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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 56 章 ...

  •   人们总说酒能洗净恩怨,若是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推杯换盏,那即便心头仍有解不开的结,亦是来日可期。

      书店没有酒,只有比酒苦的咖啡,比酒甜的茶饮。

      换班了,迟玉站在吧台边捣鼓咖啡师的一堆宝贝工具,工作装尚未来得及换下,半明半暗的灯光打下来,将他的面容藏进阴影里,却将他的一双手臂照得格外清晰。

      光芒下,那双手臂白皙得过分,内侧的青筋随着他的每一个细小动作而利落地浮现。

      荀慕生倚在离吧台不远的沙发上,目光在迟玉手臂上逡巡,贪婪得看入了迷。

      以至于迟玉抬起头,唤了两声,他才如梦方醒。

      迟玉围着印有书店logo的围裙,双眸深邃如星子,“喜欢糖多一些还是少一些?”

      荀慕生赶紧坐直,正经得有些窘迫,又有些可笑:“都行,甜和苦我都能喝。”

      只要是你做的。

      迟玉的目光在他脸上驻足片刻,倏地垂下眼睑,“好。”

      入夜,书店倒是比白天热闹许多,饮品消费区只剩几个空位置,而迟玉做的咖啡只是员工福利,不算在营业额里。咖啡师笑:“那位是你朋友啊?换个大杯子给他装呗,正常杯子太小了。”

      “不用。”迟玉正拉着花,闻言手抖了一下,好好一只熊猫被画成了猪。

      咖啡师乐了,“你也有失手的时候?”

      迟玉叹气。这杯是给荀慕生做的,用的是客人们的杯子,另一杯是给自己做的,用的是自己的水杯。熊猫成了猪,他的第一念头是这杯自己留着,另一杯集中注意力,好好画个熊猫,正要拿另一杯,才意识到万万不可。

      “经常来的那位摄影师小哥也是你朋友。”咖啡师八卦得很,起了话头就停不下来,“怎么不见你给他拉个花?”

      迟玉本想将荀慕生那杯倒掉,重新做一杯,却耐不住咖啡师的碎嘴,赶忙将两杯咖啡放在托盘里,把聒噪的咖啡师丢在身后。

      见迟玉过来,荀慕生起身欲接,迟玉却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换个位置。

      那位置偏僻得很,与员工休息间相连,平时几乎没有顾客去坐。

      “抱歉,晚上人多。”迟玉说着将画着猪的咖啡摆在荀慕生面前,“尝尝,觉得苦的话,我去拿些糖和奶。”

      荀慕生看着那个头上顶着包的猪头,一时哭笑不得,心里却越发柔软。

      迟玉画个猪来骂他,他也是开心的。

      开心过头,便容易得寸进尺。

      书店的咖啡杯样式并不统一,走的是朴实手工路线,发给员工的水杯也在这批咖啡杯中,只是平时不与客人用的杯子放在一起,大家也都认得自己的杯子。

      但荀慕生初来乍到,哪里看得出两个杯子一个是有主的,一个是公用的。

      他又看了看杯中的猪头,再看看迟玉杯中的熊猫,说:“我也想要熊猫。”

      迟玉尴尬了,解释和不解释都有问题,情急之下忽地起身,“刚才糖加少了,可能比较苦,我去拿些糖。”

      糖拿回来时,两个杯子已经被调换了。

      荀慕生喝掉了熊猫,抬眼沉沉地望着他,似乎有些紧张:“我自作主张换了杯子,你……”

      “没事!”迟玉耳尖红了,好在此处灯光幽暗,看不出气色的变化,“两杯糖量相同,只是上面的动物不一样。”

      荀慕生抿住唇,笑意在眼尾荡开。

      这日以后,荀慕生时常跑来书店,要一杯咖啡或者花茶,看迟玉在书架前忙碌。待到迟玉下班,就找一家餐馆解决晚餐,时间还早的话便散个步,最后在苑翡小区门口各自道别。

      入秋后,天气凉得很快,荀慕生右手拆了石膏,但还很不灵光,拿咖啡勺时总是抖来抖去,有一次直接将蛋糕戳到了桌上。

      迟玉看见了,把自己复健时的经验分享与他,想了想又道:“前阵子吃得清淡,要不咱们今天去吃烤肉,庆祝一下。”

