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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我要给你承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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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似融化的糖浆般,浸着望城绵亘蜿蜒的山脉,柔和的银光透过玻璃窗,均匀地铺洒在病房里,印入萧望舒眼眸。
如张仙凡所言,萧望舒晕倒的原因,确实只是疲劳过度导致的低温症发作,昏睡了两个多小时就醒来。
他睁眼被泼了一脸月光,愈发显得眸子阴沉苍寂,有若寒星,直到起身转头时,猝不及防撞入张仙凡眼眸。
雪消冰又释,景和风复暄。
萧望舒先是捂嘴咳了几声,然后勾着嘴角,眉尾上扬,连道歉都如此趾高气昂:“不好意思,刚刚待了会儿机,没被吓到吧,小凡神?”
浅褐色的羊毛衫挂在萧望舒瘦削的肩膀上,松松垮垮,露出一侧肩胛骨,分明的锁骨也若隐若现。
他身披清冷月光,本就病态的皮肤更苍白了,脸庞被阴影勾勒得精致深邃,唯唇色是一抹殷红,漫不经心地翘起一角,像极了深山老林里勾引书生的狐狸:“呃,要是吓到的话呢……”
萧望舒眉眼带笑,指了指唇:“我可以勉为其难让你亲一口,给你点心理安慰。”
张仙凡抿了抿嘴,看他的眼神相当复杂,心疼与怜惜交织在一块儿,喉结滚动半晌,愣没能说出话。
“我是身患绝症活不长了么?”萧望舒疑惑。
“……”张仙凡无奈,“不要胡说八道。”
萧望舒嫌弃:“那你为什么要用一张死老婆的哭丧脸看我?”
“没什么,”张仙凡轻轻摇头,走上前去,坐在他床榻旁,“只是觉得有些难过。”
为你所经历的一切而难过。
为你,置身深渊泥沼,囿于风暴大雪,却仍不肯放弃燃烧而难过。
为你的倔强,你的不屈,你的执着而难过。
“有什么好难过,”萧望舒以为张仙凡在担心他的病情,又或者担心萧亭瞳,就无所谓地一哂,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凑上前去,“要不然,我勉强牺牲一下色相,安慰安慰你?”
那双形状漂亮的狐狸眼玩味轻佻,简直勾魂摄魄,张仙凡情不自禁靠近了些。
一亲芳泽。
病房里突然响起清脆的掌声。
是萧亭瞳:“可以啊萧望舒,几年不见变这么骚了。加油,再努把力,你就跟萧山有得一拼了。”
张仙凡的脸颊有些发烫,仍坐在他床边,但侧了侧身,让出给他们兄妹俩交流的空间。
刚才魅惑撩人的一张脸突然黑得像吃了屎,萧望舒耳尖红得能滴血,做了个鄙夷地鬼脸,高傲地抬起下巴,鼻孔冲着萧亭瞳,撑得老大:“卧槽!?你怎么会在这里?病房重地,闲杂人等识相一点,主动滚蛋好么?”
“你居然说我是闲杂人等?!”萧亭瞳眼眸中的空洞与疲惫消散了些,说发作就发作,一拍手肘旁的柜子,怒道,“你才认识他多久!?就要为了他赶我走了?”
她说着,语气里居然真的带了呜咽的颤音:“行!我就知道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们都不要我,我走行了吧!”
说实话,张仙凡有点懵,不明白这小姑娘怎么刚才还好好的,现在却突然激动起来。
“萧亭瞳!”萧望舒掀开被子下床,赤裸着白净的脚踝,刚下地时还有些踉跄,径直往萧亭瞳去,并一把拽过她衣领,“你tm别以为你是个女孩儿老子就不敢揍你!”
“揍啊,你揍啊!”萧亭瞳仰着头瞪他,倔强又凶狠,“反正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人要我了,你把我打死算了!我死以后,你就把我埋在……”
“你tm给我闭嘴!”萧望舒松开她,最终还是没能狠下心揍,“喝不喝酒?”
