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胜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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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在楼下等着接送鹿少爷，陆时生还是第一次上楼。门铃响罢，鹿时深屁颠颠来开门，快乐的心情溢于言表。
家教不允许陆时生空手做客，他便带了两盒奶油草莓，礼貌道：“林阿姨，元宵节快乐！感谢邀请，我买了点水果。”
“节日快乐！谢谢小陆，下次不许带东西了。”林月升听见声音迎出来，赞许道，“一直听深深说，陆学长又高又帅又聪明，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快请进。”
林月升对着陆时生一通打量，觉得他浑身散发着年级第一的圣光，又看了眼自家傻乎乎的儿子，打从心里羡慕陆时生的母亲。
鹿海诚教授也闻声而来，笑道：“小陆同学，欢迎欢迎。”
“叔叔好。”陆时生笑着打了招呼，趁着换鞋悄悄问鹿时深，“你在家说我又高又帅又聪明了？”
“我可没说过。”鹿时深不好意思承认，“就稍稍夸了你一下。”
饭菜准备停当，大家入座。只有四人，却备了七菜一汤，都是林月升精心准备的申城特色家常菜。
红烧鮰鱼、水晶虾仁、草头圈子、冬笋肉沫蛋饺、红烧肉、肉皮娃娃菜、糯米梅菜烧麦，配一锅地道的腌笃鲜。
陆时生把每道菜浅浅尝过，花式称赞，又从菜聊到申城风俗，从风俗聊到历史文化，把鹿海诚和林月升都聊得兴致勃勃。
鹿时深在边上闷头吃，听着自己爸妈可劲儿地夸陆时生，觉得自己实在是有点多余。
鹿海诚看别人家的儿子，越看越喜欢：“深深，你学学人家小陆，又懂礼貌又大方，成绩也比你好。”
“就是，你们名字也差不多，年纪也差不多，怎么小陆比你懂事这么多呢？”林月升补刀。
“我怎么不懂事了。”鹿时深嗫嚅。
“深深也很懂事。”陆时生听不下去了，“补课那么辛苦，他都坚持下来了，也没抱怨。”
鹿时深头一次听学长叫他小名，觉得肉麻，但对方一本正经地帮他说话，他又觉得感激。
“他是不坚持不行！”鹿海诚继续挑剔道，“脑子没别人灵光，只能笨鸟先飞。”
“叔叔，我觉得深深很聪明。”陆时生瞥了小孩儿一眼，“补课进度那么快他都跟上了，说明他适应了节奏就能学好。”
鹿时深听罢惊讶扭头，用眼神问那人：“这么好听的夸奖，你怎么早不说给我听？”
“你不用说场面话。我还不知道么？都是你给他开小灶。”让鹿海诚夸一句自己儿子比登天还难。小孩儿听罢脸又垮了下去。
“我就是分享点经验。这次随堂测试，他自己不也考了第一名么？”陆时生有理有据，“卷子我看了，挺难的。”
陆时生说完夹了只没沾着葱花的蛋饺放在小孩儿碗里。他边聊边观察，发现小孩儿不吃葱，喜欢吃蛋饺和草头圈子。
……
一餐饭吃得鹿时深情绪起起落落，吃完便带着陆时生溜出了门。
两个人漫无目沿着滨江跑道散步。今夜的跑道装点着元宵彩灯，很是喜庆。
鹿时深道：“学长，谢谢你帮我说话。”
“我只是客观评价。”陆时生平静回答。
二人并肩走在暖融融的灯光里，经过夕阳红舞蹈团，经过玩滑板的年轻人，却一路无话。
鹿时深能觉出，今天的学长有点异常。固然他在餐桌上谈笑风生，应对自如，但那笑和客套话都太浮于表面，心里像是揣着别的事。
二人停在一处观江景的近水平台上。陆时生靠着栏杆，看着漆黑江面，陷入沉默。
