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畸尸楼 ...
-
盛冬翎周围的一切，无论是石头、钢筋、血肉、畸尸，包括杨昧等人，所有都定格在此刻。
下一秒，她像突然被推进另一个世界中。
无际的高台，残破的黄昏之芒，目之所及处都是残垣断壁了无生机，随时都会支离破碎。
一个空旷悠远的声音响起。
【此间神国，是万神起源之地。如今濒临崩溃，神明的本原力量，甚至包括祂们的名字、位格、历史也随之消亡。】
无数神祠，仿佛被点亮的漫天繁星，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
坐落在高台，悬浮在空中，半沉在水里。
紫府长春的盛景，敌不过世事变迁。
昔日何等壮阔，今昔如何萧索。
坍塌而破败，空无一物的大殿中不见神像。
褪色的墙垣上，神纹忽明忽暗。
如同垂死巨兽间歇的呼吸，永远停留在将熄未熄的瞬间。
正在这时，上方的天穹中，六滴金红色血珠被剥离出来。
盛冬翎心中一动，那些血珠竟然飞向了她，悬停在她的掌心上方。
进入神国之后，她与此间产生了一种连接感，似乎神国中的一切都与她精神相通。
特别是看见血珠后，那种感觉更加强烈。
她只是产生了一个念头，那些血珠竟然真的飞向了她。
盛冬翎张开手掌，感受到血滴之中有一股骇人的力量在波动，又由于种种限制，始终禁锢在血液之中。
神国意识的声音响起：【原血是世界本原力量的浓缩。】
盛冬翎闻言，低头看向悬停在手心上方的六滴原血。
这些金红色的血液中有异光流转，与什么产生着共鸣，正细微的颤动。
盛冬翎感受到神国中，无数坍塌破碎的神祠对原血产生了渴望。
与此同时，她竟然也有了吞食原血的强烈欲望。
“我变吸血鬼了？”
【你与神国绑定后，你的身体与神国已成为共同体。】
【神国的崩溃已无法逆转，只能用原血修复。所以神国对原血的需求，便是你的需求。】
她正要细问，眩晕感突然袭来，黄昏飞速而逝，消失不见，她又回到了黑暗的筒子楼中。
【通道不稳，尽快获得更多原血。】
神国意识的话音刚落，时间仿佛按下了启动键，盛冬翎和其他人一起，从半空中跌落。
“快躲开！”
桓流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贾昊身侧数道旋风席卷而出，地板被震碎，砖石碎块全部腾空。
盛冬翎几人被巨大的冲击力推了出去，纷纷撞到墙上，摔得眼冒金星。
贾昊手腕一招，又有几道旋风出现在周围，将地上那些建筑碎渣全部刮到空中。
啪！他打出一个响指。
建筑碎渣如同暴雨梨花，朝他们倾泻而来。
桓流厉声说：“周言用黑盾挡住。其他人都到我身后来！”
周言从战术背包内，抽出一个黑色平底锅大小的盾牌。
他大吼一声，青筋乍现。
那些建筑碎渣铺天盖地砸过来时，小小的黑盾边缘突然延展出了一道半透明的黑色屏障。
桓流对众人说：“贾昊体内的三股本原力量，在互相排斥，撑过十分钟，他就会爆体。”
盛冬翎抓住一旁暴露出来的钢筋稳住身形，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
整栋楼的角度已经越来越倾斜。
透过破开的墙体，能看见外面的地面也愈发塌陷。
就算他们撑得了十分钟，211禁区也撑不了！
她在心中呼唤神国意识：“我要把整个区域主宰全部替换掉。”
【需要原血。】
“不是有五滴吗？”
【那些已经用来修复通道和裂缝。】
盛冬翎在风中凌乱。
她刚才为什么不多捡几条殕孽的胳膊腿脚。
砰砰砰的撞击声，让人听得心惊胆战。
好在贾昊的重点并不在他们身上，攻击了三四次后，他开始用旋风吹起地上的碎石杂物，寻找起黑匣子。
殕孽的断胳膊断腿，也被他吹起来，在空中打旋。
盛冬翎心道机会来了。