      荀慕生求之不得。

      铁盘的油滋滋作响,迟玉照顾荀慕生是个病人,没让他动手,一手包办了烤与剪,荀慕生只用自己包菜就好。

      第一个包好的肉卷,他小心翼翼地递到迟玉面前。不敢直接放在迟玉嘴边,只是放在迟玉手边的餐盘上。“尝尝。”

      迟玉怔了怔,心觉好笑。

      这家店明明是他找的,肉也是他烤好剪好的,荀慕生不过是给肉包了一片菜叶子,又在菜叶子里夹上了配料,就一副主人翁的模样,叫他“尝尝”。

      荀慕生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可笑,要献殷勤就该做全套,但他的右手还不得劲,拿那烤肉用的夹子很是吃力。

      而且迟玉似乎也没有让他动手的意思。

      迟玉夹起卷好的肉,尝过后道:“好吃。”

      也不知夸的究竟是谁。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荀慕生伤好之后开始变本加厉对迟玉好,几乎每天接迟玉下班。迟玉也不刻意拒绝,顺其自然地接受他的好意。

      时隔一年,两人的相处模式好像又回到了去年。

      没人提起那些不开心的事,仿佛只要不说出来,就还能平静地过日子。

      而有个在意的人陪在身边,终归好过孑然一身。

      迟玉未再去过柯劲的工作室,柯劲也再未联系他。

      他心有亏欠,却自认“拒绝”是最好的回应。

      他的感情一团乱麻,大概注定和荀慕生牵扯不清。两人彼此折腾就够了,不该拖一个无关的人进来。

      深秋,许久不见的KIME突然出现在书店。迟玉有些惊讶,亦有些难堪。

      “我等你下班。”KIME说。

      这日,荀慕生有个重要的会要开,一早就跟迟玉请了假。迟玉跟着KIME去了一家熟悉的茶饮店,待那用四角玻璃瓶装着的布丁奶茶被端上来,才想起这里是柯劲去年给自己拍照的地方。

      “他去日本了。”比起上次见面,KIME憔悴了不少,妆容似乎也没有以前精致了。

      “他很难过,颓废了一段日子,最近才振作起来。”KIME眉间堵着几许怒意,“他那么喜欢你,待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连一点机会也不愿意给他?”

      迟玉沉默片刻,“抱歉。”

      “你也对他说过‘抱歉’吧?”KIME苦笑,“为什么啊?他哪里不好?你就算不喜欢他,但也不讨厌他吧?试一试都不行吗?”

      迟玉看着布丁奶茶,想起去年也是这个时节,柯劲为了拍出满意的照片,让老板上了不下十份奶茶,把一干人折腾到深夜。

      最后一张照,是他看向门口,困倦的深情突然被欣喜点亮。

      照柯劲的安排,门口应当站着他等待许久的人。

      而裹着一身夜风推开门的是荀慕生。

      他暗自叹息,心道居然在这种情形下,还是想到了荀慕生。

      “我跟柯劲说过,我心里没有他。”迟玉平静却认真地说:“既然没有,我便不能仗着他的‘喜欢’,欺骗他的感情。伤害了他,我很抱歉,但我不认为拖下去对他来说是好……”

      “为什么?心里有谁没谁,不是可以培养的吗?”KIME打断,“你为什么愿意给荀慕生机会,也不愿意给他机会?他对你哪里不如荀慕生?”

      迟玉瞳光一闪,一时哑然,半天才挤出一句:“不一样的。”

      KIME摇头,声音提高几分,“一样!他们都喜欢你!”

      迟玉微张着嘴,眼中的光明灭闪烁,片刻后突然话锋一转:“你既然爱他入骨,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要把他推给别人?”

