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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命运 ...

  •   初春过后本该是晴天暖阳,可炎阳市却洇在密布的乌云下。JT大楼依旧窗明几净,倒映着洛缶匆匆的步履,手里紧紧攥着一份极薄的文件袋。

      穿过旷亮的廊道,转个弯,叩响董事长办公室的门,推门而入。
      姜溟廉正在打电话,奈何对面一直是忙音,见洛缶来,放下手机,“有什么事吗?”
      “您需要看一下这个!”
      洛缶气没喘匀,这句话却说得直溜。

      姜溟廉接过文件袋,里面只有一张纸,纸还有热度,显然是刚打印出来的。

      洛缶说道:“储光服务器刚刚收到来自初度的信息,说葛会长与众多权贵进行交易,交易的是——”
      内容过于沉重,他说不下去。

      “孩子。”姜溟廉帮他说,从文件里抬头,“这件事公司内部多少人知道?”
      “之苹部四名成员,姜少爷离开前曾说炎阳刑事侦查局会派人入驻,预计一会儿到。这份文件……”
      他不知道怎么处理。

      他和葛征鸿的交集并不多,上一次见面还是多年前年鹿鸣AI项目启动。葛征鸿来找他,明里暗里希望自己能泄露鹿鸣AI大模型相关文件,甚至很有诚意地说要能割让初度部分股份。

      那时候的初度已经是富商权贵的象征。
      在JT当个AI数据工程师多年也买不了一套房,拿到初度股份就能摇身变权贵。
      说不心动是假的,但是——

      姜溟廉在他摇摆时,直截了当地说:“有些东西,你放弃了,这辈子都找不回来。”

      他幡然醒悟,自己不能再和葛征鸿牵扯。姜溟廉在监督葛征鸿是一方面,离开JT就再也无法接触非盈利AI项目是一方面。
      就这样,他和权贵失之交臂。

      也好在当年没有陷入钱眼里,权贵聚集之地,从来都是蚊蝇孽生。情色交易、权钱勾结是常态,加之上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便调查也不过官官相护。
      久而久之,沾了污,失了白。

      他以为葛征鸿再怎么闹,也会局限于成年人间的声色犬马。从没想过他会这么无视底线、践踏法律,把算盘打到这世上最纯白的生命上。

      姜溟廉把文件装袋,递回去:“文件交给前来协助的执法人员。”
      又强调道,“从今天起,之苹部内的一切消息封锁,其余的按照安排来。”

      “是。”洛缶又将疑惑吐露,“不过鹿鸣AI没自证清白就参与案件侦办,会不会是雪上加霜?”
      姜溟廉早料到鹿鸣部各职员的忧虑,从旁侧拿出一份文件,“里面是鹿鸣AI深陷诈骗案的证据,至于澄清的时机,你来把控。”
      证据是段榆景收集后整理发过来的。

      虽然还有诸多疑惑,但洛缶点到为止,而且发问的对象也不该是姜溟廉。
      他拿着文件离开了办公室。

      姜溟廉起身,站到巨幅国画前。
      白龙依旧在祥云间腾跃,但碍于光线不佳,多少有点闪躲的意思。他知道姜俎瞒着他去了初度,段榆景从珞帕发来信息那一刻就知道了。
      如今的姜俎,已经有能耐做自己想做的。
      他不会放弃陈却,陈却想做的所有事,他都会替他完成,只是——

      “糊涂!”
      姜溟廉沉稳的面孔难得懊丧。
      没有完美的布局,就算进入初度,又能把他们怎么样?运筹帷幄都不懂,太急!

      姜溟廉从画上移开,右拐,进入芮鞫。
      他曾跟姜俎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可以停留的水湾,而芮鞫,就是他这辈子抹也抹不去的水湾。

      芮鞫是国内对这片区域的称呼,实际上指的是原始森林中的珞帕河。由于河道水流变幻莫测,两岸古木参天,常年有海盗出没。

      多年前,他成功说服上级从葛征鸿手下救回祁云峥,也把葛征鸿执掌的步蛟会一网打尽,但那次任务是以清楚境外势力的名义,并不是清算派系斗争,所以当葛征鸿被雇佣兵护送出国境,沿着河道进入战火烧及的珞帕河时,他们并没有乘胜追击。

      当年珞帕战乱,部落纠纷严重,河道海盗横行,连国际组织都紧急发布禁商通告。
      那么严峻的形势,他们都默认葛征鸿死了,可他总能夹缝求生,多年后死灰复燃。

      祁云峥醒来后安葬了商扶砚,巨大的悲痛过后解散魁知会,不愿离开的弟兄留下。
      他们想和葛征鸿做个了结,想拥有可以和雇佣兵抗衡的团队。时值国家专项严打,曾双手沾满鲜血的人只能出国去谋手段,于是他带他们出国。

