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2、这是大家的妈咪 ...
-
香港刚下过雨,高耸的太平山被洗刷一新,散发着好闻的青草味,沾了水珠的草木被月光映照得翠碧而皎洁,野花星星点点散落其间。
低温症患者原本就容易疲乏,加上萧望舒刚吃过药,此刻药效发挥到极致,身体已经麻木得不知冷暖,没什么感觉,席卷而来的,还有铺天盖地的困意。
耳畔蝉鸣不断,清脆的鸟声混杂其中,像一首合奏的催眠曲。
萧望舒就是在这种灵魂出窍的状态下,脚不沾地般地飘荡回了张仙凡的家。
“还好吗?”张仙凡十指与他紧紧相扣,牢牢牵着他。
萧望舒昏昏沉沉地点头,揉了揉眉心:“没事,就是有点困。”
张爸爸做生意出差未归,张妈妈在家中等待已久。
香港人喜欢煲老火汤,张妈妈从上午就开始忙活,煨了一锅香味扑鼻的花胶鸡,将对儿女们的牵挂全都藏在热气腾腾的汤里。
入门先饮汤。
对年轻人们来说,这碗守候他们归家的汤水,早就成了不可或缺的存在。
大家其乐融融围坐在圆桌前,萧望舒从未如此拘谨过,低头客客气气地双手接过张妈妈盛出的汤,并且乖乖巧巧地道了谢。
他五官深邃秾丽,笑时眉眼弯弯,狡黠明亮得像只小狐狸,本该是很惊艳的长相,可惜那种浓墨重彩的感觉被瘦削的苍白消减不少,平添一股不容忽视的病态。
到了张妈妈这个年纪,很难不对这样的小孩子心生怜惜,就忍不住握着他过于嶙峋的手腕道:“哎呀,怎么搞的,小舒的脸色怎么差成这个样子?”
张妈妈是香港知名世家的女儿,从小在外留学,走过不少地方,虽然母语是粤语,但普通话,英语,法语都说得很好。
萧望舒的尘封的记忆随之松动了一瞬。
许多年前,也有一个很温婉的女人,会握着他的手腕,柔声细语地喊:“小舒。”
他乌黑浓密的睫羽轻轻一颤,望向张妈妈的目光很深,透过此情此景,不知回忆起了多少前尘往事。
萧望舒摇了摇头,温声宽慰道:“可能是今天人多,塞车塞了一路,有些累了……阿姨你不要担心。”
复杂的滋味萦绕心头,以至于他一下子控制不住酸涩,明明笑着,却横生出一种孤苦伶仃的悲戚来。
这不过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孩子,张妈妈见他眼底有不符合年龄的哀意,却一而再再而三强颜欢笑掩饰,心中不解,怜惜倍增,握了握他手腕:“累了就赶紧把汤喝完,然后让小凡带你回房休息,啊。”
升腾的水蒸气模糊了初春的寒意。
话音刚落,张仙凡就皱了眉——花胶鸡面儿上飘的全是油脂,一口下去,萧望舒这用胃药和阿司匹林强行缓解的胃疼不知道还压不压得住。
但抢在张仙凡阻止之前,萧望舒就已经一口将汤给闷完了,一双眸子亮晶晶,邀功似的朝张妈妈道:“好好喝啊!”
给张妈妈哄得眉开眼笑。
都是一群年纪相仿,和气开朗的年轻人,他们早在回来的途中就聊熟了,张仙羽忍不住揶揄:“你怎么像是过来跟我们抢妈咪的?”
“大家姐,说什么呢!”二哥张仙丹调侃,“我们妈咪是小凡妈咪,小凡妈咪是望舒妈咪,简而言之——”
“这是大家的妈咪。”二嫂邓紫琪笑着接话。
“老婆懂我~”张仙丹凑过去,两人默契地接了一吻。
“闪,”重新回归单身好多年的张仙羽掏出墨镜戴上,发自肺腑评论道,“太闪了。”
“可惜这锅汤放的水少,已经没得剩了,现在小孩子都爱美,要减肥,不肯多喝,”张妈妈见年轻人们感情好,闹得欢,自然也跟着高兴,“早知道小舒喜欢,我就应该多煲一点。”
“多了也不好,”张仙凡不知道萧望舒目前的状况如何,心里头七上八下,缓缓说,“……年轻人火气盛,鸡汤太补了,喝多容易流鼻血。”
“乱说,”张妈妈用食指敲了敲张仙凡的脑袋,“小舒这么瘦,就应该多补补,小舒,你说是不是?”