“学长，你不开心？”鹿时深小心问，“是不是我爸妈今天太啰嗦了，我看你都没怎么吃。”
“怎么会。”陆时生支起一只手，揉了揉眉心，露出疲惫。
陆时生吹了会儿风，决定了什么似的，转身问：“鹿时深，如果我不是年级第一，不是竞赛大神，你会怎么看我？”
鹿时深被问懵了，半天没开口。
陆时生却仿佛从这沉默里得到了答案，又转向漆黑江面，冷淡道：“冷了吧？我送回家。”
鹿时深知道他误会了，赶紧解释：“不冷！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问。我就是觉得，你是很好的学长。”
“好在哪儿？”陆时生没料到是这样的答案，好奇起来。
鹿时深解释说：“你每天骑车带我，给我讲题，之前还保护我来着，还有我过敏那次……总之，你是很好的学长。”
陆时生不觉得这些有什么，没想到鹿时深竟这么在意，便问：“如果我成绩不好，这些有什么重要？大家愿意和我做朋友，是因为我是年级第一，我竞赛厉害。”
“怎么会？！甲鱼学长肯定不是因为这些。”鹿时深不同意，他觉得人不该这么功利。
陆时生淡淡说：“他最开始和我做朋友，就是因为我是第一啊。”
鹿时深急急反驳：“那他能一直和你做朋友，你让他干啥他都愿意，是因为你对他特别仗义啊！”
陆时生对此不置可否，又直白说：“你爸妈今天对我这么客气，也是因为我成绩好，不然他们会邀请我做客么？鹿时深，是你太天真了。”
“我是天真。那你也不能这么想！你真的就是很好的学长啊！”鹿时深急了，“学长，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冬令营的那个考试，我考得特别差。”陆时生坦白说，“我好像，学不好了。”
鹿时深震惊地看着对方良久，才问：“比我不及格还差？”
陆时生没想到他会提不及格的伤心事，更不想因为自己那点失落就让小屁孩跟着一起不高兴。他有点后悔和个小孩子讨论这么深奥的话题。
鹿时深忧心忡忡说：“学长，是不是我耽误你竞赛了？那我以后不来打扰你了。”
“不是，跟你没关系。”陆时生果断否认。
其实，给鹿时深讲题的头两天，他逃了冬令营的课。那时，他心里烦躁得厉害，在教室里待着就觉得有团火烤着他，让他坐立难安。
要不是那天他去买巧克力派时碰上了竞赛班带队的严海波，威胁他如果再逃课就取消他参加物理竞赛的资格，他还能继续逃课。
可上课归上课，他还是不想做冬令营的练习题，宁愿花大把时间给鹿时深补课。
鹿时深成了他逃避竞赛的借口，唯有给鹿时深讲解物理题，和徐老怪隔空过招，才让他找回了一点对物理的喜爱。
陆时生换了个问题，说：“如果明明很努力了，结果还是不尽如人意，怎么办？”
鹿时深想也没想就回答：“那也没办法，就一直努力呗！”
“光努力，没成果，不会很丢脸么？不会显得很失败么？”陆时生不理解。
“那至少不会因为没努力而后悔。”鹿时深说出一句颇有哲理的话。
“如果不是第一名，没有人会在乎你的努力。”陆时生不留情面地说了句大实话，“努力经常换不来鲜花和掌声。”
其实，这才是陆时生真正害怕的事情。战无不胜的陆神其实害怕失败，尤其害怕没有外在的“鲜花掌声”证明他的成功。
物理竞赛像无止境的宇宙，他怕拼尽全力之后没有收获，怕走到终点才发现只有虚空，尤其怕自己一场努力白费，成为别人的笑柄。
真到了那时，他就连没努力、没吃苦的借口也没了，他只能承认自己不够聪明，不够有天赋。
“我不同意。”鹿时深认真道，“鲜花和掌声都是别人给的，用努力积累的进步才真正属于自己。”