      他做出决定时离葛征鸿逃跑只隔一个月,姜溟廉极力劝阻,但被拒绝了,连同告白一并被拒绝。

      劝阻无果,又因身份特殊不能跟随。
      姜溟廉只能退而求其次,参与到海外行动中去,从第一年的情报收集和分析,到第二年的特殊安保和营救,到最后的反恐和反海盗。
      他终于见到了祁云峥。

      当年珞帕正值雨季,河道水位不顾人死活地上涨,祁云峥被关在距离珞帕码头不到两米的水笼里,身体损伤部位不多,但被注射了药物。

      始作俑者葛征鸿留下纸条:「不管你能不能活下来,我和你的恩怨就此清了。」

      纸条绑在支出水面的木杆上,或许是逃亡生活让他生了怜悯,他把祁云峥的生死交给了命运。
      姜溟廉恰好抓住了命运的绳索,拉回了祁云峥。

      祁云峥终于留在他身边,似乎也放下了血海深仇。可他过不了那道坎,每每看着必须绑住四肢才能顺利完成治疗的祁云峥,对葛征鸿的恨飙至阈值。
      他开始调查葛征鸿,发现他多次和珞帕长老接触,加之在步蛟会习得的狡诈,初度很快开业。

      起初的初度并不张扬,相反,很低调。
      不过,仅是和境外人员频繁接触这一点,姜溟廉就有理由入内调查。然而,就算是他亲自率领小队侦查,也找不到任何初度违规经营的蛛丝马迹。
      几轮调查后,初度拿到合法经营执照。

      三年后,祁云峥成功治愈,也终于接受姜溟廉,两人结为连理,不久怀上姜俎。
      Alpha能怀孕本就难,怀上后更不好受,反复的孕吐和外界异样的眼光无不折磨着祁云峥。
      姜溟廉心疼,也就没什么心思顾及初度。

      九个月后变故到来,姜溟廉职位调动,领导层也大换血。得知初度启用雇佣兵的那天,他不顾上级带着老部下前往珞帕河拦截。
      可葛征鸿只递出一个平板,他就输了。

      平板播放的是监控视频,画面里的祁云峥在别墅院子散步,突然就倒下了。

      葛征鸿:“我说过,我和祁云峥的恩怨了了。一个新的时代已经开始,你不要抓着我不放,我也不再为难你和你的家人。”

      姜溟廉没有继续和他僵持,拼了命往回赶。
      那天雨很大,他浑身湿透,狼狈地站在临产室外,病危通知书被送到颤抖的手上。

      漫长的雨夜过后,小生命降临,他的小家从此开始幸福。可也正是那天晚上他的放过,初度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直至如今的肆无忌惮。
      愧疚折磨着他,上级也不再是那个上级,他心灰意冷,办了离职接手JT集团。

      缕缕光线投进芮鞫,他朝墙绘看去,色调潮湿、沉闷,仿佛那年汹涌的河道就在眼前。
      眸色一滞,墙绘上“水面支出木杆”的位置贴着一张快和墙绘融为一体的便签,之前并没有。

      姜溟廉摘下,是祁云峥的字迹,行草遒劲有力,又不失端秀明澈:「那天的你,就是我的命运。」

      不安上涌,姜溟廉拿出手机,有一段语音留言。
      祁云峥:“溟廉,我还是不放心,只有把小俎接回来才放心。对不起,我去去就回。”

      他分明跟自己说是去处理海外事务!
      姜溟疾步往门口走,又猛地停下,不能再向以前一样冲动,不能重蹈覆辙。

      昨天姜俎来拜托他确定代理CEO,说是要休假现在看来,应该昨天就进了初度。
      是自己低估了他。

      那么,祁云峥什么时候知道的?
      段榆景?姜溟廉叹了口气,当初就不应该让他接触祁云峥,那个让人难以置评的秘书!

      事已至此,再多的究责已经没有意义。
      必须前往之苹部,守在第一战线。如果爱人和孩子已经身陷虎穴,那自己就该当好外援。

      他拿出手机,打算联系陆展元和詹文瑞,没想到詹文瑞和陈馗先来了电话,说在老地方等他。

      ·
      “醒了?”
      陌生的声音。
      陈却眼睛动了动,看清眼前的人。

      祁云峥,姜俎的父亲,虽然见过几次,但对方看向自己时眼睑总会微微下垂,像是含着莫大的哀恸,像是在关心他。
      可姜俎的家人怎么会关心他?

