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雨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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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云到达漠北后，安排好粮草事宜，把那跟着的监军太监陈寿打发走，扮了两天的周悬就借口开溜，也不愿意在军营中住着，嫌弃里面一股子男人臭味，自个儿在不远处赁了个宅子，雇了两个小厮并三个婆子，安安心心地住了下来。
平日里要去找方铭就骑着小马晃晃悠悠，懒得起床就叫小厮跑腿，除了北方风沙太大有损肌肤外，西门云还真蛮喜欢这样的日子，最主要的是，图个新鲜劲。
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新鲜劲过了，凭周悬再怎么说，也不愿在此地逗留了，秦淮河的软玉温香太久没见着，这几日已经略微有些不耐烦，只是自己惦记着的事还没个头绪，就捏着鼻子继续住着，没曾想今日出门一趟，别有收获。
小厮罗川头一次见西门云往家里带女人，但瞧着对方昏迷不醒，心下便揪起，恐其来路不正，忙上前把大门闩了，压低声音问道：“大人，这是......？”
“好玩的！”西门云把女子随意扔在侧卧的榻上，有些嫌弃地嗅了嗅自己的袖子，“烧点水来，要足足的。”
罗川脸上露出个高深莫测的微笑来：“大人，这青天白日的......”
“是老子要洗澡！”西门云叫道，“她衣裳都不知道多久没洗了，染了我一身的味儿！”
说话间，西门云伸出手，用指尖捏着把女子的外衣脱了，竹筒倒豆子般往下一抖，扑扑通通地落下一地的小玩意，有修针工整的荷包，有小孩脖子上戴的平安金锁，还有几枚玉镯子。
“镯子是怎么捋下来的......”西门云默默地捡起来个做工惨不忍睹的青绿荷包，“就这个不值钱，别的都不错，这小娘子还真是好眼力。”
他把那荷包往旁边随意一丢，屏住呼吸又在她衣服上摸索了会，才略微皱起眉头，这人身上没什么凭信之物，除了偷来的这堆东西外什么也没有，难道真是他看走了眼，不过是个寻常小毛贼？
待罗川把水烧好，浴盆也备妥后，西门云才迈着八字步大喇喇走进来，直截了当地开口：“漠北这里，一般中原人也不愿过来吧？”
“当然，”罗川试着水温，“偶尔有些像大人这样的稀客，但普罗百姓，谁愿意来这鸟不拉屎的地儿啊。”
“我是惯了这里的风沙喽，”罗川把手拿出来，在自己衣裳下摆擦了，“反正回去也没人给我养老送终，干干脆脆在这里待着也挺好。”
饶是他不说，脸上那隐约的刺字青痕还是可以看出来的，西门云当初也没问，但心下明白这是个犯事被刺配流放的人，不知怎么落在此地，杂役为生。
“你去看着点那小娘子，”西门云自己解着扣子，“约莫还有半个多时辰就醒，我已经提前把手脚绑了，瞅着别让她叫唤就行。”
罗川应了一声，把毛巾澡豆放好，又再提了桶热水过来才退下。
西门云沐浴时，喜欢水烫点，这会儿整个人都在里面泡着，四肢舒服地伸展开，眯着眼睛打算小憩一会。
足足小半个时辰，西门云才懒洋洋地从浴桶里站起来，拿毛巾细细给自己擦了，又趁着肌肤被水润得发亮，小心地抹着天后泽面膏，他对于保养外貌向来不吝啬，大户千金用来擦脸的玩意，都被他用来涂身子，因此这会儿摸到足底有了些许的干裂，对周悬的恨意又多了一分。
擦拭完后，他走到屏风后面穿衣，才刚披了月白里衣，就听得外面传来一声极细微的响动，西门云想也不想地就抽出盘发的银簪，劈手往外掷去。
与此同时，他仰面弯腰，堪堪地往后错了半步——锋利的匕首荐划破屏风上的花鸟，直直地割破个巨大的口子。
“咳咳，小娘子，”西门云拢住衣服，“你家里人没教过吗？男人洗澡的时候不能......”
一枚血珠顺着他的脸颊淌下，西门云怔在原地，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脸上微薄的凉意。
那女子隔着屏风，凶狠地举着把匕首盯着他，嘴里还咬着一缕刚刚散下来的头发。
“你划破了我的脸？”西门云颤着手指，“你、你居然划破了我的脸！”
女子不耐烦地啐了一口：“你一大老爷们，流点血怎么了？忒那矫情！”
“这是流血是事吗？”西门云咆哮着一脚踢开屏风，“这是我的脸啊，艳若桃李的脸啊！你你你......我跟你拼了！”
他似乎是气急了，又带了点委屈，居然没想着拿什么武器，手无寸铁地向着女子直扑过去。
*
京城的腊月初八，下了雨。
这冬日的雨绵长而阴冷，下了整整一天一夜，也没见个停。
景瑛今日从沛德武场回来骑了马，是匹毛色夹杂的乌骓，马蹄飞驰间，雨水和泥一起乱溅，水洼尽数踏碎。小天子紧紧抿住唇，目光如鹰般冷峻，雨注顺着蓑衣倾泻而下，天穹灰暗，直快到了定安门时，那雨势才慢慢小了下来。
饶是他眼睛看不大清，也能瞅见门下有人在等他。
那人难得穿了绛色大氅，他皮肤有些青白，居然也压得住这等重色，旁边有高个的随从为他撑伞，大概是站了许久，衣袍下摆已经湿了大半。
景瑛抽了一鞭，乌骓奋起扬蹄嘶鸣着，撕开雨幕直冲向前，甩了跟着的人远远一大截。
“周悬！”五步之外景瑛勒马，却没下来，自上而下地注视着他，“外面雨大，你这是何意？”
“臣想请陛下恩准，”周悬上前一步，几乎快走进雨中，“漠北那里......”
