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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人 ...

  •   常远出生在一个十分美满的家庭,他母亲是长公主,父亲是异姓王爷,两人恩爱非常,他本该锦衣玉食的长大,可他身体太差了,父母为他寻访名医,而后得知,他不能被娇惯着养大,总要受些磋磨苦楚,方可平安。
      入学堂的时候,他真的很嫉妒那些同学,也曾因为他们的欺辱,而开始变得憎恨。
      从水里被救回来之后,同学们都说根本没有那个妖怪,是常远将人推进河里淹死了。
      常远后来问过师父:“到底有没有过那个妖怪呢?”
      师父问他:“你觉得呢?”
      他觉得是有的,他也坚信着是有的,只是原来人心的阴暗竟是如此可怖,而他从此立誓,决不能让自己变成那般可怖的样子。
      常远先前追不上末捱,是受修为和功法所限,所以只能靠剑阵辅助一二,此刻剑已断裂,他口中念诀,身体便如同一把利剑飞了出去。以身为剑,虽可提升速度,但到底是肉体凡胎,必然承受了不小的压力反噬,更何况几月前他刚受了重伤,可常远不在乎。
      他身体发出淡淡荧光,以血肉之躯硬接着另一半末捱的利刃,那剑在他身上割出一道道口子,可伤口却不曾流出半点血液,伤口四处乌黑一片,甚至隐隐有乌青之气向周围完好的皮肉进攻,可常远就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他道:“我绝不会让你过去的。”
      另一半末捱发出一声长啸:“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假惺惺的自诩正义之士!”他手上的剑煞气更甚,“满口仁义,却不过是欺世盗名,我到要看看,你这把剑,是否真能不被折断!”
      另一半末捱砍下的剑愈发凌厉,常远不得不使出十二分的能耐去应对,可他努力招架着,不免被引着往旁边偏了一些,露出身后齐萧的半个身形,那另一半末捱等的就是这一刻,手中长剑脱手而去。
      若是齐萧被刺中,必定是会没命的,可那把剑没有刺中齐萧,它擦着齐萧的脸飞了出去,只有身上携带的罡风戾气在齐萧脸上留下一道红痕,与此同时,同那剑一起飞出去的,还有一整条手臂。而齐萧从头到尾没有躲闪,眼睛也一瞬不曾离开手中的金钵。
      齐萧出生之时天降祥瑞,紫金色的云霞遮蔽了整个京都的天空,宫殿内的鸟雀发出清脆鸣啼,是以没多久,他便被封为太子,而他的母亲,也从一个美人升成了贵妃。
      他自小便知晓自己的使命,他愿泽披天下,也愿护佑苍生,只是他心中隐隐总觉得,他还有件要办的事情。
      而这件事,也成了促使他离开京都的原因之一。
      去楼繁镇之前,他心里未见得有多大期待,不过是笔友提及,而他也略感兴趣,一来皇宫内珍藏的琴谱便有好些,二来他其实更偏爱瑟,只是瑟渐渐式微,琴与筝方兴未艾,他也便顺应着练习琴曲,私下时用瑟聊以消遣。
      当他在桓府听到玉镜弹琴之时,他心中便起了个无比强烈的念头:他心中所想的那件事,定与玉镜有关。
      试探过后,他终于忍不住的开口问她:“我们从前是否曾经见过?”玉镜否认了,可他却并没有放弃。
      常远不明白他为何相信玉镜,其实他也不太明白,每当扪心自问,他便会升起一阵愧疚,就好像,他曾经在信与不信她之间,选择了同现在截然相反的一边。
      此次扬州再见,他心中那疑惑的心绪更加难宁,而若是再问他一次,他仍会回答,他信她。
      他坚信玉镜虽总是满口谎言、虚虚实实,但却有一颗坚定柔软的心,这颗心同他一样,也想护着这扬州城内的数十万百姓。
      另一半末捱见这一击没有奏效,他招了招手,飞出去的剑转了个弯又回到了他的手中,他看着面色煞白,丢了一只手臂的常远,像是嘲弄又像是愤恨道:“你救得了这一次,却不知还有多少地方能被砍下来,救他第二、第三次?”
      常远受了这样重的伤,语气却很是轻松:“只要还能动,我就能阻你。”
      另一半末捱大怒,他正想说些什么,忽的面色一变,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接着从那里爆发出一阵疾风,一块黑影顺着那阵风闪入另一半末捱的体内,只见他神色一动,往旁边一让,一只木枝从他原先所站之地的背心处钻出,这个末捱更是恼怒,大喝道:“你果真废物,吞吃了如此多的魂魄,却连个妖修都对付不了!”
      这个末捱的脸面模糊了一下,下一刻,一个冷静些的声音道:“你不也没能杀得了那用钵之人?”
      前一个声音尖叫了一声,似乎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压制了下去,末捱盯着执着木枝的那人道:“你够决断,自爆了修炼万年的本命之剑来与我拼命,虽毁了我一具分身,可你也大受其害,莫非你以为现下凭你手中这把木剑还能伤得了我?”
