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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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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孤独啊,江鹤。”
《我死后第七年》
***
我和江鹤是青梅竹马。
也是巷子邻里眼中出了名的对照组。
他什么都能做到最好,是典型别人家的孩子。
而我很平凡,像丢进海里的沙,按着寻常轨迹冲至岸边,注定埋没到看不见。
唯一特别地,就是暗恋了江鹤好多年。
唔,应该比很多人都要早吧?
他是个酷哥,性子冷,却俊秀漂亮,到哪都不缺人表白。
当然,最后都被他拒绝了。
包括我。
他说,他不喜欢成绩差的。
但我是个倔性子。
越是得不到,就越是向前,“山不就我,我来就山”一直贴在书桌前。
那句话,激励我熬夜苦读,顶着两眼鸦青,跟着江鹤考进了不错的大学。
别人都以为我转性了,只有我知道我没有变。
我还是一如既往喜欢江鹤。
可他还是不喜欢我,听见我的表白,他摇头,突然笑了,“贺絮,我对你没那个意思。”
看啊!
这就是江鹤,拒绝都这么干脆利落,不留任何情面,一下能浇灭所有热情。
可我真的好喜欢他啊。
鼻尖酸涩,又一次想起了很久以前。
我先天右耳听力不好,上学时戴助听器,被别的同学嘲笑,是他站出来,打架惹来了家长,却仍把我护在身后,让人给我道歉。
我当时想,他怎么可以这么好呢?
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可我明白,他并不属于我。
大二时,江鹤去了话剧社团,一次出演话剧,被台下星探发现,挖走签了公司。
他要当演员啦,我知道这是他的梦想。
所以很能替他高兴。
他的妈妈是演员,据说先前在港台发展,小有名气,拿过不少奖,后来却得了严重抑郁症,生下他后就早早离开了。
江鹤是个很念旧的人。
他和我一样,都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他去云南拍戏前一天,我请他去吃学校附近最贵的拉面。
那天却突然下了雨,我拼命护着脸,堪堪保住了脸上的妆。
可江鹤却皱眉看我,抽纸巾给我擦脸,力气有些大,我以为他在生气,因为我来迟了两分钟。
哪有请人吃饭,还会迟到的道理呢?
我小声认错,他却愣了愣,停下了动作。
反倒在向我道歉。
心静的像心电图停滞的电流线,我抿唇,知道他在看什么。
因为我哭了,眼泪混在雨水,越滚越多,被他发现了。
江鹤将来会火的,我知道。
很早之前我就明白,他是归于山野的鹤,听凭风引,把自由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可他真的要离我越来越远了。
我会过着循规蹈矩的生活。学成、毕业,未来准点上班下班,偶尔会在电视前窥见他的星光闪耀,和芸芸众生一起,仰头呼喊他的名字。
他成了千万人眼里的特别。
不再是我唯独珍藏的温暖。
我说,“我是在替你开心。”
江鹤很轻地嗯了声。
我觉得他没有相信。
我应该哭的很难看,因为第一次,我看见他的小心翼翼。
江鹤的手很好看,骨感分明,青色的血管扩在手背,忽然握住了我的手。
是凉的,我倏然一僵,眨着眼泪,迟缓地对上他的眼睛。
他是很好看的桃花眼,眼褶偏浅,聚了些认真的色彩,“贺絮。”
拉面被服务员端上桌子,热雾缓慢烘过下巴,我陷入短暂地迷蒙,静静看他侧脸,以为这是场梦。
因为他在说——
“我们在一起吧。”
19岁,我和江鹤在一起了。
那时我鬼使神差,傻到不行地问了句为什么。
他却笑,说:除了喜欢,还能因为什么?
听啊。
江鹤,他亲口说喜欢我。
这是我人生最幸福的瞬间之一了。
整个人傻乎乎地笑,轻飘飘地,像踩在了柔软的棉花上。我一下陷在他臂弯,鼻腔混起清冽的松香,包裹了我所有的心跳。
我悄悄在心里说,我真的好喜欢江鹤啊。
喜欢到,一想到会有未来,就好开心好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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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鹤第一部电影是在云南拍的。
他演的角色是男主弟弟,一位患有自闭症的天赋少年,却在少年时期被人谋杀,由此男主展开了长达十年的追凶。
戏份杀青那天,他脖颈染了好多血浆色素,对着镜子擦时,对上了我的眼睛。
我跑过去,他却指了指,“脏。”
一点都不脏。
我抱住他,脑袋埋在他怀里,感觉到对方胸腔颤动的轻笑。
低低地,落在头顶。
江鹤很开心,我也一样。
时隔了一个半月,我又见到他了。
他很高,腿又长,每当我走的跟不上了,就会揪住他的手,让他等等我。
其实我在耍赖,因为就算我不说,他也会不经意放慢脚步,或和我同行,或跟在我的身后。
我只是想牵他的手罢了。
恋爱初期,从友情到爱情,过渡的小心翼翼,明明两人都快二十岁了,但仍然青涩地不像话。
我偷瞥他发红的耳尖,捂着嘴巴偷笑。
江鹤看见后停下脚步,捏住了我的脸颊,很轻的力道,我唔唔两声,莫名想,他是不是把我的脸当面团子捏了?