      祁云峥并不擅长除对姜溟廉和姜俎外的言语关怀,收身说了句:“伤口已经处理过。”

      陈却从沙发上起身,下意识往四周溜。
      他们所处的空间不大,就是普通的小型包间,一眼就能撞上角落里姜俎的视线。
      他身上的信息素已经收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正蹲在他身前,拔出刺入腺体的抑制剂后,继续处理他胸口的刀伤。

      白大褂起身,转过身的刹那,陈却瞳孔骤缩,是傅康乐,可能忙久了,缝针的痕迹都跟着狰狞。
      傅康乐没有看他,向祁云峥道,“药物有限,两位少爷都不宜剧烈运动。”
      祁云峥点了下头,把傅康乐送到门口,门外站着两个下属,门开合间都警惕四周。

      送完人,祁云峥站到姜俎面前。说实话,他自认对儿子的教育没问题,但今天亲眼目睹那畜牲行为,真的很想现在就给他上一盘荠菜!

      姜俎感受到了他的低气压,乖觉道,“父亲……”
      “你先别跟我说话!”祁云峥看他那可怜样,更气了,“要是我没赶来,你想干什么,啊?!”
      姜俎完全愣住,眼神又像以往那样崇拜。
      这是祁云峥第一次训他,没想到训人的父亲也这么高光伟大。

      祁云峥眉头一蹙,这孩子又开始了!
      喉间的话骂不出来了,包间本就窄,只好回到陈却坐着的沙发前,扫了眼两人,道清形势,“葛征鸿已经开始搜捕,没多久就会找到这。你们伤势重,闯出去不现实,所以在我回来前,躲好等着。”

      姜俎担心,“您要怎么做?”
      难得看到长大的儿子表情这么丰富,祁云峥笑,多年没用的溺称又出口:“宝宝别怕。”
      又继续说,“我需要摸清初度内部构造,只有摸清,外面的人才能进来。”

      祁云峥之所以知道姜俎来了这里,全靠詹文瑞。
      储光AI服务器接收到初度内部人员发出的消息时,国情处也收到了。
      詹文瑞把消息告诉四大战区总指挥陆展元,陆展元激动不已,“是凌绝!一定是凌绝突击队!凌绝还有人活着!”

      祁云峥当时刚好在国情处,本是例行上报海外公司情况,不曾想听到了詹文瑞的电话。
      事态紧急,詹文瑞也管不了那么多,违背了姜溟廉不让祁云峥介入的原则,全盘托出。
      祁云峥并不关心他们部署多年的计划,他只关心进了初度的姜俎。

      三人探讨了一个小时,最后敲定祁云峥先带两个人进入初度确保姜俎安全并摸清路况;陆展元在初度外布兵,随时准备一网打尽;詹文瑞则联系陈馗和姜溟廉,为所有不确定性因素制定确定性方案。

      “祁先生,我去。”陈却打断父子两。
      “不行!”姜俎脱口的同时起身。
      陈却并没有看他,只是看着祁云峥继续说,“葛尚泇也在初度,他会想见我。”

      “不行!”姜俎几步走到他面前,噗通跪了下去,握住陈却的手抵在唇边,小心翼翼地轻啄,“我错了,别这样,别这样陈却……”
      陈却不为所动,只是继续征求祁云峥的意见。

      姜俎扭头,“父亲,我去。我和尚泇认识了那么多年,知道他想要什么。”

      祁云峥轻嗤,恢复了小时候姜俎仰慕的派系老大样,桀骜而冷峻,“如果他要你卖身呢?”
      姜俎堵得哑口无言。
      祁云峥蹲下身,和两个人视线齐平,“你们是最珍贵的存在,而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你们。如果连你们都保护不了,我们还有什么用呢?”

      姜俎:“不行——”
      祁云峥一把搂过他,像小时候一样摸他的头,“不会有事,你爸爸还在外面等着我们呢,所以我们都不会有事。宝宝,保护好陈却。”
      “不行……”姜俎执拗地重复,泪水洇湿了祁云峥的肩头。

      祁云峥眼眶泛红,微偏头看向陈却,“我家这傻小子,就拜托你了。”
      陈却点了一下头。

      祁云峥缓缓掰开姜俎,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没有带上下属,从来都是这样,生路也好,死途也罢,他都是一个人走过来的。
      但这次,他攥紧掌心未冷的余温,忽然很想,非常想活着出去。

      这个念头破开泅浸他的河水,激穿了他这么多年以来的麻木和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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