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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丹霞 ...

  •   “尚可。”白玉京敛了眸光,语气平淡的好像在说什么无意闲话。

      解清池伸手勾住晃荡的锁链,清脆的啷当声骤停。

      榻上的白玉京也被这股力扯得身子一斜,缠绕在腕骨上的锁链没入血肉。

      解清池敏锐捕捉到了他微蹙的眉心,以及眼中转瞬即逝的涟漪。

      “你会痛?”

      白玉京怔了下,哑然道:“我看起来,很像无知无觉吗?”

      因为喉间贯穿的伤口,他说话的调子很慢,声音听起来像是隔了层雨幕,低沉朦胧。

      解清池目光在他身上徘徊了片刻,其意明确。

      伤得那么重还没作声,不像吗?

      白玉京不想答话,全当作没看见,起身倒了杯水。没喝,握着暖水。

      解清池饶有兴味地问:“身陷囹圄面不改色,你这到底是心如死灰还是有恃无恐?”

      白玉京没抬眼,回了句:“有恃无恐。”

      解清池撑着下巴想,他这“恃”的是什么?料到自己不会杀他?还是觉得自己杀不了他?

      他这样想嘴上顺口就问了。

      白玉京:“都有吧。”

      在九州游历了那么久,白玉京身陷过的险境数不胜数。但是无论处于何地,遇见什么境况,他都是淡然置之的模样。

      说到底是那些人或事,闹得再惊天动地,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徒劳挽回后,又一场逃不掉的报偿。

      见得多了就好了,起码现在他还有个能躺的地方。

      白玉京仰头把茶水一饮而尽,卷着锦被缩回了榻上。

      解清池皱了皱眉,心中的那点异样在看见绸缎混着血水,凌乱地铺在面前时烟消云散。

      他忍了忍,没忍住,“起来都起来了,你就不能沐浴更衣完再躺回去?”

      白玉京“哦”了声,慢吞吞地爬了起来,攥着锁链看他。

      解清池:“……”

      他就多此一举。

      最后这锁链还是解了,沐浴更衣完白玉京身上的倦怠散得差不多了,没再躺回去睡。

      他随意披了件红衫,倚在窗边看雨。

      暖融融的信香在屋内萦绕,半干不透的衣裳,和散落在侧淅淅沥沥淌水的发尾,被氤氲的热气一点一点罩干。

      白玉京望了会儿庭院里栽的白玉兰,忽然拢着薄衫起身。

      “你这是想去哪儿?”

      白玉京没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着,转眸淡声道:“院里的白玉兰开得不错。”

      解清池看了眼,说:“我去帮你折一枝。”

      白玉京摇了摇头,“不必了。”

      他说这话时眼尾低垂,有种描摹不出的温和,像是要融进那烟雨里。

      解清池不知想到什么,说了句“随你”转身离去。

      ……

      白玉京就这样住了下来,不过按境况来看,用住似乎有些不太恰当。

      因为那几条解下的锁链,没过几天又被扣了回去。

      这回是解清池当着面扣上的,他没说什么,也未对于身处异地,陷囹圄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被扣回去的锁链叮叮当当响个不停,经过改良后除了设下的限制之外,不会影响日常行动。

      白玉京不觉得有什么难言,携着清脆的啷当声去庭院赏花饮酒。前来汇报事务的解家弟子却一个个面色古怪。

      毕竟这东西再怎么伪装,其表达的意思也不会改变,说轻点就是情趣,严重些便是侮辱。

      大多数弟子不敢和人乱嚼舌根,但心里免不了嘀咕一句,解师兄的喜好可真偏,

      还有几个心怀鬼胎的,想着私底下散播谣言,殊不知他们的动作早就被人收尽眼底。

      解清池没有澄清,只是不动声色地把人调派到偏远的驻地,待上个十几年,渐渐的也就没人敢再乱传。

      不过这些都和白玉京无关,那些人别说不敢,就是真闹到他面前也未必会得到个眼神。

      哦,不对,还是有敢的。解清池会拣几句好笑的说与他听。

      两人相处没有旁人以为的什么强制,亦无后世仙神眼里的针锋相对。

      不过白玉京那个性子,想来就算满座豺狼虎豹,他也能安之若素。

      ……

      解清池先前那句喜欢不是随口一提,偶有闲时,他会摆上妆镜,轻抬着下颚,用掺了花汁的朱砂,慢慢勾勒白玉京的眼尾。

      浅淡似丹霞余韵,秾艳如斜红血痕。

      解清池静静看了良久后,眸光微垂问道:“你原先长什么样?”

      原先不过一时兴起,现在倒真生了兴趣。

      白玉京说:“和常人没什么分别。”

      听到这形容,解清池笑了声,没当真。

      “我看你这举止可一点也不像常人。”他刻意在最后两个字上重了音。

      何止不像,这通身气度一看就是从锦绣堆里养出来的。

      白玉京:“曾经阔过。”

      解清池这回是真笑了,埋在白玉京颈侧好一会儿,笑完了附在耳边轻声问:“然后呢?”

      白玉京:“什么?”

