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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塞上胭脂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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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岳感觉身体在飞快地下坠,造成这样的原因是她怀里抱着的一个大银瓶。瓶身很重,她下意识地想把它甩出去,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支配这具身体。
下一秒,她便跌进了刺骨的冷水中。怀里的瓶子还是无法甩开,一波波混着冰碴的水开始拼命地刺入口鼻,阻塞住她的呼吸。
身体还在下坠,沉重的银瓶拖得她越堕越深。桓岳绝望地感受着身体失控的恐惧,头一次对活命升起一股不可抑制的渴盼。
意识模糊之际,桓岳似乎感到有一双手轻轻托住了她。认识到这一点后,她便像抓到救命稻草般急切地想抓住那双手,然而却仍旧不能动上分毫。那双手用力拽掉了她怀中的银瓶,然后带着她慢慢往上升。
桓岳感到自己浮出了水面,耳边甚至传来了“嗡嗡”的说话声。她想知道说的是什么,却总也听不真切;她想看看来人的模样,却怎么都睁不开眼。
来人把她背了起来,那双救她的手正稳稳地托着她的双腿,带给她一丝心安。桓岳再一次想睁眼看看他,却被疲惫击溃了仅存的一抹神志。
醒来时已是月上中天。桓岳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以致全身都麻木了。她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居然逐渐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一刻钟后,桓岳已经能坐起来了。她四下打量了一番,对所处的环境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这大约是一处乡下的医馆,她正露天坐在院里的一张草席上。她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褥子也铺得厚厚的。据她几步之外是两间茅草房,从里面飘出一股股药香味儿。
桓岳稍微活动了下手脚,起身往茅草房内走去。
房里亮着一盏小小的油灯,薄弱的光芒把里面的两条人影拉得很长。桓岳走到门口想敲门进去,却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窃窃的私语。
“老头子,那小娘子来历不清不楚的,你还真想收留她不成?”说话的是一个年迈的女人,声音苍老却不显沙哑。
“我收了人家钱的,总不好见死不救罢。”被称作老头子的郎中叹着气说道,语气充满了无可奈何。
“不是还没死么”那郎中的妻子不耐烦道“要我说,治好了就撵走算了,你瞧瞧如今这世道,哪还能容你大发善心?”
那老郎中仍有犹豫,老婆子便一个劲儿地小声催促他。
桓岳听到这儿,伸手扣了两下门道:“可有人么?”
“哎来了来了。”郎中妻子忙跑过来开门,见门外站着的是桓岳,不由愣住了。
“小娘子这么快就醒啦?”老郎中闻声过来“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桓岳摇了摇头:“多谢关心,我一切都好。”
老郎中听罢连声说好。
桓岳尚有许多事情不明白,便开口问道:“敢问老伯,我怎么会在这儿?”
老郎中道:“有位壮士把你送来的,说是叫我好好医你。”
桓岳想那兴许就是救自己性命之人了,便忙问道:“那壮士是何人?现在何处?”
老郎中为难道:“小娘子这么问却是难住老朽了。那壮士就吩咐了这么一句,然后撂下几贯铜钱就走了,其余诸事我也不知啊。”
桓岳有些失望,莫非这还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义士?她想了想又问道:“方才不慎听见二老所言,似乎如今这世道不大好?”
这样问有些失礼,但她此时急于得知有关这个朝代的信息,也顾不得多虑了。
两个老人见她知道了自己方才所说的话,不禁有些面红耳赤。老郎中咳了一声,羞惭道:“既然小娘子都听见了,我也就直说了。如今这世道的确不好,要在以往老朽一定收留你,只是如今却...”
“敢问是怎么个不好法儿?”桓岳对是否收留一事不甚在乎,只想赶紧弄清楚眼下的情况。
老郎中请她进门,等把门窗都紧紧阖上了才悄声说道:“小娘子你长居深闺,不知道也正常。如今金兵作乱,把人心都搅得惶惶地;偏朝廷又颁了告示,要把那流民尽数充军,敢有藏匿者当罚以重金。”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而后接着道:“虽说小娘子是个女流之辈,不必受充军之苦,但你毕竟来历不明,我们也不敢冒险呐。”
桓岳对此倒是十分理解,不在意道:“人各有难处,老伯无须自愧。”
她听他提到了金兵,心里便有了成算,又问了他几个与世道有关的问题。没想到老郎中分外谨慎,竟是一个字也不肯多透露。于是她只得按捺住心急,待明日再细细谋划。
“那壮士当真一句话也没留下么?”她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
“没有。”老头子肯定道。
这可难办了,桓岳心想道。她想找到他不单是为了感激救命之恩,也是为了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刚一穿来就掉进了井里,如今这具身体姓甚名甚全不清楚,唯一的指望就是那壮士了。
老郎中见她紧皱眉头沉思着什么,还以为她是对自己不肯收留她有所不满,连忙道:“小娘子委屈了,老朽与内子行医问药大半生,救过的人不说上千也有大几百,如今弃你于不顾也实在不忍,可,可...”
