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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私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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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瑜心里下意识一紧,迅速回首看去,已经暗下来的傍晚,隐约可见有人一袭白衣站在青绿的芦苇丛中。
听声音江瑜便知晓是他吓走了二混子,她记得他叫什么,陆折桑,陆狸郎。
“你头发散了。”他轻声说道。
江瑜闻言抬手将头发拢了起来。
风一过,陆折桑觉得原本还能忍受的头晕这会儿似乎有些加重,咳嗽了几声,声音开始有些沙哑,问道:“你还要待在此处?”
江瑜低头回道:“你回去吧,我在这里吹一会儿风。”
陆折桑这会儿又发起烧来,只听她似乎说了话,却并未听清她说了什么,因而低声揣测道:“我耳朵应该是烧坏了,没有听清你在说什么。”
江瑜自知自己说话时如蚊子嗡鸣,并不想让陆折桑误以为是他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便抬头看着他在暮色四合时显得格外清澈见底的双眸,提高了声音,“是我说话声音小,不是你的耳朵烧坏了。”
陆折桑释然一笑,道:“那你同我说话时大些声,走吧,我跟你一路回去,免得再有人来扰你。”
“哦。”江瑜转身跟着他走了几步,又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来跳河的,便顿住脚,道:“陆哥哥你回去吧,我不回了。”
这个称呼让陆折桑愣了一下,而后又觉着这小丫头还怪懂事的,知道称他一声哥哥,他很随意地收下了这个称呼,以前在长安想唤他哥哥的女郎能排满朱雀街。
“你不回去,一会儿出事可该如何是好?我出来时许多人都看见了,回去也自然避不开别人的眼睛,你若在此地再出些什么事,我如何洗脱?”
江瑜忽然也反应了过来,若是她一会儿跳河了,若是有人怀疑是陆折桑害得,那她岂不是还连累了陆折桑。
陆折桑轻声道:“走吧。”
“哦。”
陆折桑大病未曾痊愈,原本出来透口气的,不想却吹风吹到了夜幕沉沉时,此时风凉,他有些经受不住,不停地咳嗽着,甚至连眼泪也因剧烈的咳嗽细细地流了下来,风一吹,更凉了。
江瑜听他咳嗽声不断,知他的病并未好彻底,担心他受风再病,问道:“陆哥哥,我扶着你。”
陆折桑摆手拒绝,拢了拢衣襟向前走去,布履踏着脚下的草叶,发出沙沙细响。
忽而眼前一黑,脚下一软,直直地向一旁倒去,江瑜眼疾手快地扶住他。
陆折桑只觉自己身上极烫,再也支撑不住,双眸一阖,晕了过去。
他虽瘦削,但到底是个男子,身量本就高,这般晕下来江瑜根本扶不住,被他带得往地上跌去,而后直接被他压在了身下。
江瑜从未经历过这般窒息的压迫感,陆折桑整个人压在她身上令她有些难以呼吸,她艰难地推着他的身体,唤道:“陆哥哥,你还醒着吗?”
身上的陆折桑浑身滚烫,毫无声息。
他不会……快死了吧。
江瑜慌张挣扎着想从他身下挣出来去叫陆大夫来救他,可方才被二混子踹伤了后腰,此时一用力便是一阵生疼,痛意渐渐扩散,她也很难使上力气。
她没了力气,不由得哭了起来,只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灾星,这下还把陆折桑害了。
“看,我就说他们四个在这里相约!”
江瑜眼前火光一闪,只听二混子大喊道:“她在这里!跟一个男的抱着呢!”
她被双眼被火光刺得一阵黑,稍过了一会儿才又渐渐清晰起来,只是这时她看着那一个个火把,她清楚他们以这样的姿态被人看到并不光彩,她耳朵里传来一阵阵心跳声,除此之外,好像什么也听不到了。
她看见她一向老实木讷,不善言辞的爹一把将陆折桑拖开扔在一边,又将她拉起来狠狠抽了一个巴掌,粗粝的手在火光中颤抖着指向她,半晌,骂了一句:“丢人的货色!”
江瑜看了一眼倒在草地上的陆折桑,眼里含着泪辩解道:“爹,我们没有,刚才是这二混子追着打我,陆家哥哥救了我,他病了,方才晕倒了。”
忽地一声嗤笑传出来,又被生生憋了回去。
也不知谁悄悄说了一声,“真有这么神?克夫克到这种程度,弄这事儿都能给克晕倒?谁去看看死了没。”
二混子听了,不由得心生庆幸,在他看来虽然他走之后江瑜又被别人拉扯了,但是二人衣衫齐整,显然事儿没办成这男的就晕了,不知会不会死,真幸亏他及时收手,否则躺在那儿的可能就是他。
站在江栓子身后的江大狗大骂了一声,“谁在胡说!”
