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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玉扇 ...

  •   谢妄很早知晓,一个谎言不可能长久地隐瞒下去,所以在他决心冒名顶替时就为自己备好了退路。

      他唯一错在见识浅薄,估错了离合期修士的能力。

      当威压覆过来的那一刻,他被压在地上连动一下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修为被废,扔入虞山囚牢。

      他们一边施刑一边冷冷问他:“谢妄,你悔过吗?”

      悔过?看着修为散去,根骨被毁时,说没悔过是不可能的。

      但他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不能,也不会在这腌脏的地方窝囊地死去。

      谢妄在囚牢里苟延残喘,疼得没法子了,就转动指骨在墙上一遍又一遍写下那两个字,想着那个霁月清风的仙神。

      饮冰……

      闻星河一愣,但又觉得合理,毕竟谢妄这个样子,与其继续受尽折磨苟延残喘,不如死了痛快。

      “好。”

      执刑弟子犹豫道:“闻师兄,这个人孟长老带进来的。”

      言下之意,生死要看孟长老的意思。

      闻星河点了点头,拿出玉符给孟师叔传讯。

      “星河,出关了?”玉符那边的声音有些讶然,“突破的如何?”

      闻星河:“多谢孟师叔关心,一切顺利。”

      孟长老:“怎么想到给我传讯,是有什么事吗?”

      “孟师叔,我能同你要一个人吗?”

      “什么人?”

      “谢妄。”

      传讯另一边一顿,片刻后传来孟长老厌恶的声音:“星河啊,你要他做什么?”

      谢妄听见这话不由得在心里自嘲。

      “他同我有些……旧时情分。”闻星河说:“我知他有错在先,但罚也罚了,我想给他一个解脱。”

      孟长老似乎不想多谈,随意道:“便依你的意思吧。”

      后面的话谢妄听不清了,他太累了,咬着牙在这暗无天日的囚牢撑过一日又一日,只为了那虚无缥缈,想要活下去的念头。

      好在,终是让他等到了。

      门上的禁止锁链被打开,长剑干脆利落地穿透心口,那个自多年前就已绘好的阵法被启动,繁复的纹路转眼间蔓延全身。

      他无声道:“闻星河,多谢了。”

      站在外边的执刑弟子蓦然瞪大了的双眼,长剑符箓齐齐出手,带着杀气冲向了谢妄。

      下一瞬,人消失在了原地。

      符箓失去了目标洋洋洒洒飘在空中,厚重的锁链哗啦一声砸在地上,鲜血自颤抖的剑尖滑落。

      闻星河很难描述那一刻的心情,他静静盯着谢妄消失的地方,良久后转身,看向惊慌失措的执刑弟子,“此事在我,与各位无关,我会向执法堂讲明请罪的。”

      执刑弟子缓过了神,连忙道:“闻师兄,明明是那谢妄狡诈,怎么能怪到你身上?”

      “是啊,谁知道他竟然还在身上刻了能破开虞山禁止的阵法。”

      “他倒也是能狠下心。”

      “闻师兄不必多想,就算逃出去有什么用?”

      闻星河眼睫颤了颤,听见执刑弟子说:“他无亲眷,一身根骨被废,目不能视物,口不能多言,四肢俱残,本就是待在虞山苟延残喘。”

      “想来撑不过几日便死在那个角落了。”

      ——

      这种镌刻于身的阵法,无论是绘下还是运转时,都恍若在拿刀一点一点划破皮肤。

      此刻的谢妄已经感觉不到了,他被囚在虞山七年,挣脱束缚后却依旧动弹不得。

      仿佛有无形的锁链将他整个人密不透风的缠住,锥心刺骨的疼痛下,孱弱的生机顺着每一声闷哼颤抖流逝。

      有一瞬间,他模糊地想,自己好像真的要死了。

      但当他在污秽中又嗅见明月时,便知晓,他不会死。

      “谢妄。”低冷的声音响起。

      谢妄自血骨中扯出一个笑,“白玉京。”

      支撑着他熬过七年的念头顷刻崩塌,谢妄没有阻止,放任自己陷入了黑暗。

      白玉京眸光微垂,看着怀中昏迷不醒的人。

      站在回廊看戏的离荧惑敏锐察觉到雅间的变化,浓重的血腥味儿盖过了冷雾,他脸色一沉大步朝雅间走了过去。

      秦或不明所以地跟上,推开门后一眼瞧见了白玉京怀中揽着的那个血人。

      微弱的喘息心跳如同风中残烛一样,如果不是修士耳目聪明,怕是察觉不到这马上要熄灭的气息。

      “这是谁?”

      秦或确信刚刚没有人溜进雅间,这个人是怎么凭空出现的?长赢的那群酒囊饭袋可没这个本事。

      离荧惑:“谢妄。”

      秦或表情闪过一丝讶然,“你认识?”

      离荧惑不情不愿道:“明都剑宗认识的,白玉京手中的扇子就是他送的。”

      可能是他的怨气太重,让秦或也想起先前在邺城时,因为送扇取字生过的闷气。

      他揉了揉耳朵,硬邦邦地问:“明都剑宗背靠扶光,没有人敢轻易招惹弟子,他怎么会以这副模样出现在这?”

