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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三)密室危情(9) ...

  •   一大清早,整装待发的男人出门拿着两袋垃圾准备去丢了。

      结果走着楼梯下到二楼时,却看见水泥地上掉了不少儿童的衣物本子。

      四季的衣服加起来大概也不超过十件,就那么大咧咧杂乱无章的散落在地上。

      虽然显旧却仔细套了报纸外皮的课本,也让一位教书育人的语文老师无从下脚。

      还没等他空出手来把书捡起,这户人家的大门就又开了一下,不由分说的快速丢出来个孩子。

      白露的时节里他竟然只穿了件单薄的纯色短袖,宽松的黑运动裤却又尺码不合适长到拖地。

      蓝色的奥特曼书包倒是很符合小学生的身份,只是这脚上鞋子颜色粉嫩像极打折促销来的产品。

      什么情况,闹矛盾了?

      “行了行了,别在这里装可怜啊!

      赶紧拿上你的破玩意,去福利院也好去找你那精神病妈也好,赶紧离开我们家是不是。你一个外人白吃白喝白住了两年,我们没管你要钱就不错了……”

      “就是,你也别怪我们狠心。

      看看我妈你冯奶奶都多大了,她照顾自己都费劲还拉扯你这么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你也要为老人家多考虑考虑是不。”

      “对,对不起。可是奶奶生病了,我想多陪陪她……

      就再等一天等她回来,我跟奶奶告个别再走好不好。”

      “不用你,我们家五口人还陪不过来吗!?

      你这小孩是不是想耍心机告状啊?年纪不大本事不小嘛。”

      “不是的……”

      “别发火别发火,小心别动了胎气哈。”

      “哼。”

      “碰!”

      目中无人的防盗门怒气冲冲合上,留下这个孤苦伶仃的孩子愣在当场。

      目睹全过程的男人也愣住了,站在这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在这沉闷的一刻钟,还是那个孩子先动了。

      他默默的跪在地上把自己的书本橡皮都归纳好后,又把那些惨不忍睹脏兮兮的衣服努力拍干净灰尘,慢吞吞的使劲想把它们都塞进书包里。

      可是课本已经太站位置了,怎么还能挤进去多余的棉服呢。

      机智的小孩就把它穿到了自己身上。

      晏重云绷不住了。

      他弯腰一松手,装满啤酒瓶的垃圾袋就噼里啪啦一顿响。把那个可怜孩子吓得像小兔子一样躬起了身子,惊愕的张大嘴巴傻傻的回头看着他。

      眼睛瞪得圆圆的,眼角晕得红红的。

      两人意外的对视了三秒,还是大人先反应过来赶紧在裤腿上擦擦手。把垃圾袋踢到一边墙角,在台阶上蹲下来帮他一起捡着东西。

      小孩儿感觉很不好意思,嘴上一直在说着谢谢叔叔。

      男子默不作声点点头,就当没看见他哭花脸的模样。

      .

      收拾好物件后小孩儿就很‘从容’的跟他敬了个少先队队礼,低着头乖乖的背着书包屁颠屁颠朝小区门口跑了。

      暗自叹了口气,晏重云还以为这孩子上学去了。

      心里除了唏嘘感叹倒也没多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他已经成熟拿捏。

      再怎么说也有警察呢。

      把垃圾挨个扔进分类箱后,就到地下车库里把自己的机车推了出来。

      一骑绝尘。

      -

      上班站了小半天不白搭,循序渐进的终于将必背的古诗词讲的差不多了。

      三个班的学生们都或多或少的理解了大概,下个礼拜在摸底考试之前再多抽背听写巩固一下,在填空题这方面应该就稳了八九成……

      拿好东西从地下停车场走出来,晏老师准备去小超市用积分兑包烟抽。

      只是当男子慢悠悠的从物业大厅走过去时,竟看见里面堵了不少人围的水泄不通。

      热火朝天的景象使他想起来上次物管,妄图增收费用而糟大叔大婶打骂的盛况。

      这次又怎么了。

      还没等他瞧出个所以然,人群之中就有位慈眉善目的老奶奶,牵着个衣着眼熟的孩子挤了出来。

      “小曦,没事啊别害怕。这些叔叔阿姨都是来帮你的。”