      KIME就像被施了咒一般,眼睛睁大了一圈,直勾勾地看着迟玉,一动不动,喉咙发不出一个音节。

      迟玉站起身来,结了账,看似从容地推开茶饮店的门,却是落荒而逃。

      夜里,荀慕生的电话来了,低沉的声音满是倦意,却听得出几分开心。

      迟玉莞尔,聊了几句就互道晚安,说好明天书店见。

      荀慕生还跟他点了餐,要喝画着两个小人儿的咖啡。

      这阵子荀慕生似乎总是很高兴,但这份高兴比之去年,却显得更加小心。

      迟玉在床上翻身,想起不久前与KIME的对话,心头又压抑了几分。

      在柯劲这件事上,他确定自己没有做错。若是任由柯劲黏下去,或者像KIME说的那样“在心里培养一个人”,最终只会生出恶果,对谁都没好处。

      但同样的决绝他没法用在荀慕生身上。

      好似不管什么事情,一旦与荀慕生有联系,他就无法清醒地思考。

      拒绝不了,甚至潜意识里渴望着荀慕生的陪伴。

      却又难以坦率地、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份陪伴。

      相处的时间越长,举动越亲密,那股压在心头的不自在就愈加沉重。

      显然,荀慕生也因某种顾虑束手束脚——迟玉感觉得到,甚至偶尔觉得,两人在一起就是一场慢性自杀,最终只能留下一个人。

      但在这之前,他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将脸埋进枕头,沉沉地吐了口气。

      最好的解决方法是让时间来平复一切矛盾与挣扎。可需要多久?一年,十年,还是一辈子?没人知道。

      迟玉想,自己大概是钻进牛角尖了。

      岁末,书店走了一名咖啡师,迟玉被调了过去,工资翻了一倍。虽然不再做模特之后,收入少了许多,但他有积蓄,日常花销也不多,日子过得不算捉襟见肘。

      荀慕生还是每天来接他下班,动过将他接去自己家的心思,又担心他拒绝,毕竟那件事发生至今还不到一年,伤疤不是那么容易消逝无踪。

      无视次告诫自己——不要心急,慢慢来,迟玉需要时间走出来,你耐心陪着就好。

      做错的事,他一件一件弥补。

      错过的人,他愿意用一辈子去追回来。

      文筠于他,已经成了一段褪色的记忆,而迟玉,是他笃定绝不放手的人。

      出车祸之后,他就彻彻底底地想过,甚至将自己代入迟玉,试图理解迟玉对文筠的感情。毫无疑问,迟玉对文筠的执念,比他对文筠的深。

      他能渐渐放下文筠,迟玉却不一定。

      这一认知让他不免生出妒意,又对嫉妒文筠的自己感到无奈。

      他想不到一个合情合理的办法,让迟玉离开文筠,走向自己,唯一能做的,是可笑的死缠烂打。

      在他第一次尝试靠近时,迟玉没有推开他,他便像突然有了无穷多的勇气一般,每天都靠近一小步。

      终有一天,迟玉能卸下心防。

      仲城下雪了,荀慕生要去外地出差,离开一周。迟玉与人调休,将他送至机场。

      时间充裕,他环着迟玉,想讨要一个吻,却难以启齿。

      他们曾经做过最亲密过,这几个月来也时常在一起,但亲吻这种事,却很久没有做过了。

      荀慕生无数次想亲迟玉,都生生忍住,这次终是情不自禁,靠近了迟玉的唇。

      迟玉往后躲了躲,他立即清醒过来,明白应该松开迟玉,却是极舍不得。

      于是两人保持着这一将吻未吻的古怪姿势,没谁注意到周围旅客的目光。

      两秒后,迟玉闭上了眼。

      默许的姿势。

      荀慕生一愣,立即吻了上去,温柔至极,也小心至极。

      迟玉的心海近乎沸腾,一个声音却冷冷地问——

      你一直要这样吗?默许他的接近,默许他的亲吻,将来还要默许什么?你能不能像面对柯劲时一样,给彼此一个清楚明白的答案?

      一周后,荀慕生回到仲城,给迟玉打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去书店守候,却被领班告知——我们也不知道文筠怎么没来,前天还好好的,昨天突然就没来了,不知出了什么事。

      荀慕生骇然惊立,一种冷至骨血的可怖感觉如海啸般袭向心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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