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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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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钰听得怒火中烧,不论遇到多少次,她还是难以接受。有些人根本枉为父母!
她心知,若放任不管,杜巧巧定会再次走上绝路。
既然遇上了,就没有眼睁睁看着人去死的道理,所以尽管自身还是一团乱麻,她仍决定做些什么,唯尽力而已。
但一时的热血上头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她深吸气,将心中愤怒逐渐压下,脑中恢复清明,想了想道:“巧巧,你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而你爹和你后娘丝毫不受影响,你甘心吗?”
张晓钰故意这么说,以激起她的求生之心。
杜巧巧听后愣住,眼神渐渐发生变化,从麻木到茫然,缓缓抬头,哆嗦着唇苦涩道:“小玉,就算不甘心,又能如何呢......”
她怎么会甘心,她像狗一样挣扎到现在,不就是想着终有一日逃离那个家,过几天堂堂正正的日子吗?
进而眼中升起丝丝缕缕的悲哀,小玉说的对,她死了又怎样,他们不会有一丝愧疚,反而会埋怨自己让他们白白损失了一笔银子,将她拿破席子一裹草草下葬。
张晓钰看到她眼神变化,打起精神,试图转变她的想法,“你现在无法反抗你爹,不过是因为他拿着当爹的名头逼你屈从,若你和他断绝关系呢?”
话音落下,杜巧巧“噌”地抬头,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磕磕绊绊道:“可、可他就是我爹呀,哪有子女和爹娘断绝关系的?这、这是大逆不道啊,要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的......”
何况没有娘家撑腰,就算她以后嫁人,也一样会被往死里欺负。
杜巧巧下意识摇头,双手环臂将自己抱得更紧。
“巧巧,那他把你当女儿了吗?你见过会把女儿卖到窑子里的父亲?”张晓钰语调有多冷静,就衬得真相有多不堪。
杜巧巧忽然怔住,眼眶再次变得通红。
“巧巧,退一万步讲,他不卖你,将你嫁人,你觉得秦氏会心善地将你嫁到什么好人家,到了夫家,你真的能过上你想要的生活?恐怕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张晓钰彻底揭开杜巧巧不愿面对的事实,一味的逃避,事情绝不会变好,把希望放在不知名的丈夫身上,得到的很可能只有失望。
张晓钰下了最后一剂猛药,“你连死都不怕,却不敢靠自己的双手挣一条活路出来吗?”
杜巧巧浑身一震,张晓钰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挣扎,不甘,畏惧和胆怯。
心下有些不忍,想到她还是个孩子,张晓钰语气不由放柔几分,“你能吃苦,会做饭,会种地,会洗衣,会刺绣,什么都会,便是将自己卖给大户人家做奴仆,总也能挣一口饭吃,何况,还没到那个地步。”
杜巧巧死死抿着唇,用力到脸颊肉都在微微颤抖,拳头攥得紧紧的,显然处于激烈的思想斗争中。
张晓钰能理解,像杜巧巧这样的女孩子,从小便被灌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一辈子依附他人而活,没有人给过她们第二个选择,可她必须敲醒她,已被逼到绝路,除了自救,没有其他办法。
她自然会尽力帮她,但如果杜巧巧没有下定决心,别人的帮助总归有限。
让她自己静了会儿,张晓钰再次握上她冰凉的指尖,“巧巧,杜家不应该是埋葬你的坟墓,你才十几岁,值得更好的生活。”
话音落下,杜巧巧豆大的泪珠犹如一颗颗珠子从青白的面颊上滚落,在地面上砸出一个个小水坑,溅起一片细细的尘雾。
这样无声的哭泣,让张晓钰更加难受,对方的现在,谁能说不是她的明天。
眼神一凛,张晓钰手中力道微微加大,她绝不会屈服这样的命运,不止对杜巧巧,也对自己说:“只要你不放弃,我一定会帮你。”
好半天,杜巧巧坚定地抹去眼泪,抬头望过来时,眼里有了几分精气神,“小玉,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
张晓钰看到她的神情,终于露出一个微笑。
事实上,从刚才起,她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原身的处境比杜巧巧好点,但好不到哪,她在家里没有任何话语权,就算爷爷是里正,去求也没什么用,况且张晓钰并不想去求他们,所以只能想其他办法。