云南天空蔚蓝如洗。
江鹤那只手落在我的肩膀,低着眸,光线衬得瞳色浅了些。
尔后,他按住我的后脑勺,俯下脖颈,唇落了下来。撬开了牙关,又软又凉,我笨拙忘了反应,而他缓慢地松开,气息靠的很近,嗓音有些哑,“怎么不换气。”
我说忘了,抿了抿唇瓣,脸已经红的不行。
但还是小声说,“这次不算。”
江鹤喉结滚了滚。
而下一秒,我踮起了脚尖,主动吻住了他。
他伸手搂着我的腰,鼻息相抵,回应地很温柔。
小心翼翼又妥善对待。
原来这就是幸福的感觉。
后来的后来,我时常想,如果时间永远停留在那一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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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快毕业的时候,江鹤出演的电影播出,广受好评。同年,他被业界评为最有天赋的新晋演员之一。
他真的火了,收获了很多粉丝,走在外面都会被认出来。巷子都在讨论他,说早就看出他不是一般人,将来肯定顶顶有出息。
他们也会问我,贺絮呀,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现在还有没有联系呀?不要就这样走散了啊。
我会笑笑,道句知道了,再离开。
然后给他发信息,提醒他不要忘记吃早饭。
江鹤去年体检查出了胃结石,自此我发现了他的陋习—早午饭点混着吃。
彼时,他刚拍完戏,眼尾拖着倦,把我揽在怀里,“这么关心我啊。”
我假装凶巴巴,“我怕你走的早,将来没人照顾我。”
“不会。”
江鹤头发很柔软,像猫咪的毛发,痒痒地蹭过来,“你在这里,我不会舍得走的。”
我心跳了跳,一时什么气都笑了。
他的声线很好听,低沉磁性,一旦认真的腔调,说什么都像是情话。
而我这次回家,是因为奶奶生病了。
她是我唯一的亲人,即使关系不咸不淡,也永远是我最在意的人。
病来的凶险,很快收到了转院通知,医生劝往省医院转,那里有最好的专家团队。
我点头,紧握她枯瘦如柴的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她睁开眼睛,眼白有些浑浊,抽开被握住的手,“你过来做什么?”
我握了空,怔仲叫了声奶奶。
很久以前,我总是疑惑,为什么她只有我一个孙女,却还是会重男轻女。
直到后来,我才从大人谈话中得知,原来我原本是有一个哥哥的。
他比我大四岁,我两岁多时,奶奶带我们去湖边洗衣服,交代哥哥看好我,结果一转头,我们都掉下了湖里。
湖水深不见底,很快没过小小两只人影,她跳入湖中,听着震天哭声,紧紧抓住了我,却没揽住另一个孩子。
午夜梦回,她也会抱着我哭,说小泽,我对不起你,奶奶不是不想救你,如果可以,奶奶宁愿替你死。
她一直都活在愧疚里。
我也是。
我会想,如果哥哥活着,如果没有那件事,如果身边人都还在,如果父母没有遇到意外,就好了。
可是现实没有如果。
只有一地碎玻璃,等着人光脚走过。
奶奶病情恶化的很快。
转院那天,江鹤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安排好了,让我不要担心。
他工作很忙,嗓音难掩疲惫。
我不想让他担心,只是很小声地嗯了声。
怕说多了,字里行间藏不住哽咽。
可那天江鹤却来了,站在凌晨一点的路灯下,紧紧拥住了我,小声告诉我一切都会好的。
江鹤以前说过他不会安慰人。
可我知道,他抱着我,就算什么都不说,我也会感觉到平静。
像船只抵港,灵魂也有了栖息。
周围静悄悄地,天上没有星,我轻轻点了点头,手被他握住,揣在了大衣口袋,逐渐温暖的起来。
“会好的。”我仰头看他,喃喃自语,“为什么要有离别啊……”
声音很小,他没有听见。
单手托起我的下巴,细细吻去冰凉的眼泪。
“阿絮,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那天,他贴在我的左耳,低低像在许诺。
我忽然想起听过的一句话。
“人生还未过半,你怎么敢说一辈子。”
如今再想,的确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