      向澜迈步与常远并肩而立:“伤不伤得了,总得试试才知道。”他举起手,一根木枝在他手中缓缓变大变粗,变成了另一把木剑,他将这木剑递给了常远:“凑合着用用吧。”
      末捱看着对面的这些人和妖,他们聚在一起,好像至死不渝,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他身边谁也没有,凭什么他们就是对的,而他生来就是错?他偏要做那个执掌对错之人!
      末捱手中的剑变得更黑、更纯粹,周围一丝阴气也没有外漏,看起来就像是一把寻常的黑剑,可挥动之间传出的声响令人恐惧,想来定是锋利无比、金石可断。
      常远和向澜自然知道那黑剑不好迎接,可偏偏又半步不能退让,打起来不免束手束脚,不稍片刻身上的伤便更多更重。
      玉镜心中也更是焦急,只差一点了,要再快一些、再快一些……
      末捱也知道时间不多,不再陪着常远和向澜干耗着,竟是再不管周身防御,只扑向齐萧,挥剑就斩。
      常远只觉得这是他生平速度最快的一次,向澜不过刚出剑,以断剑为代价让那把黑剑稍稍缓了一瞬,常远便赶到了齐萧身前,他手中木剑一横,那木剑亦没有任何招架之力的破碎开来,而下一刻,那黑剑便砍中了他的身体。
      末捱问过他还有多少地方能够被砍下,常远握住那把黑剑,嘴里吐出一口血沫道:“我想的不错,你不可能源源不绝的化魂为剑并让它炸开,不然刚刚这剑砍中我手臂的时候,你就让它爆开来去伤害阿萧了。”他脸上满是灰败之色,周身也被黑气环绕着,可他却扯动嘴角笑起来,“现在,你已经再没有机会了。”
      向澜瞅准时机,手中又凝出一把木剑狂刺而出,接连不断的刺向末捱握剑之手和、心脏、颈项等处,末捱身躯涨大,一边抽动手中黑剑,一边用另一只手去劈向常远,但都被向澜接了下来,木剑断了,他便也用手去接,两只手上也渐渐渗出血来。
      末捱面露狰狞,可他那把黑剑,竟一时抽动不出,他惊疑常远怎会有如此大的力气,却发觉,在常远背后,唐风语不知何时已清醒了过来,正用他的尾巴紧紧缠着自常远身后露出的剑尖。
      白狐一族向来爱美,唐风语又生来娇气,可他满眼泪水,咬紧牙关,原本雪白的狐尾上满是鲜血,却紧抓不放。
      末捱似乎被惊住了,手上的攻势一缓,便在这时,他忽的感觉心口一凉,他转过头去,只见先前一直被他忽略的那名少女手中握着一根木棍,正拼命用劲刺入他的背心。
      他认出这是齐萧的妹妹,那个在刚进入万宅便惊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少女,可是凡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凡人怎么能伤到他呢?
      他低头看向那根木棍,哦,这是他原本用来镇压那些收集的鬼魂的阵眼之物,难怪……
      便在这时,齐萧手中的那口金钵发出刺目的光芒,将整个万宅笼罩在内,所有鬼魂便被控住,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拉扯着飞向金钵。
      末捱便知道,他又输了,可他还是不甘心,为什么呢,为什么她身边有那样多人,而他身边,到头来空无一人:“我活了三百多年,走了许多地方,但仍然觉得从没有走出过这万家。二十年前你是仙,二十年后再见却又成了妖,司幽说你同她一样也跳了堕仙崖,可为什么呢?”末捱松开手,他看起来很是茫然,“你为什么还想要爱这个世界呢?”
      玉镜一愣,犹如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响,她当局者迷,可末捱一语中的,所以方才哪怕她想要向澜见势不对逃命去,却没想过让自己也逃走。
      其实回头想来,她同末捱某些地方确实十分相似。
      从小不被亲人待见,吃过很多苦,努力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到头来却发现不属于自己。若是她幼时没遇到北宸,后来没有遇到华魈和向澜,甚至段云离和南筝,没遇到云霓玄都的这些妖,她是否也会同末捱一样,逐渐憎恨这个人世?玉镜不知道,这是无法假设的事情,因为无论人生还是妖生,都是不可重来的。
      很幸运,她很喜欢现在的自己。
      但她知道她心里想的这些话不能同末捱说,他想听的也不是这样的话,她说:“你当时在不合城的地宫中明明曾犹疑过的,如今在扬州城里也还用灯笼提醒了我,而你收服了那么多魂魄,原也不需要再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只要无所顾忌的炼化它们融于一体,便也能继续活着,可你的心从未放弃抵抗过,对吗?”
      末捱低头笑道:“只有你会这般想罢。”若是他接纳所有的鬼魂,那他还是他吗?他会成为一个放弃了所有人格,只知啖肉饮血的真正的怪物吗?那他的母亲,还会认得他吗?
      他好像又听到了一阵歌声,那是他母亲的声音:“江南烟雨梦朦胧,谁言相思入秋浓。人面总在红粉后,风霜摧残一场空……”
      是他娘亲来接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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