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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是我害死了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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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性肠胃炎后的肠胃不宜吃辛辣刺激,张仙凡一家倒没觉得有什么,毕竟香港人以清淡为主,吃东西讲究一个原汁原味,但——萧望舒是个湖南人。
在萧望舒试图往专门为他烹制的药膳鸡煲粥里加老干妈未果,被张仙凡强硬制止以后,这位神颓了。
米其林星级厨师特制的粥到他嘴里仿佛变成了□□毒药,萧望舒吃得愁眉苦脸,吃小米糕的姿态狂放有如啃鸡腿,手都没擦就一巴掌呼到张仙凡肩膀,学着粤语的发音:“凡仔!扑该啊你!将我第老干妈还给我!”
“……”张仙凡起床有刷新闻的习惯,正边喝粥边看学习强国,闻言头都不带抬的,“我已经扔了。”
“扔了!?”萧望舒痛心疾首,声泪俱下,“老干老师可是宅男的女神!可以媲美长泽老师和米仓老师的存在!你怎么可以扔了!??”
张仙凡正看到关键处,见这位神又开始作,微微叹了口气:“你想让屯在基地里的老干老师也一起被我扔掉吗?”
萧望舒:“……”
“变天了,要变天了,”萧望舒愤怒的拍桌而起,“张仙凡!你不要以为跟老子谈了恋爱你就能无法无……”
“小舒醒了呀!”话未说完,挎着菜篮子的张妈妈就从走廊推门进来,惊喜道,“怎么样,这粥是特地为你准备的,喜欢吗?”
张仙凡挑眉,悠悠瞥了他一眼,挑衅般勾了勾嘴角。
萧望舒:“……”
他当即双手捧着碗大口喝粥:“好喝!太好喝了!”
两人出了门。
车里,张仙凡帮他扯了扯浅褐色的羊绒格子围巾,下定论:“你已经是我妈的舔狗了。”
“那有什么办法,丈母娘我总要讨好吧?否则我一没钱二没势,三没才华,四没长相的,她不肯将你嫁给我怎么办?”萧望舒愁眉苦脸地叹气,“我都这样了,你还要扔掉我的老干老师!不仅如此,还打算带我去见!前!女!友!”
“张仙凡,一定是谈恋爱以后我对你太好,你就觉得我没脾气了,居然连前女友都敢带我见,”萧望舒抱头,不住喃喃,“怪不得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没法过了,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没想到司机居然将车停在了一座墓园前。
萧望舒动作迟疑:“你跟你前女友……这么有情调的吗?”
“是啊,”张仙凡失笑,“风好像有点大,你还行吗,冷不冷?”
“行,非常行,”萧望舒拍拍胸脯,骄傲仰头,“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何况是在情敌面前。”
他们沿着两道栽满松柏的阶梯一路往上走,两边盘桓着数不清的石碑,嵌入碑内的照片有些崭新如初,有些已经泛黄,部分拜台前仍有香烛和纸钱的痕迹。
新年来祭拜的人居然不少,鞭炮声不绝于耳。靠他们最近的,一个中年男人将一个小男孩推到墓碑前,声音带着笑:“爸,我带你的孙子过来看你了……”
“我一直觉得扫墓就像去看望亲人,是喜事,”萧望舒一路跟着张仙凡,视线从许多人身上扫过,目光沉沉,“世界来来往往这么多人,被遗忘,被憎恨都很正常,就显得能被爱和记得的那群人特别幸运。”
“嗯,”张仙凡放任他用冰凉得过分的指腹轻蹭自己的腕骨,回应道:“我们都特别幸运。”
“其实吧,在遇到你之前我没想过能成为幸运的那部分人之一,”风迎面掠过,吹得萧望舒额角金色的发丝与宽大的风衣微扬,“当时我想着,反正也不稀罕被谁记得,死了以后也别整什么坟啊墓啊的了,火化以后骨灰就留在火葬场吧,那里人多热闹,逢年过节,一群孤魂野鬼还能凑一堆玩吃鸡。”
“地府科技有这么先进吗?”张仙凡质疑道。
“干嘛,人间社会有工业革命科技革命,就不允许阴间社会与时俱进吗?”
