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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渡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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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京?
仙首?
离荧惑这一句如同惊雷,这下不仅仅是姜时羡,连带着那两个跪在一旁的渡劫老祖脸上都出现了错愕。
如果白玉京是仙首,那掌管天域秩序戒律的仙台首座解清池,又是怎么一回事?
其余大乘长老也轻微蹙着眉,不过不是因为这话。刚刚那一箭到底把他们镇住了,让他们明白仙神与修士之间的鸿沟有多大。
他们强压下刚受重创体内紊乱的灵力,因为离得远什么都听不见,干瞪着眼,也不敢再顶着冒犯的风险,用神识去窥探仙神。
至于他们蹙眉的原因,是为主峰上那对着白玉京拉拉扯扯,又搂又抱的荧惑上仙。
瞧见离荧惑又抱了回去,姜时羡默默将错愕的嘴巴闭了回去,心道,果然如此,这位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他敬畏地低下了头,忽然发觉谢妄醒了,小心压低声音问:“殿主你还好吗?”
谢妄勉强摇了摇头,喉间滚动闷咳了几声,唇角溢出一丝鲜血。
姜时羡吓了一跳,在储物戒里翻翻找找,拿了灵药灵髓喂下,帮助他修复破损的心脉。
谢妄苍白地脸色缓和了许多。
姜时羡放下心,又抬头瞅了一眼,用气音问道:“殿主,刚刚那金箭为何冲着你来?”
他自以为声音压得很低了,可不远处还跪了两个渡劫老祖,莫说压低了声音,就是传音他们要是想也能拦截下来。
他们原本屏息静气地等着,听见姜时羡的话后脸色变换了几分,传闻荧惑上仙与白玉京交好,那金箭为什么突然出现,又独独冲着谢妄去,其缘由不就一目了然吗?
这是哪来的小辈?口无遮拦。
谢妄没答,漆黑的眼珠转了一下直直看向上方,良久后哑声道:“天域在消失。”
姜时羡连同渡劫老祖大惊失色,抬起头果然那一角玉檐慢慢隐入云雾,仙乐铃声已经消失不见,连那一行行书祈都淡了几分。
天域消失,下一次再见不知是多少年。
渡劫老祖霍然起身,调动灵力不顾一切地冲向宫阙。不止是他,周围的长老只要还能站起来的,全都跟着冲了上去。
天域就在眼前,谁还顾得上尊卑?谁没有私心?谁不想摆脱肉体凡胎成为仙神?
他们双眼赤红,想攀上那条改变人生的通天路,却连玉檐缭绕的云雾都未抓到,直直穿过围绕的书祈,扑了一场空。
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天上宫阙就像海市蜃楼,大梦一场一样,烟消云散,不见踪影。
渡劫老祖跌回地面,捂着胸口呕出一口血,面色和身上的修为开始迅速衰败。
他不敢置信地喃喃道:“这是天意,是我的机缘,怎么会……怎么会碰不到呢?”
姜时羡看着先前威胁过他的人,现在跟下饺子一样狼狈掉下来,很不厚道地低头,努力压下唇角的笑意。
离荧惑看着天域消失,转头委屈巴巴道:“白玉京,现下我可真是无处可归,唯有你了。”
白玉京笑了声,嗓音温沉地问:“你想去哪?”
离荧惑想了想,说:“不知道,我想跟你在一起。”
他去过太多地方了,再漂亮的景色食物也有腻味的一天。唯有待在白玉京身边,让他觉得昼夜皆短,怎么也不够用。
白玉京“嗯”了一声,低下头找东西绘书祈。
旁边的渡劫老祖见状浑浑噩噩的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虽然不知道消失那么久的天域怎么突然出现,但这其中肯定与荧惑上仙脱不了干系。
他要是不将人拦下,从嘴里套出点消息,怕是连最后一线生机也没了。
而且……渡劫老祖不知为何,心里隐隐约约有一种预感,告诉他不能让白玉京离开。
所以他抬手用灵力笼罩主峰,隔绝那些弟子探究的视线后,起身道:“上仙,白先生且慢。”
离荧惑转眸看向他,似笑非笑道:“怎么?还嫌弃那一箭不够,需我再平一座山吗?”
