指了指两个箩筐:“麻烦你帮我搬一下,多少钱?”
老农心花怒放。
他自家种的柚子甜味没多少,酸涩倒挺足,唯一的优点是汁水多,姑娘小伙们尝过之后都摇头,唯有一人中午尝都不尝就买走五个,是为厚道买家1号。
眼看天就要黑了,老农心态好,想着明天换个地方卖,说不定能遇上厚道买家2号,哪知刚走几步路,就被人拦下。
他也不是故意诳人家。如果那人提出尝一尝,他也会现剖一个让对方“试毒”。但人家大手一挥,一买就买了个精光。简直比中午的厚道买家1号还可爱,哦不,还厚道。
因为在不该停车的地方停了车,荀慕生被贴了张罚单。但他心情好,搬完柚子后打发走了老农,将车开到小巷里,抱着一个柚子在驾驶座上坐了一会儿,眼看时间差不多了,才给文筠打电话。
“下班了吗?我到了。”
“马上,你在哪里?”
不知是不是错觉,荀慕生觉得文筠语气不对,似乎有点窘迫,还有点赧然。如此认知让他心情更好,理所当然地想:文筠在害羞。
难得准时下班,文筠和几位同事一起等电梯,心里忐忑不安。听到“豪车车主买了老农的所有柚子”时,他就有不好的预感,但并不确定那人就是荀慕生。但许骋靠在窗边看了一会儿,回头就冲他挑起眉,笑含深意。他便知道所谓的“豪车车主”一定是荀慕生。
好在荀慕生刚才打电话来,说停在背街的健康巷里。
鲜少有同事从那里经过,他才松了口气。
“你也买了柚子?”为文筠打开副驾车门时,荀慕生从他手中接过装柚子的口袋,故作惊讶。
文筠一眼就看到后座上堆成小山似的柚子,一时无语。想来想去,只有一个解释——许骋看到了他的柚子,并告诉了荀慕生。
但这话不便明说,文筠只得点点头,“在楼下老农那儿买的。”
荀慕生回忆老农的话,笑道:“我这是别人送的,皮薄汁多,你喜欢柚子的话,就拿一半回去。”
文筠本来有些紧张,一听这破绽百出的谎话,心情突然轻松了几分,转过头,想看看荀慕生撒谎时脸红不红,却正好与对方目光相触。
“全部拿去也行。”荀慕生说。
上次吃饭是荀慕生挑的地方,也是荀慕生埋的单。这回荀慕生还想做主,象征性地问了句“想吃什么”,以为文筠会说“随便”,结果文筠打开手机地图,“去这里。”
“岸桥鱼庄?”荀慕生心生诧异,没想到文筠会主动挑地方,然而还没来得及高兴,文筠又客气地说:“上次是你请我,这次换我请你。”
荀慕生不乐意了。
但文筠声音不大,语气也不重,态度却有几分强硬:“那家生意很好,我刚才订了座位,如果超时不去,位置就会被取消。”
荀慕生立即打火。
车驶出健康巷时,谁也没注意到有人从巷尾走了出来。
一路上,荀慕生心情前所未有地复杂。一方面为文筠肯与他一起吃饭而高兴,一方面又为文筠抢着埋单失落。吃一顿饭花不了什么钱,文筠收入不算高,但也绝对不低,请客吃饭不至于囊中羞涩。但文筠这么做,分明就是与他拉开距离。但转念一想,这事也急不得,若是做得过火,文筠说不定还会觉得自尊心受到伤害。
文筠不比荀慕生轻松,也想七想八,到了鱼庄点好菜,与荀慕生对坐两端,不知说什么好。
他不知道,自己稍显不安的模样居然挠得荀慕生心尖酥痒。
饭后荀慕生提议散步消食,文筠更想早些回家。李筱不喜欢他,非常排斥与他共事,对工作却一丝不苟,下班前给他传了一份盛熙广场各个商家的资料,内容详细,却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回去加班熟悉,别拖我们组的后腿!
他没有回复,将资料拷进U盘,打算这几天好好理一理,自然没空陪荀慕生散步。
荀慕生见他面有难色,问:“怎么了?”
他索性不再隐瞒:“接了个项目,时间比较紧。”
荀慕生了然,本着循序渐进的原则,颇有风度地说:“我送你回去。”
路上再次说起柚子,文筠下意识谢绝,荀慕生多劝几次就说漏了嘴:“你都拿去吧,我带回家也不会吃。”
文筠一愣,“为什么?”
“我不会剥,皮太厚了,剥着麻烦。”荀慕生想了想,强调道:“我一个人住,没人帮忙剥。”
“你不会剥柚子?”