“老伯毋须多言,我明白的”桓岳道“您治好了我已是大恩大德了,我岂敢再有要求?”
老郎中连连作揖道:“多谢小娘子体谅。”
桓岳双手一托把他扶了起来,道:“老伯何须如此多礼,今日天色已晚,可否容我借住一宿,明日一早便启程。”
“好,好。”老郎中连声答应。
二老便在这间药房里给她搭了张床,又把院里的被褥抱进来给她铺上,叫她好生歇息一晚。
老郎中临走时还冲她解释道:“小娘子莫怪,你那会儿气息弱得厉害,我唯恐你,你会有个不好,这才叫内子把你移到院里去的。”
桓岳了然,点了点头道:“老伯放心,我省得。”怕自己死在他们屋里不吉利,这也能理解。
老郎中又嘱咐了她几句,方才阖上门去了。
似乎是睡得久了,桓岳这会儿怎么也睡不着,她想把穿越后的经历细想一遍,却无奈地发现自己几乎都在昏迷中度过,除却那双救她出水的手之外完全想不起什么。
身上的衣服自打醒来便是干的,还是男装的打扮,许是老婆婆帮自己换的。她又探查了下这具身体,估摸着最多不过十三四岁。
这么小的人怎么会想到自杀的?桓岳想到原主投井时抱着的那个大银瓶,可以肯定她是存了必死的决心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桓岳暂时想不明白,便甩甩脑袋把这些杂念抛到一边,倒头和衣睡了。这身体还虚弱得很,必须补充足够的睡眠才行。
第二天一早桓岳便醒了,长期在军中养成的习惯令她一起身便把被褥叠成了豆腐块,倒叫进来喊她起床的郎中妻子惊讶了一下。
两个老人特意给她熬了药膳,桓岳感激地喝了。
“不知二老姓名?日后也好报答一二。”桓岳问道。
“萍水相逢,何足挂齿”老郎中摆摆手拒绝道“当不得小娘子一个‘恩’字。”
桓岳见状也不再坚持,心里却默默记住了这份恩情。
等她吃过饭要告辞而去的时候,老郎中突然追上来道“小娘子等等,这些钱你拿着留作路上用罢。”
桓岳停下来疑惑地看着他。
老郎中拿出几贯铜钱对她道:“我从不白收人家钱,这是那壮士留下的,我没收留你便要不得这钱,小娘子你都拿去罢。”
桓岳想要推辞,却被他一把塞进了怀里。她低头看了看这些铜钱,发现还是崭新的,便问道:“这可是新制的?”
“可不是”老郎中道“整整三贯都是绍兴十一年的新币,做出来还没到一年呢。”
绍兴十一年?不就是岳飞被害的那一年么?桓岳吃惊地想道。听到金兵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穿到宋朝来了,没想到竟然是这一年。
这一年,岳飞被以莫须有的罪名处死;这一年,大宋舍弃了它最后的一柄利剑;这一年,宋人失去了他们最后的战神。
这一年后,再也没有谁能阻挡金兵的南下。
届时,将是哀鸿遍野,万骨成枯。
思及此,桓岳再也没有了与老郎中推辞的心思。她抓过铜钱往袖子里一塞,问清了城门在哪儿后便朝他匆匆一拜就离开了。
老郎中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对身边的妻子感叹道:“我瞧着这小娘子的行事,莫不是个将门之后罢?”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郎中妻子提醒道“自打砍了岳爷爷的脑袋后,谁还敢提‘将门’二字?可不是找死么。”
老郎中深深叹了口气,道:“这几日就要把岳爷爷的妻儿流放了,听说岳爷爷的小儿子才3岁,唉,可怜呐!”
郎中妻子也跟着叹气,两人等桓岳走远了才相携着回了茅草屋。
桓岳自然听不见他们的感叹,她一边默默筹谋着自己的计划,一边加快了步伐朝城门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