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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毛栗 ...

  •   景瑛掀开袍子下摆,跨进了凤阳阁的门。

      阶前站了一溜儿的教习嬷嬷,除了为首的一个仰着脸外,别的都勾着头不敢吭声。

      “别瞧了,朕不在乎这规矩。”景瑛冷冷地撇过去一眼,那个为首的也跟着低头了。

      周悬和严垚站在外面,红墙碧瓦下,两人都裹着氅衣,说话时嘴里呵着寒气,而秀美的年轻人却两眼放光,笑吟吟地和对方小声说话。

      “老师!”他亲热地叫道,“虽说有辱使命,但此行也掌握了不少东西。”

      他四下看了一圈,宫娥都贴着墙背对站着,来往的太监不少,看见他俩也都及时躲避了,索性低声耳语道:“你不知道李松石办了多少学校......学正居然都没上报!”

      “等会再说罢。”周悬往远处看去,天色阴黑,怕是还要下雪。

      他拢着袖子又看向严垚,突然问道:“你觉得公主怎么样?”

      严垚愣了下才回答:“凌云公主?差了些年岁,总觉得还是个小孩,自小没了母亲,也怪可怜的。”

      “我想请陛下做主,把公主指婚于你,”周悬说得很慢,“你对她而言,也是个好的归宿。”

      他说得理所当然,轻巧得如同寒暄一般,继续道:“你如今府里没个当家人不行,也是时候再说门亲事了,虽说续弦不大好听,但论身份相貌,与公主很是相配。”

      “不可,”严垚皱眉,“不是我托大拿乔,只是凌云公主在我心里就小妹一般,从未动过他念,况且我曾与娘子山盟海誓......今生今世一双人。”

      周悬把手伸到嘴边哈气,出来得急,慌慌张地叫上严垚就一块过来了,连个汤婆子都没能拿。

      “情意没那么重要。”他的脸隐在手掌后面,看不清表情,“你再想想罢。”

      严垚还欲辩白,就看到景瑛从凤阳阁出来了,接着是几个嬷嬷,簇拥扶着一个裹着大红斗篷的少女,正微微咳嗽。

      “凌云听说周爱卿和严爱卿也来看望,非撑着出来道谢,”景瑛嘴上说着两个人的名字,眼睛却看着严垚,“天冷发了一场高烧,这会儿还虚着呢。”

      公主面色雪白,被艳色的斗篷衬得肤如凝脂,没有簪发,瀑布般尽数披在背后,眼角似乎刚淌过泪,病中美人更添几分娇弱,一双含情目柔柔地环视了周围,然后落在严垚身上。

      “表兄回来了,”凌云吃力地笑道,“我算着日子呢,这下也能过个团圆年。”

      严垚刚刚被周悬说的有些不大自在,回话就有些冰冷:“多谢公主挂念。”

      凌云抽了下鼻子:“也没什么,只是我自小骨子就弱,不出来道谢一番心里总是过意不去,现下这般寒冷,还请陛下和两位大人回去歇着吧,只是我没法儿远送......”

      说话间,景瑛的目光一直在这两人脸上逡巡,看到严垚毫无反应,就把眼睛拉回来,落在周悬身上:“那回去罢,外面寒风刺骨,凌云也不能吹风。”

      他嘴上叫着凌云,自个儿却走到周悬旁边,低声道:“冷吗?”

      周悬把手从脸上拿下,退后半步:“还好。”

      说话间,大片的雪花就慢慢地飘了下来,落在地上,天干物燥的,那雪也不化,眼看着就要把地染得上了白。

      软轿已经在旁边候着了,景瑛没再说话,由着松烟扶着上去,周悬和严垚也跟着坐在后面两个轿上,颠着往福宁宫走去。

      凌云也被搀着回到了凤阳阁,刚进屋子就迫不及待地把那斗篷扯了,往榻上一坐,冷着脸呵道:“你们都出去!”

      除了荷香,别人都尽数退了,绿衣丫头瞅着公主面色不佳,大致也能猜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自个就不敢说话,跪在凌云旁边,小心地替她捏腿。

      “跑得比兔子还快,”凌云冷笑道,“我一瞅他那表情,就知道周悬捅破了窗户纸,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有陛下在呢,”荷香斟酌着用词,“严大人也不敢太过热络。”

      凌云没好气地:“这男人怎么一点魄力都没有,婚姻大事都看的是长远利益,他怕个什么劲儿?之前那个姓凌的翰林院学士也不错,你还记得吗?派人打听后才知道有个念念不忘的青梅竹马,还恰逢死了爹!非要等着三年期满娶人回家,多少世家大族榜下捉婿,想把千金嫁与他都不愿意,后来得罪人被贬到穷乡僻壤了,真是活该!”

