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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婊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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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栀子买了一把剑,她听说城外有座道观,建在山上,便想去看看。
人的影子在路面上叠成蜿蜒的线,仿佛一条沉默的黑色河流。日光折在光滑的额头上,等候进城的人摩肩接踵,目光连成一座蜿蜒到城内的桥。
集市熙攘的声音,透过厚重的铁门传到他们的耳朵里;鸡扇着翅膀跳起来,立刻被扁担客连着竹笼一同,“啪”地一声拍在地上。
师爷撑着下巴,懒懒地抬起头,一口谄媚的牙花子塞进他视野里——鸡笼的主人长了一张朴实的脸,师爷瞥见他指缝间的泥巴,手指扣扣干裂的木桌板。
“进吧。”
竹笔搁在桌面上,纸干干净净地,依旧没有蘸上墨水。
但农人立刻欢欣雀跃地抬起扁担,扁担客的草鞋匆忙地踩过湿黄的泥泞地,队伍更前了一步。
“下一个。”
午后流动的空气里掺着隐约的汗馊味,师爷有些犯困,双眼迷离地看着望不到队尾的人流,忍不住与身边的兵丁搭话。
叶栀子穿着红色的衣服,从铁门的缝隙间钻出来时,师爷抬头看一眼她:”是你?“
“是我。”她背着一把剑,坦然地说,“我出城去。”
“我晓得。”师爷看着她的眼神充满狐疑,“你要出城去?但出去后,再难进来,你要干什么?”
她笑笑,抬手指向不远处的那座山:“我去那儿。”
叶栀子的黑发垂到腰间,衣襟上沾着清新的栀子香味,所以师爷问她:“你今年几岁了?”
“十八。”
“十八,你的丈夫容许你出去?”
“我没有丈夫。”
师爷便又看一眼她的头发:“是的,你没有丈夫。”
他不再阻拦她,只是懒洋洋地躺回椅子上,闭上眼睛,不再对她盘问,像是对叶栀子失望了似的。
她轻快地踩着许多人走过的泥泞地,泥点子弄脏了她的裙摆,等候的人将百无聊赖的目光放到她身上——大约是她的头发太亮了,漂亮得像一匹名贵的缎子。
“她是个婊子。”
很快,第一个人开口说。
“我去城西的酒肆打过酒,它的隔壁开了一家棺材店,是个寡妇开的,”他信誓旦旦地对身边的老牛说,“她们都爱穿红色的衣服。”
一道剑光闪过,他被劈成了两半,叶栀子没有看这具惨烈的尸体,她仍踩着搅着枯黄草屑的泥土向前,只是泥水顺着剑刃流下,她因此注意到裙摆上的污渍,沉默地皱起了眉头。
被砍成两半的人站起来了,他的一半更加安静,另一半却嚣张地提高了音量。
“她是个婊子,她和她娘长得一模一样!”
老牛不耐烦地抬起尾巴,沉闷地“哞——”了一声。
他已经看不到叶栀子的背影了,可是还在说,一遍又一遍地冲着老牛重复,且语气也愈发坚决了,终于有人回应了他。
“是的,她是个婊子,她的家在城西,我曾见到许多男人进出她家院落。”
这声援来自遥远的队首,他很笃定,于是声浪很快便把整条漫长的队伍淹没了,黑色的影子河流在日光下沸腾。
叶栀子自然而然地听到了,她愤怒地再次拔出剑,却被人拦住。
“倘若杀人,城里的官府饶不过你!”
“无端毁人名誉,难道他不该死吗?”
“他却没有害人性命,忍一忍罢。”
叶栀子指着这人怀里的小女孩说:“你仍抱着你的女儿!”
妇人的眼神闪躲:“她是城里的媳妇,不是我的女儿。你倘若斩了这队伍里的其他人,她便也做不成城里的媳妇了。“
“那与我何干!”
妇人便抱着女孩萎顿在地:“姑娘,你是心善的人,便可怜可怜我们罢。”
叶栀子身上的香味吸引了女孩的注意力,她的眼睛很亮,像叶栀子的头发。
叶栀子怜悯地伸手摸摸她的脸,虽然犹豫,却还是将剑背回背上。
“我不是。”叶栀子认真地对妇人说。
天空乌云密布,气压很低,叶栀子的鞋陷进泥土里,路越来越难走了,她想要将剑解下来,当作前行的拐杖,队伍里的剑客见到了,他立刻指着她道:“我就知道!她根本配不上拿剑!”
“女人拿什么剑呢?”
“她向城外去,多半是要谋财害命吧!”
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