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107 阎四归，阎七去 ...
-
阎七没回来的时间，幽十一就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守着裴笙。
裴笙合着眼，却没真正睡着，处于朦朦胧胧之间。
他能感觉身边幽十一的存在。
他没有睁眼，只是等待时间静静流逝。
直到，阎七回来。
阎七的身上，带着风霜的冷冽味道。
裴笙睁开眼时，阎七露出抱歉的神情。
裴笙只是微微一笑，坐起身来。
“大人，药来了。”阎七手里拿着黑色药膏的碗。
幽十一扶着裴笙下床，裴笙没有拒绝，总要让孩子有点参与感。
裴笙主动坐在镜子前，看着阎七沉着脸为自己涂抹着染发的药膏。
淡淡的药味从头顶传来，裴笙有些心不在焉，开始想别的事。
因为裴笙不动武，所以这具身体分到的能量和精力最少。
现在连头发都白了，实在是太敷衍了。
但是要从殿主和石之屏那里分点精力过来，也是不可行的。
只能将就着这么过吧。
反正，裴笙也是要……
裴笙抬眼，看到镜中阎七认真的脸，他的目光柔和了起来。
等阎七给他抹完头之后，裴笙懒懒地靠着。
只要不影响他的计划，一切都是小事。
但阎七似乎不这么想，洗完手就冷着脸闷闷不乐的站着。
裴笙偏头哄他：“小七，这个药味道很淡，找得不错。”
阎七看到裴笙含笑的眼，心想：裴笙总是这样，他的计划里没有自身，他不在乎自身的下场如何。
可裴笙为什么这么不顾惜自己呢？
阎七想不通，只是点头应着：“嗯。”
裴笙微微一笑，哄不好也没办法，反正阎七不会生气的，就这样吧。
裴笙懒洋洋地想，思绪轻得像棉花。
阎七看着裴笙，毛茸茸的狐狸印象再度冒了出来。
见裴笙这样懒散、不在意，他的闷气也忽然消散了。
没办法跟这样的裴笙置气。
阎七觉得，甜蜜的宁静里，有一丝苦涩的味道。
他已分不清对与错了。
他只是不想看裴笙走向死亡，可是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
不如这样下去。
阎七为裴笙洗净头发时，裴笙看他的眼里，全是放任的信赖。
阎七不敢深看，只是默默吞咽下心底漫上来的苦涩。
他心中开始逃避，不敢把未来看得太远，也不敢看裴笙的眼睛。
裴笙很快觉察到他安静做事背后的逃避意味。
那是无能为力后的逃避，好像不参与，就不用受伤。
对于阎七这种人而言，心上的缺口要比身体上的伤口更令人恐惧。
阎七害怕了。
裴笙知道，阎七在怕自己会死掉。
而阎七本人，显然没有做好淡然面对这次死亡的准备。
阎七是无心的浪子，怎么敢把心留在某一个地方看它破碎呢？
裴笙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或许阎四，才更能接受这件事。
裴笙想，如果自己死了，或许阎四会发狠地把自己吃掉也说不定。
阎四似乎更能逻辑自洽、自我满足，就算发疯也会以自我为中心来发疯。
在这场胜利与牺牲的棋局里，阎四这样的人，或许才能活得更好。
是时候传信让阎四回来了。
裴笙淡淡地想。
……
阎四在哪里呢？
刺杀番僧后，他就回到殿内复命。
殿主打算压他一压，不能让他那么早回到裴笙身边，便让他去做了别的任务。
阎四完成任务的效率很高，他的心却越来越烦躁。
裴笙……阎七……
虽然殿主压着消息，没告诉阎四接替他的是谁，但这么久了，阎四自己的人手早就传来了消息。
“七公子”一听就是阎七啊。
那个讨厌的轻浮浪荡儿。
尽管阎四很是自负，他不觉得阎七能取代自己，可是他的不悦还是堆积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
当接到殿主让他回去的命令，阎四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回到了京城裴府。
阎七这边也是得到了命令，只是被他压下，他没有对裴笙说。
他还和往常那样，陪在裴笙身边。
或许是马上要离开，他的目光比之前更多地落在裴笙身上。
尽管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心里还是有种说不出的烦闷。
好像没有交代的结局，这不是圆满的。
幽十和幽十一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但他们什么也没说。
裴笙更不会说什么。
所有人都在静静等待一个时刻的到来。
不是期待，只是知道那个时刻会来。
……
阎四回府时，门房吃了一惊，连忙上前迎接。
不待管家赶来，阎四已经大步走向裴笙的房间。
阎四神情冰冷，下人们不敢多问一句。
阎四走得太快，以至于院中还未融化的雪人，他都没多看一眼。
他在裴笙的门前站定，听到房中裴笙温和的说话声。
“小七，不必加炭火，有点热。”
“好的，大人。”
小七？
阎四的手一下子握紧了。
他冷着脸，忽然推开了门。
一个人听到他的动静，转瞬拦在门后。
阎四冰冷如毒蛇的目光迅速锁定住了面前的身影。
“咦，原来是四哥啊，回来怎么不说一声？我还当是谁这么莽撞呢？”
阎七脸上挂上了久违的不羁笑容，凭白给人一种挑拨之感。
“滚开。”阎四冷冷推开阎七。
阎七暗中挡了阎四一下，阎四冷笑一声正要发作，阎七又笑眯眯让开了。
“四哥这么急干嘛？你看你，都把风雪带进来了，把大人吹到了怎么办？”
