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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九个人 ...

  •     夏夜,吉城燥热无比,就连迎面而来的风都带着烤箱的温度。

      办公室的老式空调半死不活,唐元清加班到深夜,又热又困,眼皮子一搭就得跟着雷声大雨点小的老空调寿终正寝。

      他左手边一杯无糖苦咖啡,右手边一瓶风油精;双管齐下,才勉强保持大脑继续运作。

      只是他眼皮尚未合上,忽然听得“啪——”一声,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昏暗。
      一瞬间,照得房间恍若白昼的白炽灯、闪着荧光的电脑屏幕,甚至连打印机运作的指示灯都灭了。

      只有充电中断的手机屏幕一部部亮了起来。

      宕机中的唐元清呆滞地眨了眨眼,这才在耳边爆发的哀嚎声中找回神智。

      ——“尼玛,怎么又停电了,这破大楼还能不能行了!”
      ——“我靠,还好我刚保存了数据,不然我一晚上不得白干哈哈哈!哥真有先见之明啊!”
      ……

      ——“小唐,你的方案保存了吗?”

      闻言,唐元清机械地转过脑袋,冲同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应该是……没有的。”

      同事同情地拍拍唐元清的肩,收拾东西准备撤退。
      “老板让你明天一早交给他,重新做来得及吗?”

      唐元清呆呆地盯着屏幕看了半天。
      “……应该来得及。”
      鬼才来得及。

      同事又关心了一句:“大家都走了,你也和我们一起走吧,等电恢复不知道啥时候去了。”

      唐元清尴尬笑笑:“你们先撤,我待会就回去。”

      同事也没强求,收拾好就离开了。
      拉开椅背的声音陆续响起,整间办公室很快陷入长久的寂静。

      唐元清颓然地趴在桌上休息了一会,将整个人陷入浓稠的黑暗里。
      半晌,他才打开小台灯,透过臂弯的缝隙,只见黑色长裤上一个大洞。

      刺眼且清凉。
      ——早上追公交车被树杈划破的。

      唐元清穿着新潮“破洞裤”丢人现眼了一早上,直到上厕所才懂得了大家眼神里的欲说还休。
      为了那点所剩无几的自尊,唐元清倔强地驻扎在工位寸步不离。

      而追公交车就是另一个悲惨故事了:唐元清的租房离公司不远不近,往常骑电动车二十分钟便到了。
      可倒霉的是,唐元清今早出门才发现电动车被偷了。

      21世纪了,还有人能干出偷电瓶这种事,实在是世风日下。
      而之后的种种:迟到扣钱、被老板批评穿小鞋、加班做方案、停电工作白干,只不过是倒霉的蝴蝶效应。

      唐元清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骂着那只扇动翅膀的偷电瓶蝴蝶。
      “真够倒霉的。”
      今天赚的那点死工资却还不够修车买裤子的。

      别人是勤劳致富,到了唐元清这里却是越勤劳越清贫。

      唐元清苦着脸下楼,哼哧哼哧下了七层楼梯,在迈出大门的那一刻,办公楼噼里啪啦苏醒,刺眼的灯光将唐元清的影子钉在地上。
      仿佛在无声地嘲讽。

      唐元清头也不回地比了个中指。

      然后,他看了眼时间:十点二十八。
      末班车几点来着?

      十点半。

      ……唐元清再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在街头狂奔起来,五百米的直线距离,跑出了奥运决赛的气势,一路上行人纷纷绕道。
      冲进公交站点的那一刻,他还没有抱什么希望。

      等他扶着站牌站定,却看到他魂牵梦萦的22路公交车如期而至。
      唐元清简直要热泪盈眶,运气总算在此刻触底反弹!

      唐元清连忙探出身子挥手打车。

      可那公交车却好似灵魂出窍,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疾驰着,见到唐元清招手,不仅不减速,大有置之不理直接开走的架势。

      唐元清岂能容忍,能花两元乘公交车,当然不能多花十元冤枉钱打车。
      于是他往前跑了跑,直接站在马路上拦停了车子。

      公交车猛的一脚刹车,把唐元清吓够呛。

      随即,司机和唐元清隔着车玻璃冷冷对视了。
      司机用嘴型说了句什么,表情看上去比唐元清愤怒多了。
      然而唐元清内心也烧着一股子邪火,心道这年头没理的反倒这么横行霸道了。

      于是他丝毫不退让,司机僵持片刻,随即骂骂咧咧地开了车门,唐元清立刻跑过去上车,与匆匆下车的一个乘客撞了个满怀。
      “喂!”