      男孩身上厚实的棉服已经脱下,被一个粉色的大口袋装了起来。

      稚嫩的小手提着这些东西,费力到娇嫩的皮肤都被勒出了红印,可他乖巧的还记着先扶着老奶奶坐下到椅子上。

      秋意渐浓。

      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拿着彩色风车跑过来,毫不费力的就手脚并用爬上了老奶奶的大腿。软软糯糯的抱住她的脖子,窝在她怀里自然的撒娇要糖吃。

      老奶奶哄着小辈怕她摔下去,就无奈笑笑随即松开了握着他的手。

      有些落寞的男孩揪着自己的衣角,在这样的环境下忐忑的无所适从。

      漫无目的的稍稍抬眼,就正巧见着个高高的人影从他面前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

      好像早上的叔叔。

      …

      青年站在小超市门口拆开塑料膜,在烟盒里抽了根玉溪出来。

      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递给旁边停下打牌,还在探头探脑看热闹的中年男子旁敲侧击:“怪热闹的啊。”

      “哎呦,客气。”

      这大哥推辞两下后便把烟别在耳朵上,回头把自己牌桌上的中华拿来跟人换了一下。

      打起火吞云吐雾片刻后,再煞有介事的凑近着他低声说道:

      “看着面生哈,是刚搬过来的吧?

      哎你不知道,这孩子命不好。

      一年前的除夕夜里,他妈精神病发作把他爸砍死了。

      事情闹的挺大,许多记者都来了。

      结果三月份开庭审理后,法官竟然从轻处罚只判了十年,你说说这……平时看着和正常人一样,说不定就是为了不挨枪子故意装的。”

      “哦?”

      旁边抱着比熊犬的时髦阿姨被他们吸引注意力,耳畔突然听到这句风凉话却不赞同了。

      翘起二郎腿侧过身子斜了那人一眼,嗓门中气十足很不留情面:

      “去尼玛的尽瞎说,我看她精神病也不是先天的。

      老何你不是见过之前两人新婚办完酒席没多久,那啃老族段弈屁本事没有还一言不合天天家暴她呀。

      脸上青青紫紫的哪有好全的时候……那正常人不被打出毛病来才怪呢。

      你让这小哥评评理,对不对?”

      旁听的晏老师不知全貌不好评价,抱着理解万岁的态度陪了个笑脸。

      “夫妻之间平时磕磕绊绊的也难免……要我说还是你这娘们天天嘴毒的多没良心。

      他陈婶儿往年,不是还给我们送过腊肉排骨呢。怎么,你一口没吃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

      剥花生的阿姨把桌子一拍,表情瞬间冷漠下来:“得了吧,就那么巴掌点大的猪肉,她还装模作样的拿出来。

      不仅连门都没进也没道歉啊,做贼心虚的放下东西就匆匆跑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高空抛物把她儿子砸伤了呢。咱们家豆豆现在腿还没好利索……瘸着走路真叫人看笑话。

      连跟刘老板谈配种的事儿都吹了,这几千块的损失你如今让我跟谁讨去——”

      “小心眼,那都过去多久了。”

      “呵你大度,不也是气的好几天夜里没睡着。”

      被反驳揭短了的男人仰头吸烟不说话,脸上却发紫憋得一幅便秘的样子。

      放下平板的超市老板趴在收银台,闻言也走出来乐呵呵的加入了话茬。

      “她独身花了几十年把段弈拉扯大也不容易,听说为了凑齐他做手术费把老家的祖地都卖了。”

      一心二用下棋的大爷咳了磕摆摆手:“为了这不省心的儿子,真是下足了血本。

      现在倒是解脱了。心脏病手术不用做了,还可以节省下一大笔钱养老啊。”

