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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车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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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青山开完会已经八点多,办公室里一起回来的同事都陆续走了,他却拿起杯子去倒水。
“傅老师最近是不是在准备考什么证啊?”身后有人笑着问,“天天看你最早一个来最早一个走,你这样让我们这些有家室的人好有压力啊。”
傅青山接满水喝一口,笑道:“白老师有什么压力?这次单元测你班里语文可是年级第一!我这是在研究我们班孩子的试卷,合格率是还不错,但出不了高分也是头疼啊。”
白老师笑道:“傅老师有追求,那你先忙着,回头研究出好方法了也跟我们分享分享。对了傅老师,刚才开会说后天地质博物馆参观的事,我凑巧要送老丈人去外地看个病就请假了,吴老师会替我代班,到时候你也帮我盯着点,拜托拜托!”
“没问题,而且吴老师也很有经验。”
目送白老师离开,傅青山回到办公桌前翻出试卷来看,他现在是一个班的班主任,但同时教三个班数学。三个班一百四十五个人,满分的不足十个,跟同年级其他五个班比,这成绩确实不够看。
这让他想起在前一所学校,他也同时兼任三个半数学老师,情况好像跟现在差不多,孩子们的道成绩始终保持在中段水平,拔尖的和末游的都算凤毛麟角。
傅青山难免生出一种宿命感,又想起刚入职这边时跟徐迦南有过一次谈话着。
他那时候说如果他的教学方法和理念不改变,他到哪里都交不出冒尖的孩子,所以真正该反思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傅青山把已然飘远的思绪重新拉回试卷上,一看就有些上头。
同一道题,孩子们各有各的错法,有的书写不规范,不是少了符号就是漏了数字,有的干脆必要的步骤都省了,这些其实还好,属于习惯上的问题,纠一纠就能改,比较离谱的是有些孩子做题不读题,写出来的式子莫名其妙……
孩子们错得可谓花样百出,傅青山要把这些错误一一分析归纳可不容易,埋头苦干到九点半,他的肚子已经提出抗议,才不得不停下来,靠在椅子上活动一下僵硬的肢体,听到关节好一阵响。
三十岁的人,身心却仿佛已经七老八十,这种不合年纪的衰老还体现在最近越来越少的睡眠上。
傅青山动作一顿,思绪像是被什么东西瞬间穿透。
他的失眠只是因为想得多,或许只要停止胡思乱想也就好了,但徐迦南的睡眠困难却日复一日如影随形。
今天是徐迦南从他家离开后的第十二天。这期间他们没有再联系过,徐迦南怎么想的傅青山不清楚,就他自己而言,这次他选择冷处理是想对自己多一些尊重。
爱一个人没有错,因为爱一个人而罔顾尊严就不对,况且在徐迦南眼里,那个对他体贴入微的傅青山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借他满足自己的特殊癖好。
尽管不联系,但傅青山也还是远远见过徐迦南几次。
头一次是十二号晚上,那天依然下毛毛雨,徐迦南没撑伞坐在小区花坛边抽烟,半小时后才起身上楼。
另一次则是十六号早上,天难得放晴,大徐先生开车载徐迦南出门,他在副驾驶上睡觉。
最近一次则是昨天晚上。
昨天傅青山也回去得晚,珍珠又急着出来,赶上小区最近维护草皮,到处都被封着,他只好带它去地下车库,然后好巧不巧就看到徐晋东给徐迦南按腿。
其实离得挺远的,他们说什么傅青山听不到,只见徐晋东按了一会儿就停了,徐迦南又坐了几分钟才下车,他那腿大概也出了状况,徐晋东在旁边一直伸着手要扶不扶,直到被徐迦南扭头说了句什么他才收回手。
他们回去了,傅青山从柱子后出来,珍珠刚才尿到他脚上了他都没反应,现在看着就有点生气。
昨晚上傅青山好久都没睡着,心有无数的想法,可是真要理出一个又毫无头绪。
他讨厌眼下这种状态,想徐迦南,担心他,又忘不掉那次从他眼里看到的厌恶。
因为突如其来的思念,傅青山被试卷上的错题伤害颇深的心像又被戳了几个洞,他难受得直搓头发。
过两天是学校组织参观地质博物馆的日子,全校六个年级两千多人,如此规模巨大的活动,除学生外的所有人都不得不绷紧神经,就怕有任何疏漏带来安全隐患。
傅青山作为班主任,上车已经点了三次名,又来来回回检查好多遍孩子们的安全带。
别看他自从接手这个班就跟这些半大小子姑娘们处得挺轻松,今天却一直绷着班主任标志性的扑克脸。
“……大家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安全带扣子绝对不可以擅自解开,自然也不能随意在车厢里走动,有任何需求都可以大声叫老师,我会第一时间走到你面前……”
傅青山刚说完,车厢里就响起孩子们七嘴八舌的喊叫,“傅老师我想喝水”,“傅老师我要上厕所”,“傅老师我能贴到车窗上吗”,诸如此类,不过大多不是真有事,而是没事找事逗老师。