      那乘客丝毫不停,几乎是摔下了车,下一秒车门哗的一声关上了。

      “走路不长……”
      唐元清拍了拍衣袖,正想抱怨几句,却被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给刺穿了。
      他的下半句话梗在了喉头。

      ——车上所有乘客包括司机在内的六七个人什么都不干,齐刷刷地转头盯着自己,每个人的表情都很诡异。
      唐元清被着阴森森的气氛吓得退了半步,原本气势汹汹的腹稿也丢了。

      “哦,我的裤子不小心被刮破了……”
      顶着这么热烈的目光,唐元清弱弱解释,他捂着腿在最左侧第二排位子上坐定。

      他身后那排,一个黑衣黑帽的中年男人把目光收了回来,呵斥一声:“继续开!再敢放跑一个,我就动手了!”

      唐元清被这大嗓门吓了个激灵,车子立即启动。
      司机劝道:“兄弟,别别别,我真不是故意的。去终点站霖江嘛,我晓得我晓得。”

      唐元清眨巴眨巴眼睛,没搞清楚状况。
      拍电视剧呢?

      他正欲转头,一把冰冷的刀子架在了他的喉头:“别乱动。”

      身后那男子不知何时把位子挪到了他的正后方,还拿了刀。

      唐元清刚爬了楼梯又跑了步,浑身冒着热气,而冰冷的刀刃贴着脖子,让他沸腾的体温迅速冷却。

      唐元清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此刻冻结了。

      他用余光瞟去,这才发觉车上其他几个乘客的目光哪是恐吓啊,分明是惊恐和劝阻。

      靠近车门那排第二个位子的女乘客出声,声音发颤。
      “大哥,我知道你不容易,人生都有个难的时候,得想办法跨过去不是?何必想不开呢?”

      后面的男子粗声粗气:“你说的轻巧,说跨过去就跨过去了!我那五百万的债你替我还啊!老子今天跳江,但横竖是个死,我不如再拉个垫背的。”

      他的刀从唐元清脖子上移开,激动地朝四面挥舞着。
      “说来你们也别怪我,怪就怪自己倒霉上了这辆车。你们自己站出来一个,还是让我选?”

      说话的功夫,唐元清观察了一下车上的乘客。
      车上除这个持刀男和方才说话的红衣姐姐之外,其余的四个人都是老弱病残:
      一对年老的夫妇紧紧依偎着坐在倒数第二排,眼睛都不敢睁开。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背着书包坐在最后一排,低着头不知在做什么;还有一个右手打石膏的小伙子坐在持刀男身后那排,险些被挥舞的刀子误伤。

      没人再敢说话,一时间只剩机械的电子女声。
      “前方即将到达【临西】,请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下车准备……”

      唐元清快到站了。
      他看了眼,距离终点站还剩八个站。

      听刚才的对话,这持刀男欠了一屁股债想去终点站的霖江自尽,但是中途又想找个路人陪自己去死……
      离谱,果然是在演电视剧吧。

      可是看其他乘客的反应,倒还是挺入戏的。
      唐元清四处张望起来。

      他看过一些整人节目,就有诸如什么车上忽然出现鬼、身边的乘客忽然变成丧尸之类的整蛊,眼前的创意倒也不算太出格。
      只不过……电视演员应该没持刀男那么好的演技吧。

      忽然,唐元清感觉脖子一疼,那把刀又挪了回来。
      并且因为男子没控制好力度,温热的血此刻已顺着脖颈缓缓下流。
      “瞎看什么呢!”他问。

      女子见人真的动手,“啊”的尖叫一声,司机手一歪,整辆车甩了个尾,害得歹徒手里的刀又往脖子送了几分。

      疼死了。

      唐元清的表情已经无法自己控制了。
      淦,不是整蛊也不是电视剧,是遇上真疯子了。

      “兄弟冷静啊冷静,五百万算什么,奋斗几年就回来了嘛!你要钱不简单吗,我这儿有点钱,虽然不多,都给你。”
      司机找出几张百元大钞。

      红衣女子闻言也开始掏兜。但现代社会,基本都用扫码支付,她掏了半天没拿出一张纸币,最后指了指男子,哆哆嗦嗦问能不能扫码?
      石膏男似乎怕引火上身,一直安静如鸡,反倒是老夫妇从塑料袋里掏出了一沓很旧的零钱,全是一元五元的。

      而他们的手机都在持刀男旁边的座位上。

      见此情形,歹徒却忽而哭了起来:“你们人不坏,真的,我也不想杀你们。但我真活不下去了。”
      他神经质地哭了几声,忽而沉着嗓子在唐元清耳边问道。

      ——“他们是好人,那你呢?”