“对对对,”萧望舒赶忙说,“阿姨说的都对!”
“凡仔,你完喽,”张仙羽笑得直拍手,“你男朋友被你妈攻略喽。”
“大家姐,”萧望舒与张仙丹对视一眼,率先开口,“说什么呢!”
“凡仔妈咪也是你妈咪,你妈咪也是我妈咪,”张仙丹一本正经,头头是道,“简而言之——”
邓紫琪与张仙丹击掌:“这是大家的妈咪。”
张仙凡哭笑不得,见萧望舒与家人相处得如此融洽,心里一块巨石落了地。
看起来,萧望舒很喜欢他的家人,他的家人也很喜欢萧望舒。
这真是一件,很值得庆幸的事。
喝完汤,又短暂地唠了几句家常,张妈妈见萧望舒的脸色实在不好看,就催促着,让他们赶紧回房休息。
萧望舒乖乖巧巧的说了句:“阿姨再见。”
这幅温顺小绵羊的模样,UYG门前的狗见了都得摇头。
张家是豪宅,建的时候为了让儿女们都有足够的独立空间,分了一人一层,一共五层,嫌高,又修了电梯。
“你怎么样,”刚进电梯,张仙凡就担忧道,“胃里疼不疼?”
“不疼,没事,吃了药呢,”萧望舒的嘴角仍上扬着,平日里意气风发,张牙舞爪的嚣张气焰被其乐融融的温馨扑灭,他手欠地揉乱张仙凡的发型,“你离家这么久,一定有很多话想和阿姨,和哥哥姐姐说。”
或许没家的人比有家的人更懂得这种父母兄弟皆在身边,阖家欢乐,团圆美满的难能可贵。
“我只是累了,胃不疼,也没感觉冷,”萧望舒微微低着头,垂眸看他,有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温和,“去吧,张仙凡。”
“真没事?”张仙凡狐疑,“我妈都说你脸色差。”
“真没事,”萧望舒捏了捏他掌心,“来的时候在车上疼得厉害,脸色不差才有鬼了,睡一觉就好。”
“不舒服不要憋着,”张仙凡正色道,“不许骗我,我会生气。”
“小凡神,我哪儿来的胆子骗你,”萧望舒推了推他,“我这病你又不是不知道,吃过药就好了,一切全靠调理,只要按时吃药不作死,就没什么大事。”
这倒是实话,张仙凡翻过萧望舒的病历,发现萧望舒这些年独自看过不少医生,得出的结论也都大庭相径,就是要养。
萧望舒见张仙凡神色迟疑,俨然是被说动了,就乘胜追击道:“我比你大三岁呢,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能照顾好自己。张仙凡,你放心。”
“不是三岁,是两岁半,请你严谨一点,”张仙凡确实是久未归家的游子,经他这么一说,妥协道:“好吧,不舒服要及时告诉我。”
“嗯。”
“那我下去了?”
“好,”萧望舒在张仙凡唇前亲了亲,“谢谢你,我今天很开心。”
“我也很开心,”张仙凡伸手抱住他,“我爱你。”
目送完张仙凡下电梯,萧望舒松了口气,才敢明目张胆地将手掌抵在胃前,咬着舌尖,用疼痛强行刺激神智保持清醒,一路踉踉跄跄,快步到洗手间,冲马桶吐了个昏天黑地。
花胶鸡确实有些太油了。
可是没办法,这是久违的,妈妈煲的汤。这样的温情,令萧望舒如视珍宝。
呕吐的气味很难闻,为了不被张仙凡发现,萧望舒推开窗——他刚吐完,有些虚脱,眼前一阵发黑,没什么力气,发着颤使了几次劲,才成功将窗推开。
春寒料峭,冷风自窗口灌进来,室内温度立马降低不少,迎面扑向萧望舒,让他打了好几个寒颤。
他哆哆嗦嗦地拿大毛巾进浴室,为了驱寒,开了温度很高的热水,冷热一交替,一阵剧烈的锐痛自胃里传出,疼得身形瞬间紧绷。
萧望舒猛地咬住牙,身体摇晃了两下,下意识地用手撑着墙面,被抽空力气般缓缓滑倒。
花洒的水还开着,源源不断喷洒在他身上,他的意识却缓缓流失,最终绷着的身体一松,彻底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