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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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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敢说加入我们？”麦克的声音里充满了鄙夷和不耐烦，“下次和彼得洛夫开战，我会亲手放倒他。然后，我们再好好算算你干扰单挑的这笔账。”他像驱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滚吧。”
斯捷潘脸色灰败，悻悻地转过身。最后一丝寻求庇护的希望也破灭了，他知道，彼得洛夫的报复很快就会像冬天的寒雨一样冰冷刺骨，无处可逃。
命运的丝线仿佛在无声牵引，就在那栋旧教学楼的拐角，阴影覆盖的地方，两个失意者迎面相遇。
“是你？”斯捷潘个子很高，他低下头，看着眼前这个更狼狈的身影。赫洛西脸上的淤青和尘土混合在一起，校服上也沾满了灰扑扑的脚印。
“我听说了，赫洛西，对吧？”斯捷潘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学术分析的冷静，却掩盖不住其中的一丝疲惫，“你可真是个教科书级的倒霉蛋。麦克·塔里莫斯几乎把你的内脏都打移位了。而你的反抗……从任何逻辑角度看，都愚蠢透顶。”
他顿了顿，继续道：“麦克的暴力是一种宣言，会让所有人都感到威胁，不自觉地把自己代入受害者的角色。自从开学第一天你被当众‘处刑’，你的名字就和‘软弱’划上了等号。你明知无法战胜统治你的人，却违背所有生存常识去反抗？这不合逻辑。你本该后悔的。”
赫洛西抬起头，肿胀的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我当然记得你，斯捷潘。我更清楚地记得你被彼得洛夫像扔一袋垃圾一样举起来，然后重重摔在地上。哇哦，那一下可真‘漂亮’。那一刻，你的内脏感觉就很好吗？”他的声音尖酸刻薄，“他们在单挑，规矩就是规矩，没人能打扰。”
斯捷潘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无奈地摇着笑了起来：“呵…你说得对。所以…你不怕死吗？”
“我怕死，”赫洛西回答得很快，声音却异常平静，“但我现在有了更怕的东西。”
“什么东西？”
“像过去那样活着。”这句话轻得像叹息，却重得让空气都凝滞了一瞬。
斯捷潘猛地抬起头，两人目光交汇，一种无需言说的理解在沉默中迅速滋生。
“咱俩…还真他妈一样呢。”斯捷潘最终喃喃道，摆了摆手，像是要挥开这沉重的共鸣。他换了个话题：“瑞克这个人，你听过吗？他以前有个很棒的团队，比彼得洛夫那伙人强，所以他当时敢对彼得洛夫出言不逊。”
“看来他的好日子到头了。我见到他了，被打得不省人事，真是倒霉到家了，不知道现在缓过来没有。”赫洛西说。
“和你一样，你也昏过去了。”斯捷潘指了指赫洛西现在的惨状。
两人对视一眼，竟不约而同地走到路边，靠着斑驳的墙壁滑坐到地上，双双发出了一声冗长而疲惫的叹息。
“咱俩真像啊，”赫洛西望着远处起伏的屋顶，轻声说，“我心里一直慌得要命，好像永远踩不实地。恐怕只有你才能懂这种感觉。我不想再挨揍了，斯捷潘，我想好好活着，有尊严地活着，我想让那些人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不再是嘲笑和看不起。”
“谁不是呢？”斯捷潘苦笑道，笑容里有一丝向往，“我甚至还做过更离谱的梦……我想当老大呢。可惜，梦就是梦。”
“谁不想当老大威风一下呢？”赫洛西坦诚得惊人，“但我刚才用吃奶的力气扇麦克巴掌的时候，说实话，那感觉……比我做过的任何梦都爽。我好想再来一次。”