      唐元清岂能听不懂这句话的潜台词:要钱。

      花点钱买个命倒也不算太过分,唐元清此刻已然心如止水。

      “对了,还有手机。”歹徒冷冷补充。

      脖子上的疼痛令唐元清不敢废话,他利索地掏兜,从衣服口袋掏到裤子口袋,从左口袋掏到右口袋。

      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纸巾。

      持刀男的眼神很不善。

      唐元清思索着,如果此时说自己的手机丢了,歹徒会不会信自己。
      然而对方已经提前做出回答:“没钱,一分也没有?手机呢、手机也没有?都是借口!你把我放在眼里了吗!你们、你和我那些个朋友都一样!不肯借钱给我、看不起我,恨不得我去死!”

      唐元清连忙打断:“大、大哥误会,我手机真是丢了,可能刚才上车被那个人撞掉了。我找找。”

      唐元清正要低头,歹徒又把刀一晃,前者连忙定住不动:“别乱动!”

      “我真是好人,我、我就是穷。”唐元清真心实意。

      歹徒此时的情绪极其不稳定,或许是唐元清无动于衷的表情激怒了他,又或者是愤怒的往事让他无法保持理智。
      他一边勒住唐元清的脖子,一边丢出一句话。

      “好人上车会不投币刷卡吗。”

      唐元清:……
      上车后那么多变故,把这茬给忘了。

      歹徒有理有据的这句话把唐元清堵得哑口无言。
      气氛一下子变得十分危险,唐元清不敢贸然开口。

      就在这节骨眼上,情势还是急转直下。

      歹徒往窗外一看,惊道:“这是哪里?你往哪开呢?和我耍心眼是吧!”
      司机的巨大被发现后,连忙辩驳,但是歹徒根本听不进去了,他疯狂叫骂着,毫不犹豫地把刀往唐元清的胸口送去。

      沾血的刀子在眼前一闪而过,快得令唐元清根本无法招架。
      就在那生死之间的一霎那,唐元清感觉自己短暂而又暗淡的二十四年从眼前溜走,走向一个并不美好的终点。

      可恶,早知道打车了。
      他闭上眼。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刀登楞一声插在了塑料椅背,还有什么金属撞在了唐元清的脚边。
      他睁眼一看,歹徒捂着手哀嚎,而自己白色球鞋边躺着一个金属怀表。

      怀表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看上去古色古香。因为撞击,怀表已经弹开,上面的指针却停在了十一点零三分。

      唐元清还在呆楞,一只白皙好看的手忽然出现在视线里。

      “这是我的表。”
      声音如敲金击玉,铿然却又冷洌,叫人无端地不敢靠近。

      唐元清一抬头,对上一张极为惊艳的脸,那张脸如白玉雕刻那样精致,却更似枝头新雪那般清寒。
      明明是三伏天,青年站在自己面前,就好似冰雪消融,裹来一场寒风。

      然而唐元清没心情欣赏美貌,他看着青年干净利落地把歹徒制服;看着他一只脚踩在歹徒的背上,叫人动弹不得;看着他冷淡地向自己讨要那只怀表。

      和劫后余生的欣喜一块涌上的,是一万个疑问。

      唐元清的第一个疑问是:这人从哪里冒出来的?

      上车以后,他只看到了车上的八个人,眼前这第九人原先坐在哪里呢?怎么不声不响地呆到现在才出手?

      第二个疑问还是:这人从哪里冒出来的?

      暑天高温,车上众乘客恨不得把自己当香蕉一样剥开,能穿多少穿多少,除了打石膏的男子穿着外套外,其余都是短袖。
      而那位青年身着靛青色长衫和金色暗纹的黑马褂,捂得严严实实不说,这身衣服也太过古怪。

      不仅不像普通人的装束,周身的气质自然也与这班公交车的众人格格不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九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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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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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