“再说，也不见得只有第一名才叫成功。比昨天的自己更厉害一点，也是成功啊！不然，你说那些已经登峰造极的大师们怎么办？”
“已经没人能挑战他们了，他们岂不是一直都在失败？”
鹿时深说完这些，看了眼陆时生，却看不透那张帅气冷峻的脸孔之下藏着怎样的压力。他也做过许久优等生，可还没有尝试过像陆时生这样“独孤求败”的滋味。
也许站在最巅峰的人，反而更加战战兢兢害怕跌到，因此不得不为了维持光环而把自己逼得喘不过气。
鹿时深继续说：“我外婆信佛，她说佛家有一句话叫‘功不唐捐’。意思是，付出总会有收获，努力不会白费。今天没有及时收获，兴许以后会有更大的惊喜。”
小孩儿今晚金句连篇，思想成熟得不像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
陆时生思忖片刻，终于笑了，抬手揉了小孩儿脑袋，说：“不得了，还懂佛学。”
“我很博学的！”鹿时深得意。
两人继续在近水平台吹冷风。陆时生心里那个结，竟然渐渐松动了，渐渐觉得释怀。
他忍不住贪心地想，哪怕外人不再给他鲜花和掌声，是不是至少身边的这位“小天真”还是会义无反顾地支持他，信任他？
……
鹿时深被冷风吹得脸颊刺痛，便转了个方向，看见有个小姐姐一人遛两只小柴犬，心里羡慕得不行。
他是一个重度小动物爱好者。因为容易过敏，林月升不允许他养宠物，但这不妨碍他总想把玩别人的宠物。
大概是鹿时深目光太炙热，被狗狗们感应到了。两只小柴犬靠近后竟然朝二人凑过来，直接往两个少年的腿间钻。
陆时生还在盯着江面发呆，以为是鹿时深踢他，一低头直接吓呆了。
“卧槽！”他大喊一声，僵在原地。
“学长，两只柴犬哎！”鹿时深已经蹲下了，对着两只小狗上下其手，一扭头才发现学长的表情有点微妙。
“它们也太可爱了！”鹿时深对遛狗的年轻小姐姐道，“学长，你要不要摸摸。”
“不用了。”陆时生冷漠拒绝，语气僵硬，人站得笔挺。
“姐姐，它们叫什么名字？”鹿时深饶有兴致，他也好想养柴犬。
“一只叫多多，一只叫天天。”
“鹿时深，差不多就行了。”陆时生克制情绪，背上已然都是冷汗，“该回家了。”
“学长？”鹿时深不情愿地看着陆时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二人对峙了一会儿。鹿时深忽然明白了什么，大声问：“学长，你怕狗啊？！”
陆时生一皱眉，心道，不仅怕狗，一切毛茸茸的生物，他都怕。但他没说出来，堂堂陆神居然怕狗，有点丢人。
鹿时深却忽然笑了出来。
“怕动物有什么好笑的？”陆时生气愤。
鹿时深憋住笑：“我就是觉得，陆神也有弱点。”
“阿克琉斯之踵的故事你没听过？”陆时生眉毛一抬，“神话英雄都有弱点，更何况是我。”
“哦。”鹿时深挠着多多下巴，多多快乐得飞机耳了，“多多，你是陆神脚后跟儿，知道吗？”
“鹿时深，你是不是欠收拾了？”陆时生发现这臭小子跟着自己学得蔫儿坏。
鹿时深看到陆时生放松的表情，长舒一口气，认真道：“所以说，神也有弱点啊！不知道有些自称是神的凡人在担心些什么……而且我觉得，陆神有弱点也蛮好的。”
陆时生被这句话戳了心里的柔软，觉得踏实又感动，一瞬间竟想抱一抱眼前的小孩儿。
人人都仰慕陆神的光环，但现在，终于有人会在意光环下的少年，心里也藏着喜怒哀乐。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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