“同感。”斯捷潘简短地回答，两个词却包含了千言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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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们发现彼此顺路，便自然而然地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喧嚣的校园被抛在身后，暂时获得了一丝短暂的宁静。
“嘿，你知道吗，我是俄裔，跟彼得洛夫那个混蛋来自同一个地方。”斯捷潘歪着头看赫洛西，语气随意地提起。
“可你说话一点俄国味儿都没有。”赫洛西打量着他，“彼得洛夫说话那股劲儿可足了。就像这样——嗯——‘苏卡不列特！’”他故意憋着嗓子，模仿着那种粗犷的腔调。
斯捷潘闻言爆发出大笑：“你居然知道这个！正好，我也知道你们中国的一句…嗯…问候语。‘扫你码’！对不对？”他努力模仿着发音。
赫洛西被逗乐了：“是‘草—泥—马’，不是‘扫你码’。”
“Ok, ok，让我试试…草—泥—马。”斯捷潘认真地重复。
“这下对了！”赫洛西教别人学会了这句“国骂”，莫名产生了一点微小的成就感。他想起件事，又问：“俄国人的名字是不是都特别长？我在电视上看过一个人，叫弗拉基米尔·伊万诺维奇·陀思妥耶洛夫斯基·马卡洛夫…之类的？”
“亏你能记住这么一长串！但那肯定是假的。”斯捷潘解释道，“俄国名字通常有三部分：自己的名字、父名、姓氏。比如我，斯捷潘·米哈伊洛维奇·马尔林。你刚才说的有四个部分，太不对劲了。”
“好吧，经你这么一解释，我已经完全晕了，感觉听不懂人话了。”赫洛西夸张地捂住额头，做出痛苦的表情，“还是中文名字简单。你看，我就姓赫，名洛西，英语拼作herosi。”他说。
“herosi，词根是‘英雄’。”,斯捷潘说。
“”是的，这是我父母给我留下的名字。，赫洛西说。
“留下？”斯捷潘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
“我父母不在了。我一直跟我姑妈住。”赫洛西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哦…抱歉。”斯捷潘顿了顿，“她…对你好吗？”
“不好。她很刻薄。”赫洛西回答得干脆利落。
“那你会饿肚子吗？”
“她不让我吃太多肉和蔬菜，连面包也限量。但至少每天给我很多‘粥’。”赫洛西解释道，“就是把米和豆子混在一起煮出来的黏糊糊的东西。”
斯捷潘停下脚步，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疑惑：“你…喜欢喝那个…‘粥’吗？”
“早就吃吐了。”赫洛西的表情无比无奈，“偶尔也能吃到一点肉，不多。我表弟马特才有吃不完的好东西。”
“我现在完全明白你姑妈是什么样的人了，一个自私的女人。”斯捷潘总结道。
“是啊，可偏偏是她把我养到现在。感觉很矛盾，对吧？”
“好吧，”斯捷潘耸耸肩，“确实。”
这时，一个散发着诱人食物香气的热狗摊出现在路边。斯捷潘眼睛一亮：“我好久没吃热狗了，你呢？”
“上一次…大概在三年级。”赫洛西搓着手回忆道。那时他用在家里角落偷偷攒了很久的零钱，才买到一个。
斯捷潘走到摊前，很快买了两个淋满黄芥末和番茄酱的热狗，递了一个给赫洛西。
“哦，谢谢。”赫洛西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松软的面包、咸香的香肠和酸甜的酱料混合在一起，对他而言简直是无上的美味。两人就那样毫不在意地坐在马路牙子上，默默地吃着。
“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斯捷潘吃完，拍拍屁股站起来。
“嗯，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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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家门，姑妈赫玉乔冰冷的视线立刻扫了过来，自然落在他脏兮兮的校服和脸上的伤上，但她什么也没问。倒是表弟马特，脸上立刻堆起看好戏的坏笑。
“赫洛西，你又挨打了？”他故意提高音量，期待着看到赫洛西像往常一样窘迫羞愤、无地自容的样子。