      “她哪像您这样看得开,气急攻心导致并发症,在医院里汇总一查直接就宣告癌症晚期了。

      要不是前天听仁辉的兄弟谈起,估计谁都还不能知道这事儿呢。”

      “要我说句难听的——那太婆也是该。

      平时不积德行善,含辛茹苦养的儿子也是蛮横的人憎狗厌,出了这种事终究也怪不得别个。

      举头三尺有神明,多行不义必自毙。

      原来倒打一耙诬陷人家女娃娃出轨,就是想要回彩礼还罢了。现在狠心下作的,将那么年幼的孩子也说不要就不要了。

      小杜父母双亡没有撑腰的亲人,在他们家当牛做马半辈子也只能这样了。可段宗曦不一样啊——说到底那可是她亲孙子。”

      “儿子是宝贝疙瘩,这孙子是石头疙瘩?!”

      “你不晓得吧……听说当时在派出所要不是警察死拦住喽,她掏出来的剪刀,差点就把正在自首的杜佳给捅死了。”

      “还有这事!”

      “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就是她带着这孩子也不一定会对他好。

      居委会找福利院的来就是了,以后好好长大了或许还能有点出息。”

      “杀人犯的后代……啧,难哦。”

      车来车往的马路牙子边,几人还在热火朝天的谈论着不久前的命案。

      事无巨细到蛛丝马迹仿佛亲眼所见桩桩件件,还多方面全方位的解答了后面戏剧性的发展。

      让人听得倒是津津有味。

      晏老师却是越听越心烦。

      他们兴致勃勃,眉飞色舞。

      讨论着这件爆炸性的实事,增添茶余饭后不可多得的谈资。

      毕竟这事儿来去匆匆,媒体挖掘出的内情报道篇幅,看着还比不上娱乐圈的花边新闻浏览量多。

      自然在意关注的人少,小区的房价也丝毫没影响。

      可他们眼角藏进嘲弄虚伪的笑意,感叹还好不是自己摊上这种事这种人。

      庆幸生活中还有人比他们过得更凄惨无助,他们在社会上那颗饱受鞭挞的心莫名的竟会好受许多。

      这样的‘优越感’足够扭曲。

      所有人就像置身事外那台下的看官,在聚精会神观赏着一场不可多得的‘大戏’。

      众口铄金,积销毁骨。

      谢绝了老板友情赠送的一把瓜子,沉默着把烟抽完的青年却是明白了。

      为什么离学校这么近的住宅小区,两室一厅的新房子,租金每个月却可以低到令人发指的原因。

      中介笑烂了脸说隔音不好,邻居故作镇定说下水道常堵,物业点头哈腰说因为房龄太高……

      归根结底还是凶宅。

      无所谓,他不信邪。

      *

      夜幕降临时分,以往最早收工的物业,现在大厅里却是灯火通明。

      下楼买啤酒的晏老师抱着好奇和担心,趁路过的时候迅速往里面瞟了一眼。

      只一眼就把他的心情拉下到谷底。

      空旷的屋子里,小孩孤零零的坐在角落的办公桌上自发写着课后作业。手边除了放着个喝水的纸杯,还摆着一桶正在泡的经典款红烧牛肉面。

      福利院的人还没来。

      怎么晚上就吃这个。

      虽然他只是为了混口饭吃,才选择了好考的教资混编制。

      但就算还不是正儿八经的老师,作为一个实习生晏重云也不可能视而不见,祖国的花朵独木难支的在‘凄风苦雨’中这样过得艰难困苦。

      于情于理,合情合理。

      冷风拂过发丝,他将指尖的华子掐灭。顺手把买的箱酒放在屋外凳子上,走过去轻轻敲了敲敞开的门:

      “你好,在写作业吗?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叔叔可是厉害的大学生哦。”

      .