声音又立即掩了下去,只余风声和火把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
二混子咋舌道:“栓子哥,我这么大的人了好歹要点脸面的,追打一个小娃作何?我不过是看见这事儿觉得不体面起先也没想说,就是你找她找得急我才指路的,没想到这丫头年纪不大,倒很会扯谎。”
二混子虽混且懒,以前多与邻村寡妇厮混,但不曾传出过欺负人的事儿。
且方才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到江瑜被陆折桑压在身下,这般,众人自然信自己看到的,还反而觉得江瑜张嘴就把黑锅往别头上甩,实在品性低劣了些。
江栓子黑着脸瞪了江瑜一眼,“还不往回滚!”
江瑜看着陆折桑,想去扶他,在此时又不敢去扶。
不几时,一男子阔步行来,穿过拿着火把的众人走到陆折桑身边,蹲下身子摸了摸他的脉搏,倾身将他抱起来转身就走。
不知谁喊了一声:“陆大夫,这是你家儿子?你知道他方才在做什么吗?差点被人克去一条命。”
对此,陆修临根本不搭理,一句话也不说,只抱着陆折桑快步往回走。
江栓子被陆修临的态度气得半死,怎的这种情境陆修临还能带着他儿子说走就走,俨然一副不愿做解释,不愿负责任的态度。
江栓子也不愿意在这里被众人看着,便撕扯着江瑜的胳膊直接将她拖回家中。
等回了家扔下火把,抬手就是一个充满愤怒的巴掌,直扇得江瑜趴在地上头脑发懵了半天。
江大狗后进门来,将门锁上,就缩在门那边看着妹妹挨打,他也不知道从小都胆小如鼠的妹妹,今天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来,可她今天就是被陆大夫家的儿子压在身下,而且,陆大夫又是一副根本不管的态度。
柳秀儿听到声响出来就见江瑜被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她暗暗朝江大狗招了招手,江大狗到她身边后悄声把方才的事儿说了,柳秀儿心有疑惑,她并不觉得江瑜是那样的人。
可是,被所有人都看见了,这即便是假谁又能辩得清楚?清白是最难辩的,若有人执意给你泼脏水,那即便你洁白如纸,也是如何也要染一身骚的,更何况江瑜是被人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柳秀儿又觉得这个小姑实在不是个吉利人,成天招事惹非,怎的什么事儿都能惹到她身上?克夫命还能说是与她自己的品行无关,可今天的事更是丢人丢尽了,江家这下已经不用在村里活人了。
她冷哼一声,转进房里,只觉得自己没福,嫁错了人家,连累肚子里这个孩子将来都是要被人说闲话的。
刘桃花从窗子向院里喊了一声,“还不死进来!今日跑哪里去了这么晚回来!”
等进了正屋,江栓子把门一关,屋子里就只有他们一对父母,一对儿女。
刘桃花听了江大狗的复述,呀地一声从炕上跳下来,抽过扫炕的扫帚就往江瑜身上一通乱打,气得咬着后槽牙哭骂道:“你怎么这么不知廉耻!你让我们还怎么活人?贱胚子货,你自己还不如一头闷死在河里,光知道害人,好好的家就是因为你坏成这样,你是想让我们都死你才安心是不是!看我今天不先把你打死!”
江瑜挨她打时从来不敢躲,躲了只会有更重的打,她原本是站着的,几扫帚抽在她腿上后尖利的疼痛让她只能跪下去,可今日她实在怨,抱着胳膊瑟缩着哭道:“娘,我真的没有做丢人的事,是二混子今天要拉扯我,他还扇我巴掌,我腰上还被他踹了一脚,是陆家哥哥帮我赶走的他......陆家哥哥身体不好,他晕倒了,我们没有做任何事,想都没有想过......”
刘桃花哪里信她,打得扫帚把儿都飞毛了还不停手,咬牙切齿道:“哪来的哥哥妹妹,还在这儿嘴硬!人家陆大夫连一句话都不说,你还要不要脸!没事儿大晚上你跑河边芦苇丛里干嘛去了!只有自己不干净才会招惹上事儿!”
江瑜虽并不十分准确地清楚她被冠上了什么罪过,但隐约觉得比克夫还难听,她被打得浑身发抖,听了刘桃花的话更是觉得无望,崩溃大哭道:“我去死的!我去跳河的!或者你直接打死我,也算全了脸面!”
她自幼不敢说狠话,挨打挨骂也只会自己默默地哭,连一句埋怨都不会有,今日反的这一句嘴让刘桃花怒不可遏,扫帚把儿直直指在江瑜眉心,冷笑道:“你当我打不死你!”
见他娘真的发了狠,江大狗生怕江瑜今天被打死,想去阻拦,但是江瑜如果不死,以后江家真的就要被说是养出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的人家了,而且还好好地养着她,不以为耻,家风被毁,在哪里都没脸活的。
江瑜早就想死了,若是被娘打死,也算是还她这条命。
不料却见她娘俯下身来死死地盯着她,眼神中有种像钉子一般尖利的东西,一字一句地对她说道:“你今日,就是去见陆家那小子的!”
江瑜摇了摇头,“我不是......”
她看到娘眼中神色如可怖的深深潭水,藏着她理解不了的幽暗,娘瞪大双眼,紧收着嘴唇,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