以往的赫洛西会立刻涨红了脸，缩起肩膀。但这次，他只是冷淡地瞥了马特一眼，一言不发地朝自己房间走去。
“我在问你话！”马特被这种无视激怒了，追上去猛地推开赫洛西的房门。
赫洛西站在昏暗的房间里，转过身，异常冷静地回答：“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为什么还要再问一遍？”
马特被这反常的顶撞噎了一下，随即又挂上那副令人厌恶的笑容：“你不说，我怎么确定呢？”他得意洋洋地重重摔上门，跑回客厅看电视去了。
按照惯例，赫洛西会被姑妈勒令待在房间里反省。他不被允许出去玩，放学也必须准时回家，活动范围几乎仅限于这个狭窄、昏暗的小屋。
房门被打开，姑妈冷冰冰地叫他吃饭。他沉默地坐到餐桌旁。
餐桌上立刻上演了熟悉的戏码。姑妈笑靥如花地转向马特：“宝贝，今天开学有没有交到新朋友呀？”
马特用叉子叉起一根油亮的香肠，边嚼边说：“有啊，认识了一个叫格里沙的，人看起来挺靠谱。放学我们还一起去打了棒球，他打得比我还好呢！”
姑妈听到儿子交到了朋友，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她的视线掠过赫洛西，仿佛他只是空气。赫洛西原本也没指望她会问自己，即便问了，他也不会说。餐桌上只有他们母子情深的对话，赫洛西感觉自己像一条被允许上桌吃饭的狗，安静而多余。
马特，姑妈和姑父的宝贝儿子。赫洛西觉得他是个被宠坏了的、无比无聊的家伙。而且马特似乎总担心赫洛西会分走本属于他的母爱——尽管从姑妈的表现来看，这种担忧纯属多余。
姑妈又笑着对马特说：“那你可要努力，早点认识个女朋友，带回来给妈妈看看呀。”
这话引起了马特的逆反，他放下叉子，不耐烦地说：“这种事跟你没关系！”
“好好好，妈妈不管这个。来，多吃点牛肉。”姑妈忙不迭地把盘子里最好的牛肉都夹到马特碗里。
马特吃了很多肉，赫洛西只分到一小块。不过他刚才吃了热狗，并不饿。在这个家里，他的食谱和马特一直是两个世界：马特顿顿大鱼大肉，他的则是清汤寡水，并被严格限制分量。
赫洛西很快吃完，默默地走回自己那个只有一张简陋小床和一张旧书桌的狭窄房间。
过了一会儿，姑父詹姆斯回来了。姑妈给他热了菜，客厅里再次响起一家三口的说笑声。等到夜深人静，马特回房睡了，姑妈也准备休息时，詹姆斯突然开口：“赫洛西呢？”
“屋里，早该睡了。”姑妈用下巴朝赫洛西的房间方向点了点，语气敷衍。
詹姆斯的神色有些严肃：“听着，你知道我已经给赫洛西报了兰开特中学。我们的钱足够供两个孩子上学。他有天赋，成绩好，去巴斯莱纳那种地方只会被埋没！好好培养他，将来他能回报给我们更多！”
“所以呢？”姑妈的声音冷了下来，“那笔学费不是小数目。亲爱的，我们必须为马特多存点钱，他的未来更需要我们铺路。赫洛西不是成绩很好吗？是金子在哪都会发光。你少操这些没用的心。”
“可是…”
“想想看，”姑妈打断他，声音充满了诱惑，“把那笔学费省下来，给马特买他最想要的那台最新款笔记本电脑当生日礼物。马特会有多高兴？嗯？”
詹姆斯脸上掠过挣扎，嘴唇动了动，但最终什么也没再说。妥协的空气沉重地弥漫开来。两人回了主卧。
而一门之隔，赫洛西一直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凉的门板上。门外压抑的对话，一字不落地钻进他的耳朵。
为了省钱。就为了这个。所以他就必须去巴斯莱纳，必须继续忍受麦克那伙人。
他懂了。
他的嘴巴变得无比干涩，张了张嘴，却感觉喉咙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姑妈不是好人，至少对他而言，绝不是。
可是…如果连这个刻薄的姑妈都不要他了，他还能去哪？孤儿院吗？
这个念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倏地钻进心里，让他瞬间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冰冷的绝望，比身上的淤青更疼，更深地攫住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