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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四封情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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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礼嘉觉得苏霖曼越来越奇怪了。艺术节之后就偶尔不愿意搭理他,现在甚至开始躲避他。他试过几次想和苏霖曼谈谈,可她一直在回避,林礼嘉脾气上来,两个人陷入莫名其妙的,十余年来从未有过的冷战状态。
这可苦了尚泽明,小心翼翼地问过几次苏霖曼时怎么回事,都被搪塞过去,只说让他别多想。没法子,尚泽明只能每天被迫在二楼三楼上上下下的两头跑,他感觉自己的小腿肌肉都发达了不少。
他试着去找林礼嘉。
“老林,礼哥,”尚泽明搓搓手,“要不……你去服个软?”
“不可能。”林礼嘉态度坚决,中指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
因为周末要为补习备课,他看书的时间直线上升,上周觉得看黑板有些模糊就去眼镜店配了副眼镜。
他本来想去找苏霖曼给她参考意见,从小苏霖曼审美就比他好,她挑的衣服或是生活用品别人总说比他自己挑的好,也更适合自己。
久而久之林礼嘉也习惯了,要不然就不逛街,要逛街就和苏霖曼一起。
可走到楼梯口,林礼嘉突然想起他和苏霖曼在冷战的事。
他发誓他有认真反思,可他真的什么也没做错。
林礼嘉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惯着苏霖曼了,老这么无理取闹算怎么回事。
他这次要抗战到底,必须让苏霖曼先承认自己有错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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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雨丝如银河泻落,发泄般地敲在玻璃窗上。
最后一节是语文课,老师站在讲台上慷慨激昂地念着课文,苏霖曼却无心听课。
今天尚泽明要去医院,于是又是她一个人回家。
已经将近一个月,她和林礼嘉陷入冷战。
放学时她心情实在差劲,收拾东西的速度也慢了许多,等到教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才慢悠悠的关上门离开。
苏霖曼脑袋放空的扶着栏杆看了一会雨,回神时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礼嘉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和一个男生聊着什么,他双手怀抱在一起,苏霖曼知道那代表他对当前的话题并不感兴趣。
他斜背着书包,校服外套敞着,露出里面的卫衣。
林礼嘉的每一件衣服她都熟悉,因为其中或多或少都有她的手笔。他现在穿的这件应该是新买的,苏霖曼从未见过。
他为什么会在二楼驻足?苏霖曼知道,从初三以后,林礼嘉就不再是会委屈自己和别人虚以委蛇的那种人。
她心里有个猜测的答案。
其实这几天苏霖曼也有些后悔,她知道自己的冷漠对于林礼嘉来说完全是无妄之灾,他只是变得对她更有底线了些,他不再无止境地包容她,也不再纵容她的小脾气。
他只是变了一点点而已,他没做错任何事。
她还欠林礼嘉一个道歉,苏霖曼想。
背对着林礼嘉,苏霖曼暗暗下定决心,提步朝林礼嘉走过去。
那男生已经离开,林礼嘉却还在原地。
苏霖曼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
步子大了又大,坚持了四分之一个人生的从容和优雅几乎快被苏霖曼抛到脑后,她只想更早的走到那个人身边。
脚步陡然顿住,像在公交车上遇到急刹车的乘客,稍不注意就要趔趄到地上。
苏霖曼瞳孔微缩。
郑雯笑容灿烂地跑下楼,林礼嘉对她微笑,轻轻扶住她的手臂,尽管站的太远听不清他们的对话,苏霖曼这个局外人也感受到了气氛的欢快。
苏霖曼只看了他们几秒钟,伴着自嘲似的一声轻笑,她泄气的低头撩了下头发。
转身的时候,苏霖曼想,林礼嘉千万不要回头,不要看到她逃也似的背影,他记忆里的自己必须全都是美好强大,淡定从容的样子。
她没精力控制迈出每一步是否距离适宜,也无法控制自己修长的脖颈一如往日的高昂,她只是想离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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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一刻最难过呢。
是在逼着自己目不斜视地擦身而过,还是下意识拿起一瓶可乐又放回货架,刚才的懦弱逃离。