趁桓流三人都在射击贾昊，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盛冬翎瞄准一堆在空中纠缠在一起的胳膊腿，一个猫腰冲出去。爬上一个浮空的箱子，朝鬼臂鬼腿跳过去。
“拿到了！”
【已吸收含有原血的BOSS身体。】
【本次吸收原血含量：3滴。】
她身体眩晕，如同被重力牵引下坠，重新出现在神国中。
往回看，身后依旧是黑暗的筒子楼。
她面前却是一座坐落在黄昏中的残破神祠。
一百多平米，几乎被摧毁，只剩下门槛和几面残缺的高墙，完全看不出建筑风格。
盛冬翎焦急道：“钟馗呢，怎么把我弄进来了？”
【重建神祠，才能供奉神明。】
【目前只能重建钟馗祠。】
【需要消耗原血：3滴。】
盛冬翎感觉自己碰到了一个奸商，反驳道：“不对，之前给我钟馗之手时，也没重建神祠啊。”
神国意识回答。
【此间神国已经遗失所有神明的记载。】
【钟馗之手，是你上一世死前所持。与原血融合后，它恢复了部分位格。】
盛冬翎傻眼：“我死前抓着钟馗手臂？”
神国意识说：【你可以从自己的记忆中寻找答案。】
盛冬翎说：“那时候一切发生得太快，我根本没有看清——”
她话音未落，发现那一段记忆如同全息影像般，出现在了这片空间中。
她很快就追溯到了自己穿越的经过——
她在人行道上等红绿灯时被一辆货车撞了，恍惚间看到许多神像被甩出车厢。
她发现她之前忽视的细节。
她当时和一尊钟馗像摔在一起，并在弥留之际，她下意识地抓住了钟馗像的胳膊。
盛冬翎若有所思。
看来那个神像有点玄妙。
如此一来，倒能理解她为什么得到了这个神国。
神国意识询问：【是否重建钟馗祠？】
盛冬翎心中颇为肉疼，用力点了点头。
三滴原血缓缓升空，在神祠上方打旋。
下方的神祠开始震动，残存的门槛高墙陡然粉碎。
这些碎渣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搅动聚合，腾起浮空，宛如螺旋上升的飓风。
黄昏光芒下，熔金与暗影交织成神的图腾。
盛冬翎不禁屏住呼吸，宛如一个等待见证奇迹的忠实观众。
她眼睁睁看着龙卷风刮了一分钟，没了下一步的变化。
盛冬翎：“怎么没动静了？”
幸好神国中不用担心外界时间流逝，否则等她出去，大家伙的尸体都凉透了。
神国意识回答：【请控制原血，塑造要重建的神祠。】
盛冬翎愕然：“还要我来控制？”
她和神国有着深层次的联系，此时利用神国作为媒介控制原血并不困难，只略略尝试就会使用。
但她以前又不是土木专业，怎么懂得修房子。
神国意识平静回答：【我只能重建出一个空壳。】
盛冬翎喃喃道：“可是，我也记不清啊。”
她话音一顿，突然想起自己能在神国中回溯记忆影像。
陡然间，眼前已经出现一副画面，一座钟馗庙赫然在立。
这是她穿越前，有一次路过钟馗庙进去参观的画面。
与此同时，破碎建筑组成的飓风掠出残影，加速到模糊不清后彻底堙灭。
当飓风消失，神祠的残垣断壁焕然新生。
整个建筑面积扩大了数倍，变成了一座雕梁画栋的庙宇，青砖黑瓦极尽庄严。
盛冬翎望着高大肃穆的神龛，以及大殿上空空荡荡的牌匾，发觉差了一样最重要的事物。
她问：“钟馗呢？”
神国意识回答：【赋予传说和位格，还需要一滴原血。】
盛冬翎怒了。
又要原血！
你当拼夕夕最后亿刀吗？
果然是奸商！
神国意识依旧很平静很坦然。
【因你带来的钟馗之手，故重建钟馗祠的消耗最少。】
【换成其他神明，对原血的消耗将会翻倍。】
盛冬翎：“......难不成我还要感谢你？”
她嘴上虽然不满，但也知道神国意识和她是命运共同体，它没有故意搞事的必要。
“一滴原血，还是有希望的。送我出去！”
她话音刚落，面前的黄昏神国入潮水般褪去，黑暗危险的气息重新将她包裹。
盛冬翎还没来得及适应脚踏地面的感觉，就听到贾昊的咆哮声。