只能说这俩不愧是兄妹。
直到萧亭瞳喝得埋在萧望舒怀中嚎啕大哭,控诉外公外婆的重男轻女,与生活对她的忽视时。张仙凡明白过来,刚才萧亭瞳的漠然与阴沉,不过是为了掩饰难过的伪装。
她不愿意对别人示弱,于是强撑着,撑到最亲的哥哥醒来,一直压抑的情绪才终于释放——他们之间或许有过愧疚与恨意,但彼此终究是唯一互相在意的亲人。
这种突然发疯的作精作风,跟这位神还真是如出一辙。
萧望舒也喜欢用这种,看似满不在乎的,暴躁的,冷漠的,激烈的情绪去掩饰内心真实的感受。
张仙凡叫了蛋糕,外卖过来的时候这两兄妹都已经醉得差不多了,萧亭瞳眼神呆呆的,泪水止不住地流;萧望舒缩在厚厚的羽绒服里,握着酒杯出神,整个人都有些发抖。
酒对常人而言可以暖身,对萧望舒,确实再寒冷不过的东西。
其实以萧望舒的身体状况,不应该再喝酒,但张仙凡明白,有些酒是一定要喝的,正如当年UYG夺冠时,那群脆弱的大老爷们儿直接把自己喝进医院;正如朗姆退役时,与萧望舒对饮到天明,然后胃出血。
张仙凡将蛋糕摆在桌面上,插了蜡烛,问老板要打火机点燃。
虽然没赶在十二点前,但好歹过了个生日。
耳畔是张仙凡唱生日歌的声音,萧亭瞳看着蛋糕愣神,蜡烛的火苗将黯淡的双眸引燃,被泪水折射出璀璨的光来,纯净又温暖,正是十六岁少女该有的模样。
也不知萧亭瞳还余几分神志,表现得异常乖巧,张仙凡喊她许愿她就许愿,喊她吹蜡烛她就吹蜡烛,喊她切蛋糕她就切蛋糕。
有细小齿痕的塑料刀具没入香甜的奶油与蛋糕体中,留下一条歪曲的裂痕,痕迹有如干枯开缝的土地。
张仙凡鼓掌,微笑着祝福她:“亭瞳,生日快乐。我诚挚许愿,永远有人爱你。”
一瞬间,萧亭瞳原本已经止住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那我呢?”萧望舒困惑地歪了歪头,呆呆道,“我也要你为我许愿。”
冬天的夜晚空气寒如刀割,张仙凡担心他着凉,弄得气管不舒服,见他没有再吃东西的打算,就帮他戴了口罩抵挡冷流。
故而萧望舒只露出一双醉得迷迷糊糊,近乎天真的狐狸眼,是从未见过的可爱。
张仙凡摇头:“我不要为你许愿。”
“为什么?”萧望舒急了,打了个醉嗝,空空的狐狸眼内有肉眼可见的难过,“你不愿意为我许愿么?”
“因为我其实是一个,很霸道的人,”张仙凡握着他的手腕,拽着他靠近了些,“我不要为你许愿,我要给你承诺。”
“萧望舒,”张仙凡轻声道,一字一顿,“我承诺,我会永远爱你。”
萧望舒眨了眨眼睛,直觉此刻应该有一个亲吻。
但是他往嘴巴的地方摸了摸,愕然发觉:“我的嘴呢!?我的嘴呢?!我的嘴哪里去了???”
张仙凡:“……?”
“萧亭瞳,你看见我的嘴了吗?”萧望舒四处找寻无果,着急道,“我的嘴不见了!”
萧亭瞳恍恍惚惚地看着他,也有些困惑:“对哦,你的嘴怎么不见了……”
“我的嘴!我的嘴不见了!”萧望舒说着,眼眶居然泛了红,“怎么办,我的嘴不见了……要,要赶紧将我的嘴找回来……”
张仙凡哭笑不得,帮他摘了口罩,握着他的手,用他的指尖在他唇前点了点:“在这里,萧望舒,不要害怕,你的嘴在这里、”
“噢!”萧望舒一抬眸,狐狸眼被月光点缀得亮晶晶的,“我找到我的嘴了!我找到我的嘴了!这样,我就可以……”
下一刻,他俯身向前,张仙凡蓦然睁大双眼。
狂风呼啸,覆水难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