话没说完，就感觉对方朝自己凭空扔下什么东西，周悬本能地伸手接了，定睛一看，是枚绣了重瓣莲的水绿色荷包，虽说没那么精巧，但针线工整，一看就是下了功夫。
“上次你去晋阳，我给了你荷包保平安，”景瑛扯着缰绳，不让马儿来回踏步，“不管你去不去，先收下罢。”
想到被偷走的那个荷包，周悬猛然一阵心虚，决定对那个猪肚子般的荷包绝口不提，装傻到底。
景瑛还是没有下马，而是朝周悬伸出手去——
他以为陛下要再给自己什么东西，就快步上前，身后的侍从踌躇了下，还是没敢跟上，怕这君臣二人要说什么机密要事，就撑着伞待在原地。
所幸雨已经不算大了，转为淅淅沥沥的如丝似线，但仍瞬间拢住了周悬的全身，湿了他的衣裳。
景瑛没有给他东西，而是微微俯身，伸手捏住了对方的下巴。
“如若，我不想你去呢？”
周悬被托着抬起头，与那人对视，撞进了一双带点哀戚的漂亮眼睛里，没来由的，他心跳漏了半拍。
“陛下，”周悬喉头微动，“朝中之事可由王轶拿主意，他正值壮年又有才学，在户部干了多年，对粮草钱银之事再清楚不过，也没甚么姻亲牵扯，心思缜密忠心耿耿......”
话还没说完，就觉得那手指倏忽间加大了力气。
“周大人，”景瑛笑道，雨水顺着他的脸庞滑落下来，又沿着脖颈滑入衣襟，“你这是交代后事托孤呢？”
感觉到了对方话音里的讽刺，周悬面无表情，任着雨水打在自己脸上：“此行凶险，臣确实得安排周全。”
景瑛放开了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就这样不信我？”
“不是不信陛下，”周悬轻声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景瑛静静地坐在马背上，看着周悬那身绛色大氅已然被雨湿透，突然高声叫道：“还不过来给周大人掌伞！”
那高个侍卫应声上前，忙把伞移到周悬头顶上，而跟着的那群龙羽卫和宦官，也都远远地等着，没敢过来。
“那依你的意思，河洛雪灾就按照惯例处理了，再着人抓一批在民间散布流言蜚语的，甘肃那儿即日就挑着得力将才去应对，而你，则亲自去漠北监军方铭，对么？以前派着个四品以上的内臣监军，陪同个监察太监即可，你何必亲自去呢？”
“皇帝要性命，令我辈守城，此钱止可买五六烧饼而已。【注】”周悬轻声道，大概是淋了雨，身体有些轻微战栗，“军饷一层层剥削下去，会寒了戍边战士的心，大好男儿在那抛头颅洒热血，如若安排不好被官僚贪墨，后果可谓不堪设想，臣盯着，起码会放心点。”
“牵一发而动全身啊，”周悬微微俯下身，给景瑛行礼，“望陛下三思。”
景瑛松了缰绳，乌骓甩着长脖子在水洼里踏着，不由得向外走了五六步。
“周大人口含天宪，”景瑛被雨迷了眼，信手擦了，“说得我心服口服。”
这话不对味儿，周悬皱起眉头，抬眼看向小天子，却发现对方猛然一夹马腹，调转过头向自己疾驰而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景瑛已经近前，俯身一把揽住周悬的腰，把人挟持上马放在自己面前，然后从后面伸出双臂拽动缰绳，乌骓得了令，嘶鸣着就扬起蹄子朝北冲去。
周悬整个人被景瑛从后面抱着，面色惨白：“陛下！”
“想走就走？”景瑛的的声音有些闷，“没那么容易！”
“陛下！”周悬兀自挣扎，被对方强行按住。
一半惊讶一半羞赧，他脱口而出：“简直......放肆！”
“放肆又如何？”景瑛冷冷地别过他的手，“事已至此还听天由命的话，不如叫我去死！”
感觉到周悬停止挣扎后，景瑛单手把蓑衣解了，把人揽进怀里，好一同避些风雨。
“从小到大所有是事都是你们安排好的，”他的声音逐渐轻快起来，“没一件真正令我称心的！但我太蠢了，现在才反应过来，白白地等着别人把东西递给我，最终徒劳无功一无所有！只有自己主动去争取了，兴许还有点希望。”
他从后面吻着周悬被打湿的发。
“看看我，看看我吧周悬！”景瑛满腔滞涩，“不要怕把事情交给我，哪怕搞砸了，哪怕我真撞得个头破血流，也心甘情愿，你不要所有担子都自个儿扛了，没意思，你也不过是个血肉之躯！”
周悬没有说话，低着头不发一言。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雨中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