      从相识到相知不过短短几个小时,可在他坐下跟小朋友友好聊起天后。只言片语之间,晏重云竟然发自内心觉得他们是相见恨晚。

      品性相投,喜之更甚。

      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会有人把他丢了。

      看见段宗曦认真做课外练习,脸色在他的注视下越来越红扑扑的,被萌翻的晏老师终于忍不住伸出手背贴了贴他的侧脸。

      滑滑的,烫烫的。

      小孩吸了吸鼻涕。

      一下子揪心紧张起来的青年,赶紧站起来把外套脱下想让他披上。

      “晏叔叔,我不冷。”

      两只小手在空中挥舞。

      天真的孩子眼睛就像水晶葡萄似的又大又亮,凭借这样标志乖巧的面容加上超出同龄人的温良恭顺,让一向苦恼嫌小屁孩吵闹的他看着都有片刻的怔神。

      救命,这是天使吧。

      虽然说男生的头不能乱摸,但懵懂幼崽肯定不必算在内的。

      趁他还小软软糯糯的没有抵抗力,晏重云在牙上磨磨舌尖赶紧眯眼笑了笑,迷惑的小朋友看直了眼,连打理好的头发被揉乱了也没发现。

      “好吧,那你能不能帮我先穿着呢。叔叔太热了,先去买个冰淇淋哈。”

      歪着头的段宗曦察觉到一点点不对还是没反抗,乖乖的在晏叔叔的帮助下穿上了带着他体温的大衣服。

      把放在桌上的手机揣兜里,晏重云瞟了一眼他吃完的泡面。对他吃辣的能力感到惊叹的同时,脑海里又在猜想他到底抗饿抗了多久。

      能将汤都喝见底。

      让人家把胳膊抬起来,他卷着两边长长的袖子,跟好糊弄的小朋友嘱咐交代一下:

      “等叔叔两分钟哈,很快回来的。”

      /

      在药店刷了医保卡买了两盒感冒灵,出来后竟然发现街对面有卖糖葫芦和彩灯气球的。

      莫名想要刷小孩子好感度的晏老师握着手机,在绿灯亮起的时候急急忙忙的冲过了斑马线。

      等十分钟后进小区的时候,深夜里的竟然越走人越多。

      左手握着两串草莓夹心糖葫芦,右手拿着感冒灵和一个彩灯氦气波波球,忽然预感有大事发生的晏重云,加快步伐着急的往物业大厅方向走去。

      但是他刚刚走到一半才发现,自己已经被穿着睡衣的人们隔绝在了焦点之外。

      毫无疑问——在这样平静的夜间,想要看热闹的夜猫子们总是会被调动起多余的精力。

      姗姗来迟的晏老师没有更好的办法,吃瓜群众里年纪大的老人占比太多,他硬挤进去很有可能会误把人家弄伤。

      未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他只好四处看看寻找突破口。

      有了。

      下一秒他便把糖葫芦揣裤兜里气球缠绑在手腕上,叼着感冒灵像流浪猫一样,飞快的爬上一旁花坛里中间最高的那颗香樟树了。

      行动迅速的几乎是神不知鬼不觉。

      站在树梢处就算远距离看不太清,他也能分辨出前面一堆人里,被穿着病号服的奶奶紧紧护在怀中的孩子是谁。

      不是都不想要,怎么又抢上了。

      “妈,你这是干嘛呀?!”

      “干什么,我还想问你们想干什么。

      趁我老婆子生病住了院,偷偷摸摸的是要把曦曦送到哪去!?

      本来他这孩子就够不容易了,有空陪我唠唠嗑又能怎么的。

      你们这样欺负人,是不是还想气死我?!”

      “妈,他是不是给你下迷魂药了!你在这瞎说啥呢?!别丢人现眼了,你这么大岁数不害臊啊,快点跟我俩回家吧。”

      虎背熊腰的壮汉一拍大腿,看起来格外气势汹汹不好惹:

      “您的亲孙子在娟儿的肚子怀里呢,再隔辈亲也犯不着乱认外面的野种啊!”

      “混账!”