这话没有压低声音,在场众人听了倒抽一口凉气,敢这么和老祖说话……
他们默默将凉气咽下去,这位是上仙,桀骜些也是应当的。
渡劫老祖脸上的笑容一僵,艰难开口:“哪里,上仙大驾光临,我们上清殿有失迎之过,还想请上仙给我们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不远处落地的大乘长老们瞬间明白老祖的意思。除了零星几个,大多挂上谦虚地笑,连声附和道:“老祖说的对,刚刚事发突然,我们情急之下开了护山剑阵,冒犯了上仙。”
“幸好上仙修为高深,没有被伤到。”
“为了赔罪,上仙在九州的一切事务都由上清殿负责,我们一定让上仙宾至如归。”
他们语调飞快,还没听清就接着说下一句,等姜时羡回过神,他们已经说到要将离荧惑安排到那个宫殿去了。
他偷觑了眼荧惑上仙,发觉后者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以姜时羡对他的了解,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他默默带着谢妄后退了些,生怕被殃及鱼池。
见众人说得差不多了,离荧惑笑道:“想我留下来也不是不行。”
周围霎时寂静了下来,老祖上前一步,恭恭敬敬道:“只要上仙肯留下来,我们上清殿一定竭尽所能,让上仙满意。”
“好啊。”离荧惑挑了挑眉,“正好现在人齐,你们凡是饮过血的都站出来。”
他扫了一眼,沉声道:“让我一个一个,杀过去!”
这话的戾气藏都藏不住,明显不是拿他们寻开心。众人闻言后脸上不由地带上了局促或愠色。
老祖临危不乱,出声辩解,“上仙,我们承认此事是我等有错在先,枉费上清之名。”
“但是——”
老祖直直对上离荧惑的目光,正色道:“世人性本贪婪,更何况延寿之事本就逆天而行,困难重重。若是旁人遇见白先生这样的人,也定会心动。我们不过是想活下去,上仙现在……难道不想吗?”
离荧惑隐在帘后地脸沉了下来,“放肆!”
煞由心生,为执念所困,只有散去时才能回归本相一瞬。
老祖道:“我所言的确越矩,但这些年来上清殿从未亏待过白先生,虽说是囚在禁地,可一切都按着他的喜好来,也没让人欺辱,全宗上下都好好供着。”
“白先生是仙神,那些伤口对于他来说无足轻重。那竟然如此,为何不能拿出来延续更多人的性命呢?”
一剑废大乘的仙神,你们敢不供着?
远远躲在后面的姜时羡脸都听麻了,还没见过有人把贪得无厌说的那么义正言辞,不愧是能当上老祖的人,就是比那些离合大乘会说话。
老祖顿了一下,继续道:“而且我们也不是没分寸,这么多年除了取血,没做过另外的事。”
离荧惑眸光沉沉地看着他,忽然笑了声,“所以你想留我下来,是因为知道靠血延寿也有到头的一天。你寿源将尽,而恰好天域再现,你想知如何成仙神。”
老祖点了点头,说起了自己的功绩:“老夫执掌上清殿千年,为凡人修士鞠躬尽瘁,救了不知多少条命,剑下斩过的邪魔也不计其数。”
“停。”
离荧惑打断了他的夸夸其谈,饶有兴味道:“你们想知道你们为什么上不了天域吗?”
老祖摇了摇头,恭恭敬敬道:“还请上仙解惑。”
“因为,那传闻里还缺了一样。”离荧惑用了传音,像是想欣赏他的痛苦,故意一字一顿慢声道:“天域仙神,无一例外,皆为仙首白玉京挑选,由其带上寥天玉阶。”
老祖猛然睁大的眼睛,看向一旁神情淡淡的白玉京。
怎么可能!