      哪怕再眼拙也看出来谢妄身上的伤不是一时半会能造成的,倒像是被囚禁受刑。

      离荧惑偏头看向他,纳闷道:“人都快死了,我怎么知道。”

      秦或茫然,“你不是能看见吗?”

      离荧惑:“……我又不是梦寤,能看见的前提是这个人醒着,并且将之表露在我眼下。”

      秦或“啊”了声,略带愧疚地道了歉。

      离荧惑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这些日子也算明白那句“放的太高”是什么意思。

      离荧惑本身就不是一个藏得住事的性子,早就将自个的司掌之事在某个午后闲聊时抖落个清楚。

      雀阴是受封时叫的,九州通俗来讲,他司掌恐恶。

      秦或仔细听完后,不解道:“可你有时候好像知晓旁人在想什么一样?”

      离荧惑说:“因为在我眼里,那些泄露的情有声有形。”

      秦或好奇问:“那你能看见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离荧惑眼神复杂,“你不怕?”

      因为这个,大多仙神对他是又惧又厌,甚至极端有些的见着他就绕道走。

      秦或想了想,说:“我又没想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再说我听闻俗世也有能人巧匠,可观面相便知心声,雀阴只不过比其多了些画面?”

      离荧惑刚扬起点笑,就听见秦或说:“所以你能看看吗?”

      离荧惑:“……”

      离荧惑毫不犹豫地拒绝,并告诉他,他又不是闲日子太过逍遥想添点堵,才没心思天天看那些烦心的东西。

      自那以后秦或对他就有些……神神叨叨的?离荧惑不好窥探,就随他去了。

      秦或没在这上面纠结,转而道:“伤的这样重,我这就派人去中三州请医师。”

      在他看来,不管这人之前如何,现下倒在他面前那必然是要救的。

      白玉京淡声道:“不必,随意去那个药房请一个来就可。”

      秦或蹙眉看向谢妄,“长赢的医师大概救不了。”

      “用不着他们,先回府。”

      白玉京俯身想将人抱起,但哪怕动作放得再轻,对于这副伤痕累累的身躯来说也无异于刀割。

      怀里的人不由得颤抖,裸露的喉骨上下滚动,发出痛苦难抑的低吟。

      秦或皱了皱眉,提议道:“这茶楼是我们的地盘,要不就放在这雅间吧?也省得挪来挪去,一个不小心加重了伤势。”

      白玉京摇了下头,“人太多了。”

      他动了下唇,在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下,哼起了悠长的调子。

      离荧惑乍然抬眼,“这个也是祝言?”

      沉沉的声音念着不明其意的话,待怀里的人啜泣颤抖缓和才停下,回道:“嗯。”

      离荧惑:“我怎么听的那么耳熟?”

      白玉京:“先前给你唱过。”

      他静默了会,又道:“还有玉阶上的仙乐。”

      那也怪不得耳熟……

      离荧惑若有所思,“原来那个也是祝言,我还以为都是邺城念时的样子。”

      “对了,你说的先前是什么时候?”他问。

      白玉京:“刚上天域时。”

      离荧惑:“因为我年幼?担心我害怕睡不着?”

      白玉京语气平静,“因为雀阴。”

      “……”

      秦或在离荧惑幽怨的视线下,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待回府后,白玉京将谢妄放在床上,秦或才知先前那番话还是含蓄了。

      他甚至不敢碰,只站在一旁看着都觉得不寒而栗。

      那些施刑的人明显有分寸,废根骨,断声门,刀刀干脆利落,不留退路的同时又让人一时半会死不了。

      前提是那人乖乖待在囚锁下。

      离荧惑淡淡收回了目光,“这伤怕是上三州都没把握活下来。”

      活下来,不是医好。

      秦或抿了下唇,说:“我记得我这还有一味药,应当能延几日。”

      “延命?”离荧惑说:“你倒也是舍得。”

      秦或伸手搭在颈间的长命锁上,“没什么好舍不得的,左右我不过孤身一人,与其留着那药带进土里,不如拿它救人。”

      他将玉瓶放到白玉京手边的案桌上。

      白玉京看了眼,说:“等会喂他。”

      为何要等会?秦或话还没出口,便觉心头一悸,冷彻的剑气自眼前一闪而过。

      再回过神,白玉京坐在床边,悬停在谢妄身上的手在淌血。

      离荧惑心道,还当你有什么好法子呢,原来又是血。

      跟以往不同的是,以往不过片刻,这次过了好一会儿还没停。

      离荧惑原本还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脸色越来越沉,终于他忍不住道:“够了,白玉京,你当你血流不尽吗?”

      仙神也没这个流法的,照这样下去说不出事傻子也不信。

      白玉京没应声。

      离荧惑上前攥住他的腕,难得厉声道:“谢妄同你不过几面之缘,值得你如此?”

      白玉京低声道:“我答应过救他。“

      离荧惑气极反笑,说:“你俩都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怎么不知道你们还有过这一出?”

      白玉京伸手点了点床案上开裂的玉扇。

      这种花纹稀少,所以他一眼便看出来谢妄镌刻在身上的阵纹是传送,而玉扇上面的阵纹是承接。

      “他将命交到我手上,我收了,自然要救。”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玉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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