      眼看暴力冲突不可避免,一旁劝架的人赶紧插了手:“大姐您别激动呀,有什么事大家坐下来好好说嘛。”

      居委会主任看着那小孩踮起脚给老太太抹眼泪,心里基本都了解前因后果也是一万个不忍。

      可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们这些人说到底,也只能做做表面功夫调解协商一下,再多掺和事情就复杂了:

      “来来来喝口水吧,您大病初愈可要好生养养,都是一家人咱们可以商量着来……”

      “有什么好商量的,家里我还做不了主了吗?!

      让他滚,立刻滚。

      无亲无故的叫花子死乞白赖的寄居——”

      “啪!”

      听不下去的冯奶奶捂着心脏忍痛,扎出针眼的手背青筋根根暴起。

      她红着眼咬着牙,气愤的浑身发抖:“滚,要滚也是你们滚。

      这里终归是我的家,房产证上只有我的名字。

      因为你十九岁偷了老赵的抚恤金,打架辍学跨省多年一去不回。看着乱糟糟的家时我就死了心,干脆遗忘当从没有过这个儿子。

      临了临了以为回头是岸的你,竟然还想打着算盘送我去疗养院,连老婆子最后的安身之所都要霸占喽?!”

      “妈,这话说的真让我心寒。

      以前算儿子年轻不懂事,现在坐了整整三天火车大老远跑回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不是为了一家人团聚好补偿给您颐养天年嘛。

      这几个月是情况特殊……养老院可比您这破屋子好。”

      壮汉吹胡子瞪眼不依不饶,仿佛他遭受了天大的委屈还在狡辩:

      “再怎么说也不能动手打人啊!?

      这可是我明媒正娶的媳妇,肚里还有您未出世的长孙呢!!!”

      人群交头接耳的骚动,使一旁被扇懵了的女人终于回过了神。羞愤交加着,她的眼里火光冲天:

      “你打我!你个死老太婆敢打我?!”纳兰娟摸着自己肿起的左脸痛到不可置信。

      “好,好啊。

      虎落平阳,臭鱼烂虾都来欺负我是不是!你们娘俩费尽心思的演这出双簧是给谁看呢?!

      这破地方谁爱来啊!?”

      她甩开男人的臂膀叉着腰撂下狠话:“赵锐,想离你就直说。

      明天早上就去民政局办手续,就他妈当我是有眼无珠看错了人。”

      “别别别……”

      “从北上广到城中村,猪油蒙了心才会跟你这么多年吃尽了苦头。

      现在报应了破产了没钱了,是不是就活该低人一等要受这种气。

      凭什么啊?我过够了!

      这胎儿最好也别要。

      带着这种圣母的基因生下来恶心人,就是生下来我也会立刻把他掐死。

      预约流产手术哈,给大家一个痛快。”

      眼见她越说越笃定,赵锐心里也是发了麻:“小娟,咱别说气话啊!”

      “呵呵,你当我逗你玩呢。”

      那男人这才彻底慌了神,立马抢着她的手机不让打电话。涕泪横流着姿态卑微,佝偻着大块头的身躯差不多快要跪到地上去了。

      令众人瞠目结舌,开始交头接耳。

      “冯樱雪,这一巴掌我记住了。

      你等着吧。”

      她愤然转身就要走,却忘记了身后是台阶。

      刚刚抱着她的丈夫也莫名没拉住,纳兰娟足尖一踏空,惊叫一声就猛然摔倒仓惶着滚落在了地砖上。

      “啊——”

      血色弥漫开来。

      .

      伴着救护车急促的鸣笛声乍然响起,一场混乱的闹剧才得以降下帷幕。

      晏重云在树上被风吹的浑身僵硬发冷,在这僻静阴影处木然的看着那祖孙俩颤巍巍的,缓慢走向旁边另一辆好心陪同去的四个圈。

      舆论又有了不可控性。

      因为在身上留置时间太长,买来的糖葫芦被热化与裤兜融为一体。

      腕上的彩灯气球也不知何时松开了飘走去,摇摇晃晃勾搭在枝桠之间招摇的像重获自由。

      “阿嚏!”