“想喝水的我批准了,想上厕所的先憋着,不行你就尿裤子里,想贴车窗的我不知道你是觉得我有那么大胶布可以把你粘上去吗……行了,大家都安静点,咱们的路途并不远,打个盹儿就到了……”
傅青山说完,孩子们又嘻嘻哈哈笑一阵,还有人开始起哄让他唱歌,不然跳舞也行,傅青山故意板起脸来,说自己随身包里正好带了试卷,那些孩子嘘个几声也就消停了。
前面就要上高速,司机提醒傅青山坐下来,傅青山在第一排落座系上安全带,回头往车后面看了看,靠在椅子上发起呆来。
“……有任何需要就喊老师,我会第一时间走到你面前……”
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傅青山不禁苦笑,孩子们的需求无穷尽,他未必真做的到第一时间走向他们,但这是他作为老师的责任,他并不觉得自己是夸下海口,
然而有的人呢,曾经也一口一句喊他傅老师,如今不喊了,他也好像再找不到理由走向他。
下午三点多,办公室里下午茶时间,徐迦南今天再次请大家喝咖啡,人人有份,只有他自己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徐晋东中午发的信息他到现在都没回,刘辉刚才过来拿咖啡跟他说话他也懒得理,还被打趣他这是新时代范进中举,穷小子突然变成富二代,的确需要有个适应过程。
徐迦南不置可否,他如今宁愿用懒来掩饰他对自己的身体日益失去控制的事实。
昨天徐晋东还问过他要不要辞职,哪怕换个工作去他的公司当个副总,什么都不用干,也不会惹人说话,但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徐迦南自嘲地想,靠自己的能力挣一分是一分,这大概是他最后的底气了。虽然实际上他现在也很少有事可做。
四点多手机又响了,徐迦南还是没接,邻桌的小姐姐提醒了两次后自己接起来放到他旁边,电话那头顿时传来天天妈妈特有的磁性嗓音。
“小徐,你在忙吗?我刚看到新闻,师兄他们学校今天出游,好像有车子在高速路上出事故……”
徐迦南触电一样头皮一阵发麻,他坐起来拿过手机凑到耳边,听到那头继续说:“……我给师兄打电话一直打不通,看新闻好像伤者都送去医院,我现在正往那边去,地址是……”
徐迦南听完也没说上一句话,直到天天妈妈挂了电话,他喉咙里堵着的一口气才突然呛出来,伴随而来的是剧烈的咳嗽。
同事都担心地往这边看,徐迦南咳完总算顺过气来,拿起手机旁若无人地起身往外走,主管不放心也跟了出来。
“小徐!你出去有事?”
徐迦南走了几步停下来,主管追上去好脾气地问:“你这是要出去还是?马上就下班了,徐总今天不是也会过来吗……”
“我自己跟他说。”徐迦南对主管抱歉道,“不好意思,真有急事,你帮我请假吧,扣钱也行。”
“有急事要不要我送你,我有车能快点?”
徐迦南心思稍稍动摇,但还是拒绝了:“不用麻烦主管,我打车。”
从公司出来上了的士,徐迦南才想起应该给傅青山打电话,说不定出事的不是他,他只不过有其他事忙着顾不上接。
电话是通的,但没人接,徐迦南把手机攥了又攥,然后再拨,反复五次也还是一样的结果,心里的不安终于还是突破理智的防线汹涌而出,最终变成恐惧将他淹没。
三年前的六月八日晚上十一点多,徐迦南接到徐安西电话,从酒吧出来就看到他捧着花提着蛋糕在等他。
这是徐安西为他的生日所做的最后努力,因为徐迦南不想请假,他便把庆祝场地改到他上班的地方。
“上班天天都要上,生日一年就一个,而且距离十二点只有十五分钟了,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打扰你的宝贵工作时间吧?”
徐安西把玫瑰捧在胸前,低下头去嗅了嗅,又夸张地叹气,笑着说:“这是空运过来的,为了让它保持新鲜,我今天可没少跟它打商量,你听,它说它美丽了一整天,再没人接它就要枯了。”
徐迦南被徐安西这胡搅蛮缠的话逗笑,又看他那么眼巴巴望着他,心里一动,到底还是接了花回去找人顶班。
那束玫瑰发挥了魔力,在酒吧最忙的时候让徐迦南的请假轻而易举得到批准,同事们都笑酒吧酷哥徐迦南竟然也有被爱神捕获的时候。
徐迦南换了衣服跟徐安西一起离开,徐安西已经在他走开的几分钟里订好了餐厅,他们于是吃了一顿颇具情调的烛光晚餐,红酒跟徐安西亲自演奏的小提琴为晚餐增添不少气氛。
徐安西是天才,徐迦南对此深信不疑,现在才觉得他还是恋爱高手,以至于他在他如水的目光里,短暂忘记他们之间天堑般的距离。
红酒一瓶,绝不到两个成年男子喝醉的程度,但当下徐安西显然已经上头,把车交给代驾,拉着徐迦南跟他一起挤后座。
车上徐安西贴着徐迦南的耳朵笑他:“接了我的花就是我的人,你准备好做我的男朋友了是吗?”
徐迦南被他的笑蛊惑,也跟着有些头脑发昏,反问道:“做我男朋友就做不成孝子,你准备好了吗?”
徐安西借着车过桥洞时的光线掩护,在徐迦南脸上掐了一把,笑道:“等下你就知道我准备得怎么样。”
车从桥洞出来拐上主路,在红绿灯前被闯红灯的大货车从侧面撞上,徐迦南记得车被撞飞时的巨响,已经随之而来的天旋地转和疼痛。
徐安西是天才,却在生死关头做出傻事,如果不是他用肉身做缓冲,命丧当场的就是徐迦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