杜巧巧必须光明正大和杜家断绝关系,否则不论她之后过得如何,这家人都会像蝗虫一样,死死吸住她不放。
她很快有了一个想法。
只见她眼中微光闪烁,对杜巧巧笃定道:“巧巧,你得把这件事闹大,闹的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才好。”
杜巧巧看着她,眼中浮起几缕犹豫,从小到大的虐待,已经让她从骨子里惧怕那两人。
张晓钰定定看着她,“我知道面对他们很难,你可以好好想想,若实在做不到,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杜巧巧望着她的眼睛,瞳孔微微晃动,虽然还是很害怕,但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张晓钰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先别多想,把你的伤养好才是正经。”
暂且敲定,张晓钰抬头望望天色,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不说孟氏,王氏怕是急得会来山上找人。
杜巧巧显然也意识到这点,催促她先回去。
张晓钰想了想,起身将后殿的经幔全部撕下来,又去外面搬了四五块大石头,将结实点的树干夹在石头缝隙,再把所有布幔囫囵挂上去,勉强搭了个棚子。
又把后院几间禅房能拆的都拆掉,全部堆到门口和窗户,再用一排稍小的石块固定在底部,勉强遮挡,最后捡了不少柴回来,放在杜巧巧能够到的地方。
四处瞧了瞧,她满意地拍拍手,“好了,等下午来,我给你带水和吃的。”
她不到辰时二刻出的门,此时已经快到巳时初,告别杜巧巧后,张晓钰飞快往山下去。
袄子留给了对方,所以一路小跑着,倒也不觉得冷,只是返回山脚时,装柴火的木筐没了踪影,回去孟氏肯定要念叨。
果然,到家后,孟氏见她袄子不翼而飞,裙子上全是土,头发也散了,柴火更是没一根,连木筐都丢了,当即破口大骂:“不就让你捡个柴,见天吃那么多,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张晓钰忍了忍,好容易才没呛回去,“我不是故意的——”
王氏听到动静,从后院疾步走出来,看到她这幅样子骇了一跳,“天啊玉儿,这是怎的了,你没事吧?”说着上手拉她,前后左右的看。
张晓钰鼻尖一酸,有点想她妈妈了。
瓮声道:“摔了。”
王氏听完,拉着她快步回房,全当没听见孟氏的骂骂咧咧。
对方检查后,发现她并未受伤,明显松了口气,还偷偷去厨房拿了个鸡蛋来,悄声道:“娘给你留的,快吃。”
张晓钰匆忙低头,怕对方看见她泛红的眼眶。
午饭前飘起雪来,男人们从地头回来,孟氏本来还在念叨张晓钰,阿爹张有福看了她一眼没说话,闷头扫身上的土,阿爷张德全皱眉呵斥了孟氏一句,对方讪讪住嘴。
不等张晓钰幸灾乐祸,对方一转头,开始教训她,“如今你越发大了,做事也该学着稳重点,这副样子让外人看了作何想,你阿奶有句话说得对,还是要尽快给你找个人家,省得天天惹祸。”
张晓钰有心分辨两句,刚张嘴只觉无力,蔫蔫点头,张德全满意地点点下颌,挪着方步进屋了。
随着雪越下越大,她的注意力慢慢转移到废庙,也不知道杜巧巧怎么样了。
午饭吃的是粟米和菽一起蒸的饭,瓢儿菜和野蒜一起炒炒,扒拉出一盘菜,还有早上的饼一起蒸了。
张晓钰全程心不在焉,回过神来,正好听到张德全的最后一句话,“说是昨晚被偷了鸡崽儿,怕是黄鼠狼开始出动,你们最近也将门户照看紧凑点。”
孟氏和王氏纷纷点头,张晓钰就更担心杜巧巧了。
吃过午饭,她迫不及待回到屋中,从放衣物的樟木箱子底抠出个小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副已经发黑的银手镯,看大小,明显是小孩之物。
张晓钰身无分文,以原身的做派,不可能没点私房钱和首饰,所以她猜测,应当是出事后,全被孟氏搜刮去了,眼下杜巧巧的脚伤还需外敷药,这是她从这件间屋子扒拉出的唯一一件还算值钱的东西。
村里住着个行脚大夫,张晓钰揣着那副镯子,径直去找对方。
她差点磨破嘴皮子,终于将镯子抵押,换来一小瓶的跌打散,还厚着脸皮要了点烈酒,并自己借着洗碗偷来的饼和水,匆匆往后山去。
心里想着,得弄点钱来才行。
到了废庙后,刚走进去,张晓钰立刻放轻脚步,隐隐绰绰的帷幔中,一个身影缩成小小的一团窝在杂草中,呼吸几不可闻,她好像连睡觉都战战兢兢。
她心中酸软,缓缓走到火堆边,看火苗有减弱趋势,轻轻放了一根柴火进去,却不想这样细小的动静就把人惊醒了。
她看得分明,杜巧巧睁眼时,瞳孔里满是惊惶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