      无语的跳下树,他随手撕开一袋感冒灵倒进嗓子囫囵吞下。身体久违疲惫的同时,心里也是万般滋味难言。

      何况这药还这么的苦。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浑浑噩噩的在卫生间洗完澡,纵使饥肠辘辘腹中空空,晏重云也没了心思去微波炉热热便携三明治。

      头晕目眩的他擤完鼻子后,就闭着眼睛倒头扑进了床铺中。

      只是没想到,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都凌晨三四点了,楼上还有人在吵架。

      青年一边忍耐着噪音的冲击,一边侧身用被子捂紧耳朵。

      “穿那么骚包是想勾引谁!妈给你买菜的钱,是不是都偷省去养小白脸了?!”

      “没有,我没有……”

      “还敢撒谎!你这个贱人——”

      “啊!”

      “晕了,还是死了!?”

      “哎,还没有。

      那你歇一歇手脚,过来先把药吃了吧。”

      哐当一声巨响:“不吃,反正吃多少也好不了!”

      “你这傻孩子瞎说什么呢?康医生不是正在准备移植手术吗。”

      “一个月还是一整年?我胳膊都打酸了她还不想自杀!?

      要等多久才能做手术?!”

      “快了快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不是妈说你,从小到大尽管咱小弈什么都好,就是耐性这方面还沉不住气太过急躁。

      算来算去你们总共成婚才两月,无论如何也得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再动作啊。”

      “等我好了找谁生不是生。

      那您把药给杜佳停了,她万一不受控又想跑怎么办?”

      “嗨,妈可不傻。这女的清醒过来多难搞……问了康医生,他说这东西对孕妇没副作用的。

      吃了就吃了。”

      “真麻烦,取个心脏要绕这么大一圈。”

      “哎呀,事到如今就这么着吧。我看她也坚持不了多久了……最多过完年,肯定就能成。”

      悉悉索索的恶言泼语使得晏重云皱起眉头,尽管潜意识里非常想睁开眼睛,却不知为何迟迟撑不起厚重的眼皮。

      挣扎无果多时,他只得竖起耳朵,仔细分辨着头顶的声音。

      寻思白天去报警救援。

      可是过了一会儿,屋里忽然大量充斥着的刺激性气味,硬是强烈到把他堵塞的鼻子疏通了。

      令人无法接受。

      晏老师是被熏醒的。

      一睁眼就借着床头的电蚊香液灯,撇见四周的墙渗水似颜色开始晕开发红。

      反光处仿佛暗沉血迹斑斑成片沾染,侵蚀的覆盖率几乎达到了百分之九十。

      “砰。”

      对面客厅传来重物倾倒的闷声,在这样寂静的夜晚显得十分骇人。

      果不其然,下一秒卧室的门就被缓缓打开。

      一头褐色长发的女人,身上穿着粉色连衣裙。她低着头‘无精打采’似的蹒跚,背后缠满纱布的右手上,却拖着一把已经掉漆的斧子。

      他浑身僵硬。

      没想到她进来后便径直左转走去,当着晏重云的面打开了衣柜的柜门。

      丁点大的小孩子躲在里面。

      忽然可以动作的晏老师一下子就坐了起来,目眦欲裂的盯着她忽然半蹲下去,把吓哭了的段宗曦轻柔的拥进怀中。

      “宝宝,让妈妈再抱抱你。”

      诡异的「梦境」在她把孩子抱出去,又突然开门举起斧头砍向他的脸时,本能的求生欲爆发促使着晏重云挣脱出来猛然惊醒。

      天色大亮。

      男人望着墙的上四叶草壁纸发呆,感觉自己是被昨天的流言蜚语影响,日有所思之下才会稀里糊涂的做出这样逼真的梦来。

      子不语怪力乱神——毕竟他住的可是顶层啊。

      “呼。”

