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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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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我用尽全力向前冲去,却只得到一次又一次的翻倒和疼痛。
这太奇怪了!
我生活在水里,想来水应该是这世间的天地,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四周来去自如的怪物们不需要浮动?而是两脚直立!
原因如何,我竟不知。但我想,我的周围应该是有层无形的边界的,约束我,也保护我,使我困于这方寸之地,不得遨游天地;亦使我偏安一隅,不得外界侵扰。
谁又知道每每那群怪物妄图接近我时,他们瞪大了灯笼般的眼睛盯着我,我有多无措!有时不慎,我四处碰壁而翻倒时,只见得那群怪物张开了血盆大口仰天发出阵阵声音,他们甚至甚至举起了可以弄死我的爪子指着我,边指边发出怪声。
原谅我不懂他们的意思,想吃了我?倒也不像。但是天哪,怪物他们发出声音时,他们的嘴角甚至是向上的,这太恐怖了,闻所未闻。
然而,这样的时日多了,我也就能大概了解这群怪物怪叫是在干什么了——他们在取笑我!一定是的!
那群怪物肯定跟那些自视甚高的鱼一样,靠捉弄我为乐子,但他们之间对比起来还是有些不同的,起码这群怪物没有咬我的鳍,没有把追得我到处跑,没有把漂浮在水面的食物吃得所剩无几,如此看来,他们这群怪物倒也不算坏。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没有什么别的变化,水还是水,光还是光,周围的鱼也还是鱼,他们那些怪物也还是怪物。
每每过段时间天上就会掉食物,我总慢慢摸索着水底的石子,等那群冷漠的鱼享用得差不多了,我再去吃一点‘残羹冷炙’,来填填我的肚子。
我以为什么都不会改变,今后亦会如此,但殊不知一切的改变正从此刻开始。
因为那条黑鱼死了!
没错,同我生活在一起的有好几条鱼,其中就有一对黑鱼夫妇,他们对我还算不错,黑鱼夫人与我嬉戏过几次,她很温柔,是我从未体会过的温柔,她同她的丈夫是我羡慕不来的恩爱。
但是现在,黑鱼丈夫死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好的鱼说没就没了,一点点缓冲的时间都没有。
只是奇怪,在我从小生活的地方,每每死去的鱼都是背鳍朝下,浮于水面的,而黑鱼丈夫却是倒竖着,靠在一个黑黑的、圆圆的冒气泡的东西上,而后再无动静。
沉默、寂静,不对,这片我们现在生活的地方本来就是寂静的,除了潺潺的水声,还有那群怪物的笑声。
在黑鱼丈夫消失在这个世界时,天门大开了一次,水面之上乌沉沉的东西像是豁然被取走一般,透下暖黄的光芒,也惊扰了这个沉默且寂静的世界,然后黑鱼丈夫彻底消失不见。
我想,他也许去所谓的天上了吧,也许是去我们不曾去过的世界了吧,也许他只是先走一步了吧!
但这无论是安抚黑鱼夫人,还是开导我自己,都显得很没有说服力,也收效甚微。
我没有开导好自己,我有些沉郁,好不容易有一位对我温柔的夫人从此失去了丈夫。我想,不大可能是因为靠近我吧,我也许真的没有那么不幸。
而黑鱼夫人也没有从丈夫死去的阴影里解脱出来,她甚至无法振作起来。
我不是说笑,夫人她真的不想活了,短短时间内,她一次次地这个游遍世界的边界,四处碰壁。
我猜想,她是想找到她丈夫的身影,哪怕她的丈夫已经逝去,可寻踪无果,夫人只能一遍遍地在她丈夫去世时停靠的黑黑的、圆圆的冒气泡的东西那徘徊。
好几次夫人甚至沉入到那处的水底,不摇不摆,就这么静静地匍匐着、佝偻着,她温柔和善的身影就这么迅速枯萎、萎缩,像乍现的奇景又迅速黯灭。
而难过的也不止夫人,我亦是。
夫人为她的丈夫而哀伤,而我为夫人而哀伤,毕竟她是唯一对我温柔过的鱼啊!
沉沉浮浮过了不知多久,我游离在夫人周边,不敢靠得太近,毕竟那是她悼念丈夫的圣地;我也不敢离得太远,我怕夫人真的会追随她的丈夫而离开,那样的话,我就真的成这世间孤零零的一个个体了,这太寂寞了,也太可怕了……
可我羞于启齿的想法未曾说出口,夫人便还是走了,她追随她的丈夫去了,就这么一段时间,和她丈夫死在了同一个地方,死在了她悼念丈夫的圣地。
说实话,我确实大胆揣测过夫人会离去,但不曾想,夫人真的愿意抛弃这世界,就这么追随她的丈夫而去。
我想,要是我的话,我肯定做不到,首先我没有一位恩爱的丈夫;其次,我也许真的是太爱自己了。我能把的热情毫无保留地献给别人,可我做不到为别人牺牲一切,起码我自己的生命不行。
于是这片天地内一下子逝去了两条鱼,而剩下的除了我,就只剩一条漂亮高冷的金鱼和另一条凶恶霸道的明黄颜色的鱼。
这世间好像少了谁都行,另外两条鱼依然那副样子过活着,可他们怎么样我不管,至少我是难过的……
难过的日子也持续了没多久,我也就振作起来了,想向从前一样明哲保身、没心没肺地活着,可我觉得,在我身上,还是有些什么东西变了的。
我愈发沉默、寂静,这对于本就沉默、寂静的天地来说,本就无声无息,也算不得什么改变。
可变了就是变了,我开始愈发不喜欢那条凶恶霸道的明黄颜色的鱼了,因为她从前是黑鱼夫人最要好的朋友,起码我看到的是这样。
我清楚地记得黑鱼夫人的温柔,而在她离去之前,我那个羞于启齿的想法,的的确确是因为我虽惦记夫人的好,但夫人跟我却不是最要好的朋友,因此才没法开口。
而这么温柔的夫人,在她的丈夫去世时,作为她最要好的朋友非但没有来宽慰她,反而大快朵颐;在夫人去世后,作为她最要好的朋友非但没有难过,反而却远离那片夫人悼念丈夫的圣地,不肯踏足一步。
这教我怎能不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