好像都不是。站在屋檐下的苏霖曼想,现在这一刻才最难过。
从前她包里从来不会带伞,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在艺术节之后,每逢天气预报说可能要下雨,无论概率多小,她出门时总会下意识的拿把伞。
沈素说她终于长记性了,可苏霖曼只觉得自己的逃避幼稚又可笑。
前方教学楼门口也站着个人,苏霖曼视力好,看见那是郑雯。
郑雯嘴唇紧紧抿着,泛起苍白,一手紧贴着下腹,苏霖曼身为女孩子自然明白那种感受,握着伞柄的手放了白。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郑雯身边的,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好的不纯粹,坏的不彻底。
“伞给你,我要去打车。”
郑雯感觉自己是否下一刻就要昏过去时,头顶忽而覆一片阴影,耳边清晰悦耳的女声传来。
她侧过头看见苏霖曼好看的面庞如覆冰霜。
“苏霖曼!”郑雯惊喜出声,可也只说了这一句话。她实在疼得有些没力气了。
苏霖曼不愿靠近,只把伞向前递去,自己半个身子就到了雨里。灰色连帽衫迅速被印上淅淅沥沥的黑色斑点。
郑雯瞧着,顾不上说话,伸手把苏霖曼拽进伞下。
“我不要,你被淋湿的话也会生病的。”她说着把苏霖曼的伞还给他。
苏霖曼沉默许久,定定看着郑雯,看得郑雯浑身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苏霖曼莫名感到生气,对郑雯,也对自己。她知道那是一种毫无理由的迁怒。
眼前的女孩做错了什么吗?什么也没有,就像被迫和她冷战的林礼嘉。
她只是为了更好的人生来到一中,恰好在繁杂的分班系统中被分到九班,恰好全班只剩下那一个空座位,恰好一次次的和林礼嘉产生羁绊,恰如其分地,横冲直撞地,毫无预示地闯入她规划好的人生中。
可苏霖曼讨厌这种恰好,也真的真的好讨厌这样不讲道理的自己,在她过往所接收到的一切教育里,这样的迁怒都是足以令她羞耻的。与其说她最近在逃避林礼嘉,逃避郑雯,不如说她在逃避面对他们时卑劣的自己。
她木着脸从伞下退出去,“不用替我操心,你拿着就好。”带上连帽衫的帽子,苏霖曼踏入雨幕中。
溅起的雨点沾上她新买的白鞋,她真讨厌雨天,可从前她是很喜欢雨天的,喜欢雨水混着马黛茶的味道;喜欢站在伞下一只耳机里周杰伦的声音;喜欢有人轻轻侧身,为她挡下汽车掠过溅起的污水时,含着些无语的叹息。
那么为什么现在不喜欢呢?
她有些困惑。
直到路过那家熟悉的奶茶店,店里依然放着陈奕迅的歌,隔着帘子也听的很清楚,这次是《富士山下》。
讨厌雨天,因为没有人为她遮雨了。
『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她的心里有一座富士山,近些时日大雾四起,她闭上眼睛。如今雾气散尽。
再睁眼,
富士山上樱花已开,却不是为她而开。
滴答滴答,是雨打伞面的声音,不知何时有人为他撑起一片干爽,身后的人比她略矮些,高高举起的手因为长时间的凭空止不住的颤抖。
“那起码让我送你上车。”
苏霖曼本不想理郑雯,只自顾自的走,可偏偏那把伞一直不偏不倚的笼罩在她头顶。
明明是个软包子,怎么突然强硬的像块石头,她无奈叹息一声停下脚步。
郑雯猝不及防直直撞上苏霖曼,痛得他忍不住摸摸鼻子,委屈巴巴地抬头看着她。
“给我吧。”她接过郑雯手中的伞,转过身等了一会儿没见郑雯有什么反应。
微微侧过头,苏霖曼摘下帽子冷着脸撇她一眼。
“到我身边来啊。”
两人比肩沉默着走出很远,苏霖曼终于忍不住开口。“想说什么就直说,怎么一直偷看我。”
被抓个正着的郑雯脸羞得通红,轻轻咬下嘴唇,攥着手指鼓起勇气开口:“你今天不开心吗?”
虽然苏霖曼与她并不熟悉,可几次来往间郑雯从她身上感受到的往往是善良,仁慈和坚强,或许内心越强大的人往往会外化出越柔和的力量。她从未见过这样情绪化的苏里曼,很反常,像一只炸毛的波斯猫。可猫猫即使生气时也是好看的,郑雯忍不住想让她开心一点。
“怎么才能让你高兴呢?”不自觉的把心中所思呢喃出口,郑雯懊恼的捂住嘴巴。
原本已经平静的烦躁再次翻涌,深呼吸反复几回,苏霖曼压着性子,开口叹息道:“没事儿,只是一些……私事,不是因为你。”
她默了默,继而补充道:“对不起,刚才语气有些不好。”
郑雯把头摇成拨浪鼓:“没关系没关系,还要谢谢你把伞借给我。”
话题截止,气氛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苏霖曼在心里吐槽:这讨厌的出租车怎么还不来?
低头瞥到洁白的鞋带躺在污水里,心情更加郁闷,她蹲下身去系鞋,又把伞交给郑雯。
待她起身恰好掠过眼前的女孩沾上雨点的肩膀。大半个伞撑着自己,若非见到这片潮湿,苏霖曼甚至恍惚间有种雨早已停止的错觉。
终于有出租车愿意停在她们面前,郑雯送苏霖曼上车,手臂一直伸到车顶。
窗外的世界,灰蒙蒙的,西北的城市总是这样,努力发展的背后是化工厂常冒着黑气的烟囱。
苏霖曼觉得自己的内心也如这座城市一样,春意盎然的某个隐秘角落,正悄然冒着恶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