      抓起床头的手机看见才七点过,而屏幕上方却被显示弹出的消息占据,大数据推送着好几条超高热度沸腾的词条。

      #‘骗心案’二审维持原判#

      #美貌妻子竟被家暴逼疯#

      #本不该成为精神病患者的女孩#

      …

      下方的楼道里再次被堵。

      这次却是能看出,是那个‘护妻狂魔’的家当在外面胡乱摆放着。什么假山盆栽古玩字画,致富财经票据账本整整齐齐的还能堆到满地都是。

      旁边还有几个比人高的大袋子,似乎是装满了那两位的衣物东西。

      扫地出门。

      不觉解气的晏重云一挑眉毛,扶着铁栏杆就跃起来,侧身从他们的玻璃鱼缸上翻了过去。

      金色锦鲤游在水中,看着人类呆呆吐泡。

      脚下不停才走到小区门口,一辆黑色的房车就开了进来。

      几个打扮时尚的都市丽人连续下了车,后面还跟着辆越野同时一起停靠在主路上。

      等大家基本到齐,他们随即拿出连串的手机就搞起了直播。

      夸张的表情和高昂的声音,让小区里来来往往的住户们看得是议论纷纷。

      形同虚设的保安老头,和街道办清洁人员站在一边窃窃私语。

      因为地处闹市鱼龙混杂管不过来,最后也只是出面让他们把车挪开再缴纳停靠费而已。

      甚至有好事者上去打听了解情况,再通过现金交易后喜笑颜开的给人家带起路来。

      见到此情此景晏老师当机立断,给好吃懒做的物业发了消息投诉后,就在主任电话的催促下打了辆出租快马加鞭上班去了。

      囊中羞涩的毕业生没有对领导呲牙的条件。

      何况搭上车后,晏重云忽然鬼使神差的在度科查起领养条件。

      却在发现孤家寡人的自己根本一样都不符合时,无形的阴霾聚拢头顶让他毫无准备烦躁起来。

      看见乘客脸色阴沉的司机师傅,默默无言的踩实了油门加快速度。

      *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一晃时间过的很快,临近春节前的寒冬腊月里,全校学生们的期末考就在今天紧张开始。

      在教室外拿着名单等着小孩们过来,晏老师收回望着白皑皑雪景的目光,心里仿佛一直没着没落的轻声叹了口气。

      再回首,就看见背着斜挎包穿着短棉袄的段宗曦快步朝他跑来。

      如坠梦中。

      “老师好……”

      鞠完躬的孩子把从文具盒包里拿出,双手朝上对着他高高举起准考证来。

      削减掉不少婴儿肥的脸蛋白里透红,雾蒙蒙杏眼里透露出陌生的局促令他惊讶。

      这么快就把叔叔忘了。

      好久没见到的人突然出现,又惊又喜下让晏重云精神变得恍惚。

      十分不真实。

      想起最近大家八卦转校生的事儿,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男青年握着扫描枪心里沉沉的。即便激动的打着鼓,还是决定顺其自然先不在考试前干扰他。

      以后总是来日方长。

      低着头温和微笑后,马上按部就班的例行检查了一遍。随手帮小宗曦把红领巾正了正,就推着内敛的人进门去找座位了。

      可惜的是让他监考的数学只有这么一上午,下午两点半新鲜出炉的试卷就铺天盖地堆满了办公室。

      主任开了几盒红笔到处‘抓壮丁’,晏重云刚从厕所出来也不能幸免。

      “英语在左边李老师的座位上,参考答案那些都发到你电脑上了啊,去吧去吧。”

      看着那堆积如山的卷海,嘴角抽搐的晏老师赶紧打开外卖软件。频繁点击着订了十多杯咖啡来,准备和同志们一起呕心沥血奋战到天明。

      .

      “咕咕——”

      周日的晚间男人在家里坐着,用台本统计全年级各科成绩。

      在看到屏幕上那名列首位的学号时,胡子拉碴的脸上才浮现出一抹清浅的笑意。

      附中破格录取的底气有了。

      洗漱过后晏重云带着好心情入眠都没多久,本来静音的手机却在枕边剧烈震动起来。

      零点一刻的数字突兀的刺入眼球,他在电话锲而不舍第三次响起时,带着满满的怨气划开了免提接通。

      “晏老师,明早到校长办公室来一趟。”

      /

      “为什么取消成绩!