      “然后呢。”解清池重复了一遍,沉沉道:“你怎么会沦落至此,身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他没在琼州听过白玉京的姓名,许是从余下几州里的仙门世家逃出来的。

      当然也可能是对方不想让旁人知晓,故意编纂了个名字。

      不过他身上的伤做不了假,若是想要杀人,用刀剑更为利落。那些丝线造成的伤看着恐怖,却没有到要害,明显是奔着折磨人去的。

      白玉京没有正面回应,只是道:“古往今来,王朝更迭,世家起落,不是常事?”

      言下之意,左右不过那几个原由,没什么好说的。

      解清池似看出他不欲多言,没在追问下去,后撤了些将眼尾的朱砂揉开。

      待洗净红妆,他问:“你整日待在这庭院里有没有觉得无味?”

      白玉京抬了下手,锁链随着动作发出一声轻响。

      “你这是在怪我?”他问。

      白玉京无奈,“明明你先问的话。”

      解清池一声不吭地看着他。

      白玉京眼尾还有些红,笑着道:“行了,别盯着我熬了。没觉得。”

      解清池:“真没?”

      白玉京:“没有。”

      解清池将手里的东西随意一扔,猛然靠近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这话说出口,就没有征询白玉京的意思。更像是提醒了声,就伸手将人从软垫上扯了起来。

      白玉京问:“去哪儿?”

      解清池说:“我一见你就想到的地方。”

      此时夜深,解家周围设满了禁止,解清池没在意,腰间长剑发出一声轻鸣,全都给绕了过去。

      他们踏上长长的石阶,穿过簌簌梅雨,站在高台之上,赏了一轮无烟云繁星,被花团锦簇的长夜明月。

      ……

      就这样过了月余,四季悄无声息地转了一格。

      临冬水榭,白玉京着了身春衫坐在边上垂钓,从发梢的薄冰不难看出待了有一段时间了。

      旁边伺候的小厮偷偷打了个哈欠,这位昨儿三更半夜起身,折了根竹竿系了两圈绸缎,来到水榭边说要垂钓。

      小厮看到那鱼竿都惊了,跟小孩儿随手弄出来的一样,连个饵儿都没,这要是能钓上什么东西来才有鬼了呢!

      他委婉劝说,这个不成,要是想冰钓,他可以去备东西。

      白玉京没说话。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小厮也大致了解了对方的性子,见状识趣地闭上了嘴。

      说起来这位也是个奇人,他伺候过不少贵人,这种“寄人篱下”也见过几个,按道理被迫的人要么讨巧谄媚,要么不甘不愿。

      结果这位倒好,随性地把这当作自个儿家一样。

      偏偏满院的人除了开始别扭了一下,马上就接受了这个突如其来的主子。

      小厮想了想,只能把这归功于那云淡风轻的气度。

      外边突然传来一阵杂嘈的声音,有人在高声解释,“解通纠,我家公子出去了,没在院里。”

      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我不找他。”

      解通纠?

      小厮心说,这位怎么来了?

      他目光瞥了眼昏昏欲睡的白玉京,不会是为他而来吧?

      还真是。

      天青的身影穿过长廊,径直朝水榭里走来,在看见人时怔了下。

      “吓着了?”白玉京掀开眼皮,折身取了薄纱覆在脸上。

      “没有,是我失礼了。”顿了下,解通纠继续道:“我是清池的二哥,解家通纠。”

      通纠监正。

      “白玉京。”

      解通纠的目光往下移,落在袖口探出的锁链上。他放轻了声音道:“这……我没料到清池竟然真的罔顾戒律,私自将人扣押。”

      他说着拱手道歉,又伸手把锁链上的禁止解开。

      白玉京看了眼,说:“多谢。”

      “不必,是我应该道歉,这么晚才发现。”解通纠面露愧疚,“你放心,待会儿我定好好说教清池。”

      “为了满足私欲,竟然还满口胡言,把学了这么多年的清规戒律都忘了!”

      白玉京:“什么胡言?”

      解通纠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问,静了一瞬才道:“将一个凡人说成邪魔,这不是胡言是什么!”

      白玉京动了下唇,还没出声就被匆匆赶来的解清池打断,“解通纠不去戒堂,跑来我这做什么?”

      解通纠沉了脸,带上人拎着剑就往戒堂走。

      余下几个小厮站在原地面面相觑,脸上满是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白玉京扔了竹竿起身,几个小厮回过神,忙问:“公子准备去哪儿?”

      白玉京眯了下眼,“昨夜没睡,回去补个回笼觉。”

      小厮:“……”

      他们盯着白玉京远去的背影,有一瞬间的茫然。

      ……

      解清池回来时满身血气,解通纠这回真的气狠了,身上受的刑罚不能用常药愈合。

      他步伐有些踉跄地走到床边,挑开了层层叠叠的帷幔。躺在床上浅眠的白玉京睁开眼,望着近在咫尺的脸。

      “白玉京,你是我带回来的,归我。”解清池低沉道:“他们管不着。”

      白玉京模糊地闷笑了一声,“好没道理。”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8章 丹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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