“你们把黑匣子藏在哪里了？”
盛冬翎在心中窃喜。
之前被旋风拍得晕头转向，竟然忘了黑匣子。
那里面藏着原血，只要随便取一滴，就能创造出空壳神，赋予钟馗的传说和位格，彻底替换掉区域主宰。
盛冬翎在心中问：“你能感应到黑匣子在哪里吗？”
神国意识简短回答：【杨昧。】
盛冬翎一怔，看向杨昧的方向。
只见周言的黑盾彻底粉碎，他们三人都被旋风吹了出去。
桓流和周言被抛到了承重梁上，撞击之下，重重回弹摔了下来。
杨昧运气不知是好是坏，他被拍到了走廊的边缘。
但这面墙上有一个三米宽的大窟窿，冷风正从外面呼呼往里吹。
杨昧半截身体都滑了出去，一只手抓墙，一只手扒地。
他身体下方压着一件黑漆漆的盒子，正是黑匣子！
贾昊似乎还没发现，一味用风刮起地板上的障碍物。
杨昧身体一轻，整个人再次被吹起来，手忙脚乱的要把黑匣子塞进口袋里。
“原来在你这里！”贾昊愤怒的声音响起，“你这个流着下贱肮脏血液的贱民，竟然觊觎原血。”
一道风柱朝着杨昧横飞而去，直接击中他的腹部。
杨昧一口鲜血喷出，顿时面如金纸。
“如此不堪一击！”贾昊身后又凝聚出几道风刃，“这样的贱民，竟敢冒充复现超凡者。”
话音一落，数道风刃飞出，组成了一张尖利的风网，将杨昧包裹在其中。
杨昧被风刃不断切割，衣服成为残破的布条，鲜血不断飞溅。
他捂着黑匣子，凄厉惨叫不绝于耳，宛如遭受了凌迟之痛。
贾昊见他的血都溅射到了黑匣子上，眼底尽是厌恶。
他一招手，想用风将黑匣子送过来。
可是黑匣子本身属性特殊，完全不受超凡能力的影响。
贾昊怒不可遏，用风裹挟自身，快速朝杨昧飞过去。
桓流和周言爬起来，接连不断地朝他射击，用子弹阻碍贾昊前进的路线。
盛冬翎此刻已经跑到杨昧另一侧，与他只隔了两三米距离。
她还没开口，杨昧就双手死死抓着黑匣子，从风网中递出来：“这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但不能让他拿了，不然，得出事！”
贾昊见杨昧在无数风刃的切割之下，竟然还有余力，打了个响指，又有几道旋风分散，化为数百风刃，将他包裹。
盛冬翎伸过去的手指差点被突然拓宽的风网搅碎。
幸亏风网的目的是为了折磨，虽然刀刀见血，但片刻间不会造成致命伤。
盛冬翎疼得眼圈泛红，冷汗浸湿了鬓发，一发狠将胳膊伸进风网中，胳膊顿时鲜血长流。
她抓住了黑匣子。
这只轻巧的黑色盒子，在两条血淋淋的手上交接。
盛冬翎身体猛地后退，将黑匣子扯出风网，用力一掰。
没动静。
黑匣子根本打不开。
贾昊的笑声，像碎铁在玻璃上滚过：“拿到又如何，这里除了我，没人能打开！”
他一掌将盛冬翎拍出去，掐住杨昧的脖子，把他提起来。
“你不是复现超凡者吗，怎么还不使用超凡能力？”
贾昊的神智似乎出现了问题——
他竟然抛下黑匣子，只顾折磨杨昧，去宣泄心中的怒火。
盛冬翎和黑匣子一起，重重砸在地上。
她撑起身体，爬到黑匣子旁边，瞳孔收缩成针尖。
黑匣子竟已绽开一条微不可见的缝隙。
原血强大的力量还未溢散，黑匣子又再度合拢。
除了她，没有一人发现。
【本次吸收原血：1滴。】
盛冬翎忍着全身散架般的疼痛，果断地说：“完成最后一步。”
面前再度出现了黄昏中的青色神祠，高而大的神龛空空如也。
一滴金红色的血液漂浮在神龛上方。
【只有将历史传承中的传说赋予它，它才能获得神明的位格。】
记忆在盛冬翎脑海中不断回溯。
画面一幕幕闪回，定格在承载了文明火种奔涌千年的记载之上。
“钟馗，古有雍州终南人，虽相貌奇异，但文武双全刚正不阿。
他上京赶考，因相貌丑陋落选，愤怒中撞死在殿阶。
天宝年间，唐明皇在骊山患病，一晚梦见钟馗捉住一小鬼，挖其眼吃掉。
皇帝醒后大病痊愈，于是昭告天下，封钟馗为赐福镇宅圣君。
从此以后，天下百姓开始供奉钟馗以佑平安。”
