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钢蛋（一） ...
-
“您好，俺叫钢蛋，五屯山福田镇上水村的。”
一团蓬松乱糟糟的棕金色头发从锈迹斑斑的牢门后面伸进来，年轻人，眼睛里还带着二十多岁的小孩子一样的狗屎的天真，笑的时候嘴巴快要咧到耳根。
“又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小屁孩。”格列夫失望地心想，拿着薄木片的手继续往黑面包上抹黄油。
“您在吃什么？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钢蛋眼巴巴望着格列夫，只得到一个白眼。
“我很饿，您能不能帮帮我...我已经有四天，不对，四天加一个上午没有吃饭了。啊，这黄油的味道真香啊，和小时候祖母每天早上亲手挤出来的牛奶，再用小铁锅慢火炖一个上午煮出来的黄油一样，我好久都没吃到那种味道了...”
“你有完没完？”格列夫低吼警告，“这里是监狱，不是你祖母家，没人会轻易原谅你。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撕烂你的嘴！”
“我知道了...先生，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吧，我们要在一起生活三个月。”钢蛋小心翼翼地开口，湛蓝的眸子仿佛在说你吓坏我了。
格列夫一口咬下半块面包说，“格列夫。”
“谢谢您，格列夫先生。您生活上有什么习惯呢？我什么都不挑剔...”
“闭上你的嘴。”格列夫快要疯了，这个叫钢蛋的家伙简直是个不打招呼跑进别人卧室嗡嗡叫个不停的绿头苍蝇，根本不听自己的话。
格列夫发誓他只要再听到一个声调从钢蛋的喉咙里吐出来，自己就要狠狠揍他一顿，让他尝尝拳头打在身上的滋味。
“格列夫，你有在听吗？我在问...”
格列夫咆哮一声转身向钢蛋的脸挥拳。
走廊的警报声骤然响起，一个四五十岁的狱警带着两个年轻的辅警打开房门。
“我说你们是怎么回事？”中年狱警一边吃手里还没吃完的甜甜圈，一边用手摸了摸嘴边的面包屑，在臃肿的肚皮上擦了两下。
“刚来第一天就打架？格列夫，你太不像话了，竟然被第一次进监狱的小毛头打败了。”
“梅耶大人，不是我的错！这小子力气大的惊人...是他先动的手，不是我。”格列夫感觉全身的血液涌向脑袋，不光光因为三个狱警看见自己被进来第一天的小子压在地下丢脸，还因为钢蛋铁铸似的胳膊肘死死锁住了自己脖子，喘不过来气了。
在格列夫快要被嘞得翻白眼的时候，梅耶终于吃完了甜甜圈，他开口说道：“钢蛋，放开格列夫，跟我走。”
“到哪里去？”钢蛋听话地松开了胳膊，站起身走到梅耶面前。
“去312室，你在这里呆不下去。”
两个虎头虎脑的年轻狱警给钢蛋上了手铐和脚镣。四个人上了一层楼，穿过十间房间，在312室门前停了下来。
“听着，钢蛋，监狱的牢房有限，而每天都有你们这样因为想要抢劫银行做发财梦的傻瓜进来。你本不应该住进这三楼来的，这里是长期监禁的犯人住的地方，他们是见过血的疯狗，可不会像格列夫那样讲道理，也不会有耐心和你做朋友，你在这乖乖待三个月，或者不到一个月，之后就可以回家找妈妈去了。听清楚我的话了？”
钢蛋点了点头，“听清楚了，梅耶大人，谢谢您。”
梅耶叹了口气，伸手捋了捋钢蛋额前的碎发，钢蛋清澈又纯粹的蓝眼睛让他想起来小时候养的金毛犬。这孩子有什么错呢？无父无母，无家可归，因为吃不饱饭只好去银行抢钱，要怪只能怪世道不好。
“钢蛋，好好活下去，我不希望下次见到你是在地下一楼的太平间。”梅耶用腰间的钥匙串打开厚重的铁牢门。
暖醺的橙色夕阳从狭小的铁窗照进来，填满了整间屋子。
“我喜欢这里，谢谢您，梅耶大人。”钢蛋不知道该用什么感谢伟大的梅耶大人，只能眨巴几下小狗似的湿润的眼睛。
牢门关上之后，钢蛋坐在空床铺的床尾，两腿并拢，双手搭在膝盖上，对着另一边的床铺开口说：“您好，俺叫钢蛋，五屯山福田镇上水村的。”
对面没有开口说话，头都没抬起来看一眼，手里拿了本书在目不转睛地看。
“《夜航西飞》。”钢蛋思考再三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我有个南美洲的朋友很喜欢这本书，把她的家乡写得很美。”
看书的人抬起头，钢蛋这会儿看到他剪了寸头，右边眉弓被二寸长的刀疤截去，小麦色肤色，棕色的眼珠子除了漠然还有几分怒气。
“夜航西飞，讲的是肯尼亚的经历。”
“对，对，对！肯尼亚，美丽的肯尼亚在南美洲，我想起来了。”
“肯尼亚在非洲。”
“那我朋友是非洲的。”
“你不是说是南美洲人吗？！”
“可是他给我说过肯尼亚在南美洲。”
“肯尼亚根本不在南美洲！”
“但他是一个南美洲人。”
“肯尼亚在非洲东部，赤道，东非大裂谷，维多利亚湖，人类的起源！”
“哇，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我就是肯尼亚人！”
“哦噢。”钢蛋闭上嘴，他感觉对面的人有些奇怪，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要不要问他叫医生呢？
一阵冷风吹过，钢蛋觉得鼻子有点痒，他张开嘴想打喷嚏，却感觉两道凉飕飕的目光正盯着自己的大门牙。
啊，啊啾！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钢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