“这……”他终于开始慌了,“这事不应该归天道掌管的吗?他只是个仙神,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权力?”
“天道不管人间事,从始至终都只有白玉京。”
离荧惑冷冷道:“从选择囚禁他那一天,你们就永远成不了仙神。”
这一句话给老祖判了死刑,他面色灰败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其余众人没听见谈话,见老祖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皆是不明所以,小声私语,各怀心思的目光层层叠叠笼罩过来。
离荧惑厌倦地看着这一切,忽然想,白玉京日日面对这些,有没有一刻……觉得失望。
一个身影侧了过来,将众生百相挡了下来,轻声说:“没什么好看的。”
离荧惑闷声道:“我不想待在这儿了。”
白玉京动了下唇,还未出声就见那老祖上前几步走到面前,对着他落下一行浑浊的眼泪。
“白先生。”
他又妄图和过去千年一样,用那虚伪的眼泪与忏悔,来祈求仙神的原谅。
白玉京恹恹地掀开眼皮,地上散落的长剑被勾起,于空中一滞后落入手中,在指间转出一道漂亮的剑花。
剑锋点地的一瞬间又乍然与血液一同扬起,在白玉京眸底掠过一抹转瞬即逝的红。
这几乎是顷刻之间发生的事,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招式,唯有简单的一剑。
老祖眼神里还充斥着不可置信,仿佛在震惊,温和良善,悲天悯人的仙神,为何会忽然手持长剑对准他。
他喉间发出粗哑地吼叫,像是在质问,白玉京垂着眼,似连看一眼都觉厌倦。最后这位上清大能,不甘地瞪着眼睛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谁还想拦。”
……
满峰修士无一人敢应声。
白玉京将剑尖抵在地上,漫不经心地用血绘了书祈,带着离荧惑离开上清殿。
过了良久,主峰上才逐渐有了声响,另一位老祖冷静地走上前,查看了尸体和丢弃的长剑。
这只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长剑,应该是那个主峰弟子落下的,但白玉京用他,轻而易举地杀了一位渡劫大能。
众人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到的,离荧惑那支金箭是仙器,其威压与声势也有目共睹,虽让人心生畏惧可好歹还敢挣扎一下。
但白玉京不同,他杀人那一刻,平静到让人心生绝望。因为所有人都知晓,除非他心慈手软,没有人能抵挡的下,哪怕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剑。
什么天域仙神全都被抛之脑后,他们心中只剩下惶恐,自己怎么敢囚禁这样的人?
姜时羡有些恍然,回过神后在心里将白玉京的战绩提了提,从一剑废大乘,改成了一剑斩渡劫。
谢妄却在想,他杀仙神需要几招?
一片阴影出现在了头顶,沉沉问道:“他们走了?”
姜时羡抬头,身形又是一僵,规规矩矩地开口:“回仙使,白先生已经带着上仙离开。”
仙使是傀儡,一般待在禁地不出。老祖问:“可是首座有什么话要传?”
有长老语气不阴不阳道:“仙使可真是个忙人,等人走完了才赶来。”
话音未落,清越的铃音传遍主峰,那名长老被震得七窍流血,心脉俱断。
解清池扣着指尖,淡淡道:“不敬仙神,留你一命自去领罚。”
旁边的姜时羡伸着脖子瞅了一眼,不确定这长老罚完了,还能不能有命。
刚站起来没多久的众人察觉不对,哗啦啦又全跪了回去。老祖颤颤巍巍道:“首座?”
“嗯。”
解清池垂下了眸,想到方才那一幕,连漫天书祈都在护离荧惑率性而为。
可真让人惊羡……
解清池敛神看了眼谢妄,“你就是上清殿主。”
上清殿心大了,尸位素餐的废物也不少,是该动一动了。免得让他们忘记,到底是谁将上清殿一手扶持起来的。
谢妄咬着牙爬起来,行礼应答。
“跟上。”
煞气蕴骨,却偏偏未受其扰保持清醒,倒是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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