随着盛冬翎的话语，那一滴金红血液没入了神龛之中。
霎时间，金红光芒爆发，强光流动中，仿佛引爆了之前积攒的所有原血，吞噬了神祠的每一寸空间。
刺目眩光中，一道身影缓缓展露。
同一时间，畸尸楼内。
一抹不该出现在此时此刻的光线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这道光如同磁极，将殕孽破碎的尸身全部吸附，铸成一个血肉漩涡。
血肉漩涡不断挤压糅合，仿佛陶艺转台上，被塑造得形态怪异的陶土。
几乎遮掩了金红光芒的璀璨。
突然，一个小口从漩涡中间洞开，肃杀之气倾泻而出。
一只孔武有力的大手从其中伸出来，仿佛打破了次元壁垒，将属于另一个世界的身体，强行挤进这个摇摇欲坠的空间中。
神国内，神祠大殿空空荡荡的牌匾上，出现了三个金红大字——钟馗祠。
禁区中，铁面虬鬓的钟馗，头戴乌纱帽身穿红袍，手持七星斩妖剑，从区域主宰的血肉中复现。
这沉淀了大地的厚重根系，又折射出文明穹顶灼灼光辉的花夏之神——
破障显圣，镇煞诛邪。
神国意识肃穆的声音传来。
【神祠已重建。】
【你已创造神明：钟馗（伪）。】
*
安全区，禹氏祖宅。
赛罗金跪在大厅中，已经跪了七个小时。
他脸色苍白，膝盖失去知觉。
经过的仆从目不斜视，对他熟视无睹。
他很肯定，如果没有献上传家宝，他会跪到死去——
那是一本和古神有关的无字书，是他祖上传承的寄遗物。
据说书上出现未知神祇的形象时，消失的古神就会复现。
持有这本书的人，将拥有觐见古神的机会。
这个说法很荒谬。
但他的性命已落到这份荒谬上。
“只要禹先生能相信，只要他愿意相信......”赛罗金祈祷着。
一道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从高大的门扉中传出。
“进来。”
惊喜与恐惧两种情绪在赛罗金眼中跳跃，他双膝并用爬过去。
然后，他停在门口，不敢往前，也不敢起身，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坐在书桌前的人。
他已经从沉重的代价中领悟到一点——不能轻视一个曾经站在权力巅峰的家族。
即使两百年来，禹氏供奉的神明，逐渐没有回应。
即使这个家族已经成了一座尸体。
但它仍然是一座庞然巨物。
哪怕只用一根腐朽的指头，也能碾死他。
赛罗金匍匐在地，估量着自己那份礼物的重量。
他认为自己有一些希望。
因为禹氏正极度渴望重新得到一位神明的眷顾。
上首传来金属般冷冽的声线。
“你确实是个聪明人，竟能洞悉我的渴求。”
赛罗金脊椎窜过电流般的战栗，猛然抬头——
摇曳光影下，禹和光斜倚着书架，半边面容陷在阴影中。
他指节轻叩典籍烫金封皮，像是敲打着看不见的筹码天秤。
“可空口无凭，除非...古神立即复现。”
赛罗金仿佛跌入极寒深渊。
数代人等待的神迹，如何即刻见证？
难道就这样完了吗？
这时，房屋震动，头顶的水晶吊灯晃动，珐琅花瓶跌落，书桌上的电脑发出刺耳警报。
侍从踉跄破门：“禁区...出事了！”
赛罗金茫然抬头，发现无字书正自行翻动。
泛黄纸页骤然静止在第一页。
一个身穿红色长袍，手拿七星剑的神祇形象，被一寸寸勾勒。
他下意识看向那个将优雅浸透在血脉中的贵族——
禹和光失态的撞翻茶盏，暗红色茶渍顺着睡袍淌下，丝缎质地的袍角已颓然委地。
堆银砌玉的高贵轰然坍塌。
重振荣光的希望正在升起。
他正癫狂的，贪婪的看着无字书。
沙漠旅人啜饮毒泉般，看着其上具象化的神祗。
“古神...复现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畸尸楼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