“确实,”张仙凡叹气,“就是不知道那时候吃鸡会不会被淘汰。”
“被淘汰能玩别的,”萧望舒嫌弃道,“你好烦啊,闭嘴!”
“那遇到我之后呢?”张仙凡失笑,凑近了,勾着他的脖子,两人肩膀紧紧挨着肩膀,“遇到我之后,你是怎么打算的?”
“跟你葬一块儿呗,还能怎么打算?我劝你少问这种无聊的狗屁话!”萧望舒暴躁扭头,“如果能葬在一起……即使没人记得,也没关系吧。”
“哦,当然,”萧望舒嘴角抽了抽,没好气道,“我说的葬在一起,当然只包括我,跟你,不包括你这位英年早逝,挂了还要在年三十和你生日当天跑出来膈应我的前女友。”
他们停在一块墓碑前,照片里的小姑娘朝他们微笑着,露出浅浅梨涡,音容宛在。
萧望舒跟她对视半晌,越看越觉得膈应:“这特么该不会是你的白月光吧?你要在今天告诉我她是你今生难以忘怀的挚爱,让我原谅你,让我接纳她?”
张仙凡伸手探了探他额头,凉的,冰魄一般,寒意从他额内源源不断渗出来,有如长白山峰顶终年不化的积雪。
“萧望舒,你快手土味短剧能不能少刷一点?”他忍不住叹气,将萧望舒的手揣进他的兜里,试图用体温将萧望舒捂得热一些,“我不爱虚幻的事物,对死人更不感兴趣。”
“那你带我来干嘛?”萧望舒挑眉,趾高气扬,“告诉我你前女友已经死了,绝对不会威胁到我们的感情?”
“……呃,”连张仙凡本人都没想到有这么一种用途,愣了愣,笑说,“你这么想当然也可以。不过我带你来,是要和你说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我曾想过跟别人说,也有很多次,只差一点就能说出口,”张仙凡静静注视着墓碑上的女孩,用目光描摹着刻在石碑的碑文,一遍又一遍,“可惜没有。最终我没有对任何人说出口过……”
末了,他有些沮丧:“或许我应该将这个秘密藏在心里,让时间解决一切。”
“说出来吧,如果隐瞒这件事情会让你痛苦,”萧望舒见状,明白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便一手搂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能解决问题的,从来都不是时间,而是愿意面对问题的你自己。”
“别害怕,张仙凡,”萧望舒拍他背的手直往下滑,从腰线滑进他垂落在腿侧的手掌,再将他手指紧紧扣住,“有我在,我会陪你面对。”
他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嚣张,幼稚与暴躁,总让人忘记他是真正凭自己冲破黑暗,逃离深渊的人,苦难灌溉得他的灵魂炽热鲜明,充满力量和可能性,仿佛无所不能一般,即便天塌下来,在他面前也不过一桩可以解决的小事。
这也使得萧望舒虽瘦削得苍白病态,却仍能给张仙凡一种无与伦比的安全感,支持着张仙凡将事情全盘托出:“她的死跟我有关。”
“她当时……给我打电话,是我让她去死的,”张仙凡被萧望舒牵住的手不自禁用了些力,交织紧扣的指节泛白,像在按耐着莫大的悲伤与自责,“是我害死了她。”
他忍不住将头埋在萧望舒颈窝,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而厚重,散出来的气息濡湿滚烫,一滴泪水终究是压抑不住,自眼角跌落,消融在萧望舒浅咖色的大衣里。
萧望舒一手牵着他,一手搂着他的腰,顺着他的背部一下又一下的抚摸:“都过去了,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