      她很少发脾气,像这样怒气冲冲更是少见,荷香没敢接话,手上力道轻了几分。

      “别的男人都实在不行,”凌云啐道,“要么懒要么丑要么好色,更多的是既懒又丑又好色,年龄相仿的世家公子基本早早定了人家,出身不高有才华的都畏畏缩缩,我怎么这般命苦,先帝那时不帮我留意也就罢了,太后还一心想把我嫁进周家!她家年轻点的郎君我都打听了,皆是流连花柳之辈,就靠周悬一人撑着!”

      凌云气鼓鼓地站起来,把旁边的锦缎靠枕猛地向外掷去,摔在地上,确软绵绵的半点声音也无。

      *

      周悬离炉子很近,手上又捧着个汤婆子,严垚挨着他坐,正用火剪扒拉里面的毛栗子,而景瑛则微眯着眼坐在对面,若有所思地盯着跳动的火苗。

      “......晋阳便是当下这种情况。”

      周悬把话讲完,正巧一颗毛栗也熟了,“噼啪”一声炸开,发出脆响。

      景瑛拿着火剪亲自夹了,把那还冒着热气的毛栗放在桌上后,才看向严垚。

      “那如今,余杭和晋阳的情况朕都了解了,”景瑛沉吟道,“江浙一带蠢蠢欲动,都等着看今岁腊月会不会真的大寒,然后趁着百姓遭难趁机挑起事端。”

      “不仅于此,可能还会联系北狄,”周悬接话,“如今李松石正在那里。”

      他前几日刚接到西门云的信,再加上刚刚景瑛所说的内容,得出一个结论:北狄那边也在等着大齐的腊月谶言。

      方铭已经多次出征,但都无功而返,茫茫的大草原不敢真的深入千里,沿着路线却找不到曾经北狄部落常在的地方,那群蛮子去哪儿了?将领们愈加焦躁,甚至提出直捣乌邪真木的老穴——但冷静下来后还是放弃,后备力量跟不上的话,无异于羊入虎口。

      而西门云送来的内容则更加令人触目惊心,他认为老首领乌邪真木已经死去,现如今二王子阿顿珠和樊由已然联合,将其余兄弟尽数杀害,甚至连靖王之乱余孽景焕也可能已经身死人手。

      信的最后说,无论姓周的用什么办法,都要尽早除掉樊由,此人绝对不可久留。

      能让放浪形骸的西门云有这样的评价,还仅此一人。

      “内忧外患呐,”景瑛轻轻叹气,拿起还热乎的毛栗剥了,递到周悬手里,“你总爱吃点小东西,尝尝,这是迁西贡来的,很是香甜。”

      周悬也不扭捏,直接接了放在嘴里,果然入口绵柔,香甜软糯。

      严垚忙着继续在火中扒拉,没留意这一幕,回想了一下说道:“州牧吴健之倒是讳莫如深的样子,微臣总觉着有些不对劲,但说来惭愧,还是没能查得清楚。”

      “只要不下大雪,江浙一带倒是还好,我总惦记着边境,”周悬静静地说,“蛮人凶残,当年我在边境时遇着他们掠城,屠戮百姓的模样至今未能忘却,他们擅长骑射功夫又体格健壮,骑着高头大马拿砍刀,直接就把人肚子豁开......”

      “是和先太子在边境那时吗,”景瑛突然插话,“多少年了?”

      周悬不假思索地回道:“七年前。”

      严垚将一把的熟栗子都放在桌上,笑道:“都开口了!民间有时用铁砂掺白糖一块儿炒,那样甜得太腻,这样烤来正好......”

      “先太子景稷在看着朕,”景瑛站起来,走到周悬面前,“王君敏临死前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什么意思?”

      周悬平静着脸:“微臣不知。”

      景瑛闭上眼,许久没有说话。

      被栗子烫了手的严垚才反应过来有点不对劲,迟疑地叫了声:“陛下?”

      “严爱卿先请回吧,”景瑛张开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朕有事同周大人说。”

      严垚默默地缩回手,捏着个没剥完的栗子站起来,深深地看了周悬一眼,就退下了。

      外面大雪纷飞,殿内被火烤得春意盎然,两人一个站一个坐,都没主动说话,似乎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你老实告诉我罢,”景瑛长叹一声,声音带着丝明显的痛苦,“之前就有点苗头,王君敏死后我更是想了好几日,昨日却又不敢问你,这会儿只有你我二人。”

      他看向周悬,把手放在对方肩上:“先太子景稷......是不是没有死?”

      周悬仍低着头。

      景瑛呼吸粗重起来,身后捏住对方的下巴,半是强迫地使他抬起头:“告诉我,稷太子是不是还活着?”

      他忍不住在手上用了力气,可又怕真的捏疼了周悬,还没等到回答就自己先泄了气,连带着颤抖的手指也跟着平静下来,只是微微摩挲着那冰冷的脸。

      再往上点,就是同样冰凉的唇。

      屋内炉火跳动,那个人却仿佛怎么也暖不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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