荀慕生不觉得不会剥柚子有什么丢脸,反倒认为这是个与文筠相互了解的好机会,干脆将车停在路边,拿过一个,修剪整齐的指甲在粗糙的柚皮上划了两下,一边艰难而毫无章法地剥着,一边抱怨道:“柚子皮厚,如果不是剥好的,我一般就不吃了。”
文筠眸光闪烁,片刻后拿出随身带的小刀,从荀慕生手上接过柚子,迅速在柚皮上一切,便将半边柚皮整个剥了下来。接着又从后座拿来几个,挨个横剖,剥下的柚皮像碗一样。
荀慕生眼前一亮,猜到文筠要说什么。
果然,文筠将碗状柚皮又盖了回去,“我只开了六个,多了会坏。你吃的时候拿几瓣出来,剩下的盖好,这样比较能保鲜。”
荀慕生将文筠送到莲安小区,文筠下车时,口袋里的五个柚子变成了十个。
荀慕生坐在车里看被剖开的柚子,发觉自己近些年从来没这么开心过。
掰下一瓣尝了尝,七分酸涩,三分清甜。他皱起眉,有种被老农欺骗的感觉。但再一回味,清甜似乎在口中转了个圈,盖过了所有的酸与涩。
文筠将柚子放在厨房,站在案台边出神。
刚才在车里,荀慕生说:“等你周末不用加班时,我带你去山里越野。”又说:“这六个吃完了,我又来找你帮我剥。”
他知道自己应该拒绝,却说了个“好”。
这么多年里,没有谁像荀慕生一样强势地侵入他的生活。他以为自己会极其抗拒——之前也的确抗拒过,但如今这抗拒却显得无力。
因为在荀慕生的举止里,他看到了迟玉的影子。这让他无所适从,与其说不知道怎么拒绝,不如说贪恋那些微的心理安慰。
当年迟玉不吃柚子,嫌柚皮厚,剥着麻烦。他便将柚皮划开,把柚子肉掰开,最后把碗状柚皮扣回去,整个塞迟玉怀里。
迟玉抛着柚子,逢人便美滋滋地说:“我搭档给我剥的。”
队友们大笑,骂他连柚子都不会剥,他却更加得意,“不会剥又怎样?哥搭档贤惠,你搭档就会跟你打架!”
往事像指尖缭绕的烟,风一吹就散了。
文筠低声叹息,一方面觉得自己卑鄙不堪,明明对荀慕生没有分毫爱意,也记不得过去有过数面之缘,却只是因为对方性格与迟玉有几分相似,而迟迟不肯彻底划清界限;一方面又的确在荀慕生身上汲取到了些许久违的温暖。
矛盾感轻轻撕扯着他,令他不知所措。打开电脑,将U盘里的资料导出来,也看得心不在焉。
同一片浓重夜色下,荀慕生心境却全然不同。文筠不像以前那样抵触他,一切正向好的方向发展。
拉着一车柚子回家,刚收拾妥当就接到叶锋临的电话。兄弟几个在寒庐喝酒,叫他也去。他悠闲地将柚子肉去膜,丢进白瓷大碗里,声音带着笑意:“不去,忙。”
“你有什么好忙?”叶锋临醉醺醺的,“来喝酒。”
“你们自己喝。”荀慕生翻箱倒柜,找出一瓶尚未开封的玫瑰花蜜,“挂了啊。”
“啧!”叶锋临真是喝多了,还未挂断就跟一旁的乔扬说:“狗子不出来,要当良家妇男了。那个文筠哪儿好啊……”
荀慕生丢开手机,一边往柚子肉上淋花蜜,一边自言自语:“他会给我剥柚子,你们谁的男朋友女朋友会?”
柚子太涩,吃一瓣还行,多了打舌头。但柚子是文筠剖的,扔是不可能扔的。荀慕生叉起一块花蜜柚子,满意地半眯起眼。
赏秋活动最后一轮结束后,旅游美食组一半员工申请了调休,文筠却没有喘息的机会,因为去盛熙广场谈合作的日子到了。
工作日,广场中庭不像周末那般热闹,天气凉下来,街拍达人也少了三分之二。
文筠向来守时,提前20分钟就到了,没想到李筱到得更早,见到他时微微蹙眉,疾步走来。
他以为对方又要说难听的话,却只听到一句:“跟我来。”
去的是车库。
李筱穿了身干练的套裙,躬身从后座拿出一个大纸袋,往文筠跟前一递:“你把羽绒服脱下来放我车上,穿这件去开会。”
文筠没接,略感不解。
李筱“啧”了一声,“我就知道你要穿羽绒服来,赶紧换了。你们旅游美食版块没有着装上的要求,我们时尚版块有。”
文筠明白了,这是嫌他的羽绒服不够“时尚”。
事关工作,他不便与李筱争执,也知道对方这回不是刻意刁难,于是迅速换好衣服。李筱盯着他看了半天,帮他理了理衣领。
盛熙广场是海城地产旗下的产业,文筠与李筱刚从电梯出来,就听见有人说:“不行不行,这些人都太软了,不符合咱们这次推广的主题!”
文筠觉得,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