阎七一边说着，一边关上了门。
阎四捏了捏手心，没有第一时间去回怼阎七，只是朝前方走去。
裴笙坐在书桌边，正神色平静地将手中的书合书。
幽十一在旁边安静地侍立着。
裴笙没有先开口，是阎四快步走到裴笙面前，单膝跪下：
“大人，阎四回来了。”
阎四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裴笙的脸。
他在观察，他在衡量，他站在忐忑与愤怒的边缘。
忐忑裴笙是否还记恨上次自己伤了他，忐忑裴笙这段时间是否疏远了自己。
愤怒这段时间裴笙身边站了另一个人。愤怒自己无法掌控一切。
如果裴笙的神情有一点不对，阎四心里的毒汁就会被引爆。
但是裴笙一如既往，露出淡淡的笑容，将他扶起：“四儿，回来就好。”
裴笙不希望阎四和阎七打起来，所以不能让阎四的嫉妒更盛。
阎四鼻尖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裴笙这段时间又有了新的变化。
这就足够阎四在心底发疯。
他没有先和裴笙叙旧，而是将矛头对准了房中碍事的阎七。
他转过身，冷冷道：“你可以走了。”
阎七眉眼弯了一下，暗了一瞬的眼眸被他轻飘飘的笑意掩盖。
“四哥何必急？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府里发生了点变化。我还有事要交付给四哥呢。”
阎四脸一沉：“用不着。还有，别叫得那么亲热。”
“不叫四哥难道叫你四号？”阎七笑了笑，提到“四号”时，他的语调明显沉冷了不少。
他语调一转，又笑着看向裴笙道：“伺候大人当然得事事尽心，四哥你也太马虎了。”
“你想死？”阎四缓缓道。
他看向阎七的目光像是在看死人，一双短刀已经握在手中。
“哎呀，大人可还在看着呢，四哥要这么对待接替你有功的我吗？”
阎七的表现堪称夸张，他刚来的时候试探裴笙，也不至于这么欠揍。
幽十一低着头，当自己不存在。
裴笙……裴笙不能。
阎四看向裴笙。
裴笙站了起来：“好了。四儿，你先回房休整一番。小七，我送你。十一，备马。”
幽十一当即沉默离开。
阎七的目光微微一黯，他不再故作笑意，只是点了点头。
阎四看到了阎七的斗败之象，又看到了裴笙平静的目光，他不想一回来，就惹裴笙不快，便应了声“是”。
等阎四离开，裴笙走到阎七身边。
“你没事撩拨他做什么？四儿记性很好，小心他下次给你下黑手。”
裴笙的语气是那种长辈对晚辈捣蛋淡淡的嗔怪，在阎七耳里，便是偏向。
他的心情瞬间好了许多。
“收拾东西吧，我陪你。”
听到裴笙这么说，他的心又沉了下去。
自己终究只是裴笙生命中的过客。
尽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口中漫上的苦涩滋味却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他默默收拾着东西。
本来也没什么东西可带，所以他很快就收拾完了。
他马上要离开这里了。
他本以为裴笙会马上送他离开，却没想到裴笙从袖中取出一件东西。
那是一个墨玉的平安扣。
玉光圆润，精巧的镶边显示这不是随便找的一块玉。
“让我为你戴上。”裴笙温声道。
阎七不知道裴笙什么时候准备的礼物，明明他日日跟裴笙相处。
或许是裴笙很久以前就有的东西，不知道要送给谁的。
阎七这么想着，滚烫的心稍微凉了下来。
但毕竟这是裴笙送给自己的，他不想拒绝。
于是，他微微低头，让裴笙将挂绳套在了自己的颈上。
裴笙打量了他一眼，才含笑将玉滑进他的衣领里。
“此去一别，不知岁月，愿它护你，一路平安。”
裴笙温声说着祝福，阎七的心仍是不可遏止地沸腾起来。
阎七喉咙滚动了几下，才挤出生涩的道谢声。
“谢谢大人。”
裴笙微微一笑：“不用谢。你陪我这么久，这是我的心意。对了，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吗？我的承诺永远有效。”
阎七有些艰难地出声：“还记得。”
只要自己提出一个要求，裴笙就会满足自己。
但是他再度摇了摇头：“阎七无所求。”
“好，”裴笙点头，“走出这个门，也不要忘记。”
阎七轻轻应道：“嗯。”
裴笙拿起架上的披风，往身上披。
阎七上前，微微皱眉：“外面天寒地冷，大人身体要紧，不必送我。”
裴笙系好了带：“走吧。我也出去透透气。”
裴笙说完，率先迈步走了出去。阎七只好跟上。
门外，风确实吹得冷，吹得裴笙的鬓发微乱。
阎七用身体为裴笙挡着风，目光专注地落在裴笙苍□□致的脸上。
心中有些自责，又有隐秘的欢喜。
自己的离去并不是无人在意。
裴笙待我，不是随便。
阎七觉得自己为裴笙的付出而欢喜实在不该，可是这种被在乎的感觉，像甜蜜的毒药。
实在太难割舍。
他只好沉默着走下去。
门口，幽十一已经备好了干粮和马。
裴笙在门口停步：“去吧。”
阎七走过裴笙身边，鼻尖还萦绕着裴笙发上的草药味。
他看了裴笙一眼，翻身上马。
又看了裴笙一眼，道：“大人珍重。”
说完，打马而去。
没有太多言语，没有太多拉扯，阎七的背影消失在大道上。
阎四压抑过后的阴柔声音从身后传来：
“大人，风大，该回了。”
裴笙转身，对阎四点了点头，和阎四并肩离去。
作者有话说
第107章 107 阎四归，阎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