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心软 ...
-
鹿时深被陆时生抓着手腕，从洗手间一路被拽到四楼连廊。
二人一直快步走到无人的顶层楼梯间才停下，鹿时深被连廊穿堂的冷风一吹，打了一个寒颤，这才稍稍回神。
陆时生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愧疚，心里急躁不觉手下用得力气大了些，这才发现在人家手腕上留下了一圈红印。
二人面对面尴尬站着，一时无语。明明平时国旗下讲话一套一套的，此刻，陆时生却连句安慰话也组织不出来。
搜肠刮肚后，他终于轻声说：“你抬头，别跟认错似的。”
鹿时深不理会也不抬头，右手拼命搓着被捏痛的左手腕，反反复复，好像这么搓能把那道红印搓掉。
陆时生不气馁，耐心问：“受伤没有？”
鹿时深摇摇头，不吱声，手腕越搓越红了。
陆时生胸腔里一阵发酸。他把快被搓秃噜皮的手腕夺过来禁锢在自己手里。不想，鹿时深搓了这么久，皮肤还是凉的，沁着一层细细冷汗。
这次，陆时生小心握着那截细手腕，想度一点温暖给鹿时深，想把那点冰冷的恐惧捂化。
“对不起，捏疼你了？”他小心观察鹿时深的表情。
鹿时深像丧失了语言能力，又像是卡壳的录像机，一个片段不停重复，却始终跳不出循环往复的恐惧。
陆时生带着人在台阶上坐下，默默陪着，又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要披在对方肩上。
鹿时深推开了外套，小声抗拒说：“我身上脏。”
说完，他下意识地要闻自己的衣领。
陆时生打断了他的动作，强行给人穿上了外套，一把拉上了拉链，说：“脏什么，水而已。”
二人又沉默坐了会儿，陆时生主动开口：“鹿时深，你不需要对我说对不起，你也没对不起任何人。……是我的问题。我没想到她们会这么过分。”
“那个无聊的帖子也是，我应该早点在论坛解释的，学校已经把它删干净了。”
“还有那两个人，学校会给她们很严厉的处分。”
鹿时深本没有仔细听，直到陆时生说到处罚，他才慌张问：“那她们不是更恨我了吗？”
“你应该恨她们。”陆时生的心再硬也受不了这样。他有点着急，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逼着鹿时深反抗什么。
“我只想她们不要再这样了……”鹿时深说话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鹿时深，今天这事，不是你第一次被欺负，对不对？”陆时生一语道破。
鹿时深犹豫了一下，无声点头，好像一次次被欺负反而要怪他没有反抗。
“鹿时深，我再强调一遍，你没做错。坚强点儿，你要让所有人知道这点小手段不能把你怎么样。”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鹿时深突然提高了音量，声音沙哑滞涩。
他抬头看陆时生，一双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却愣是没有眼泪。
“今天的事情，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只要他们别再这样就行了。”鹿时深又回归了沉静，没说几句话却无比疲惫。
陆时生一怔。这神情，哪是是什么不够坚强，这是在用最后一点力气保护脆弱的自尊心。
陆时生比谁都更懂这种感觉。比起那些人会不会得到应有的惩罚，更重要的是，会有多少人看见自己此刻的狼狈。
在滨城这段时间，陆时生的人生太过于光鲜，都快忘记这种无助的感觉了。
他是学会了如何构筑坚硬外壳，学会了不在乎外在评价，也学会了用无人能超越的优秀去堵住所有人的臭嘴。可鹿时深还不会，他还只是个小屁孩。
陆时生舒了口闷气，告诫自己再耐心些，说：“我不会和别人说，但这件事不可能不了了之。如果再有人这样对你，告诉我。其他的事情我会处理。”
“嗯。”鹿时深鼻子堵了，声音发闷，“你想怎么处理？”
“不用你操心，交给我。现在，回宿舍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然后昂首挺胸去参加开幕式。”陆时生把人拎起来。
他把鹿时深送到宿舍楼下，临分别前又没忍住补充了一句：“鹿时深，没事了，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
运动会开幕式快开始了，宋青妍在主席台上着急等着。陆时生今天本该和她一起主持开幕式，但都这个时间了，陆时生的影子都没出现。
离正式开场还有3分钟时，陆时生气喘吁吁跑上主席台，毫不意外地迎来了师太的两道愤怒目光——说好是去找鹿时深，结果鹿时深没见着，陆时生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学生会给今年运动会开幕式设计了新的班级入场环节，用的是鹿时深的创意——各班为设计一面班级旗帜并附上一段班级宣言。