      他怎么可能作弊?!”

      “这位老师,请你冷静。”

      办公室里的气氛足够剑拔弩张,尤其是在晏重云一气之下拍桌子站起来的时候,不可避免冲突的导火索被这‘炮仗’影响几乎一点就炸。

      西装革履的油头男从校长身后走出来,小眼睛上下打量着他边看边说:“一个乡巴佬没读过几天书,就能考五科大满贯?!

      你逗我呢。”

      火气烧到天灵盖的晏重云,对于这种目光短浅的井底之蛙根本就不想搭理,直接扭头冲到校长面前据理力争:

      “天才不是没有的。

      而且我跟育英小学的班主任了解过,段宗曦哪怕是跳级上的学,对于课文中的每一个知识点孩子都是吃透了的。

      能走到今天这步,获得这样出彩的成绩都是靠孜孜不倦的努力实现的。

      就如果学校非说他作弊,那好,凡事都要讲证据的对吧?您别忘了,我们这个考场里都是有监控的呀!”

      实话实说解释下去,全场变得鸦雀无声。

      看见几位领导都被怼的脸红脖子粗,中立的教导主任赶紧出来打圆场。

      一边识时务的给学生家长表明态度,一边拉住还要开大的愣头青往后退,语气十分‘苦口婆心’:

      “小同志啊,忘了告诉你……那个第24考场的监控坏了。

      这件事情是被学生举报的。你看看,还发现他字迹的纸条遗落在课桌里,‘物证’总不能是假的吧。”

      皱巴巴的碎纸上,写着详细的解题过程。

      臭老头又挺起了腰杆。

      “荒谬。”

      纵然此物和他的笔迹如出一辙,可又怎么能证明不是别人趁其不备撕下,然后丢在那里故意诬陷段宗曦呢。

      如果他真的作弊,为什么不‘毁尸灭迹’?!

      “佟校长——”

      还没等他再争辩几句,不愿再听的老头子就打起太极,摆手示意整件事情到此为止。

      满心不解的晏重云被书记喊出来,把他叫到自己办公室,在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的过程中劝导:

      “你的心情我们都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在这种严肃的事情上,你要相信校方足够公正的调查报告。

      没有人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考虑到这位同学的家庭情况,学校方面已经做出了最大的理解和让步。

      你再无所顾忌闹大了影响,毁掉的也只是他的学习生涯。”

      艹。

      明明就是狼狈为奸,还要别人捂住嘴巴。

      已经盘算写匿名信到教育局举报的晏重云,因为职工的身份人在屋檐下此时也不得不低头。

      “知道了。”

      -

      过完年再次见面,就是新学期在初中部的走廊上。

      看着小孩儿费力抱着桌椅板凳,从一楼的重点班需要转移到三楼的普通班时,无数的脏话在晏重云紧闭的口中翻涌不息。

      他按着疼痛的太阳穴过去,边跟小朋友打招呼边把桌子接了过来。

      “老师……”

      十四岁的段宗曦难得手足无措,对于这样的好意受宠若惊。

      “没事,你想坐哪?”

      站在新班级门前他嗫嚅着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眼含歉意的伸出手指指最后一排的墙角。

      “后面就好了。”

      因为之前莫须有的‘作弊’导致处分通告走漏‘风声’,尖子生里一群心智不成熟的学生都戴上了「有色眼镜」。

      排挤,嘲讽,谩骂……这样的事情组成了[日常]。

      没有被霸凌的人会懂吗。

      在跟坐视不管的主任协商后,他把孩子转到了自己教课的七班。

      心里拔凉的晏重云就像忘记了刚才的问话,直接将旧款式的桌椅放在了第一排课代表旁边。

      把全班的座位排列改成了‘232’的款式。

      匆匆安顿好段宗曦的位置后,还没来得及给他留下手机号,最不想联系的腐败愚蠢校领导,一通夺命连环电话就突突突的打了进来:

      “好你个姓晏的胆子真大,告状都告到秦局长那去了!你是不是要反了天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三)密室危情(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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