冗长领导发言之后，各班依次进场。与此同时，主席台上，宋青妍和陆时生把各班的参赛宣言声情并茂念出来。
有鬼画符的旗子，念了班级宣言也看不懂表达的是啥体育精神；也有中二的旗子，画了条龙，配的宣言是“我们都是龙的传人”。
高一（3）班旗子自然是鹿时深主笔。
旗面上，背景是波涛起伏的江河，波涛之上一艘帆船乘风破浪，而被风吹鼓的船帆便恰好形成了一个数字“3”的形状。
宋青妍正要开口介绍，陆时生忽然从她手里把高一（3）班的稿子抽走了，抢先道：“高一（3）班这次的参赛宣言是——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1]
等他念完，场下掌声雷动。
突然抢稿子已经够吓人了，不料陆时生还要继续临场发挥，说：“青妍，听说这个班旗的设计者是和我同名的鹿时深学弟。”
宋青妍一愣，而后迟疑道：“是啊，设计非常惊艳！”
陆时生接话说：“不瞒你说，这是所有设计里面，我最喜欢的一个。”
他话音刚落，操场上爆发出来的议论声大到几乎盖过广播。
……
鹿时深回到宿舍，听话地洗了澡换了衣服，却没去操场。
他一个人倒在宿舍床上，任由疲惫一点点把自己淹没，然后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这几天，睡眠质量很差，梦里都是无边无际的恶意。
滨中每间宿舍里有个小广播用来播起床和熄灯铃声。广播系统和整个学校的广播系统连在一块儿，这会儿操场主席台上的声音也从宿舍广播里冒出来。
鹿时深本来听着陆时生和宋青妍的声音，意外觉得挺安心，几乎要睡着了，冷不丁听见陆时生提起自己的名字，惊得猛一下清醒过来。
“我最喜欢的一个。”
陆时生这句话的余波震得鹿时深心脏突突跳，让他鼻头发酸，金贵了不知几天的眼泪都要憋不住了。
他明白陆时生是挑了这个机会在全校同学面前解释误会。也就是陆时生这样无法无天的主儿，居然敢这么干。
刚才陆时生送他回来时，把手机号留给了鹿时深，叮嘱他这几天手机别离身，再遇到什么情况务必直接打电话。
他想给陆时生发个消息，说句谢谢，但又不好意思，毕竟两人之间那点小恩怨还没说明白。
鹿时深现在想起来，说“不会再有人欺负你”时，陆时生站在宿舍楼台阶下，神色坚定，言辞透着不容抗拒的霸道，午后暖阳为他打着光。
颇有点电视剧里的霸道总裁的味道。鹿时深想到这里竟有些忍俊不禁，心情忽地就轻松了，而后他又愣神了。
霸总范儿的陆时生，出言不逊的陆时生，轻声安慰又给披外套的陆时生，居高临下说他装勤奋的陆时生。许多陆时生的样子叠在一起，在鹿时深脑子里此消彼长。
刻薄的话、讲题的话、嘲讽的话、道歉的话、安慰的话、承诺的话，很多陆时生说过的话争斗纠缠，在鹿时深脑子里盘旋。
明明那么矛盾，却真的都是陆时生，鹿时深有点弄不清陆时生这个人了。他就这么胡乱想着，困惑着，终于沉沉睡着。
……
陆时生随便改主持词的下场是惨烈的。开幕式一结束，他还没来得及溜号，师太的声音已经幽幽从背后冒出来了。
“陆时生，我看有必要给你单独开个项目。”师太狠狠道，“男子十万米，怎么样？”
陆时生扭头苦笑一下，压低声音说：“施老师，刚好，鹿时深的事情我必须向您汇报一下。”
两人走到了主席台角落，聊了很久。师太的表情越来越严肃，脸色越来越难看。
随后，趁着运动会，滨中老师们以雷霆之势采取行动，始作俑者很快被锁定，是几个暗恋陆时生到失去理智的女同学和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问题借读生。
不出意外，等走完各种学校流程，运动会结束后，这几个人的处分决定会在全校公示。
尽管如此，运动会头一天，陆时生找遍了操场各个角落，到高一（3）班方阵附近溜达了五圈，都没能找到鹿时深。
因为，鹿时深压根儿没来参加运动会。
他随便编了个身体不舒服的借口，一个人在宿舍里躲了一整天，看完了他最近一直想看的人物传记，心里终于平静了很多。
运动会第二天，他本打算继续躲起来看书。午饭之后，陆时生居然直接给他打了电话。
“鹿时深，下楼。”陆时生电话里声音还挺拽，“重要事情。”
“我生病呢。”鹿时深把书啪嗒一合，仰面躺在床上，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点不好意思见陆时生。
陆时生敏锐听到了合书的声音，说：“你这招骗老师还行，骗我不管用。快下来，不然我用校园广播喊你。”
鹿时深想了想这人一贯的嚣张作风，觉得他还真有可能去喊，只好不情不愿下楼。
陆时生在宿舍楼下摆了个酷酷的插兜姿势，等了快十分钟，鹿时深才磨磨蹭蹭出来。
待他一出楼，秋日午后的阳光恰好落在鹿时深头顶，形成一个毛茸茸的光晕，竟然有点纯真可爱。
陆时生看着那颗毛茸茸带着光的蘑菇头一步步靠近，忽而觉得心里痒痒的。
他收了一时放肆的目光，暗自吐槽，他能从鹿时深身上捞到什么好处呢？堂堂滨中男神，到底为什么要为了哄孩子而操心费神啊？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心软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