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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研究生快毕业的那一年,我也在那家公司待不下去了。
每个月工资是稳定,这部分钱能够我们两个人一个月的生活费,再加上我平常赚的,让他念书完全不成问题。
但实在太累了。
人无法同时兼顾两件事,如果真的要两件事一起做,就没有都能做好的可能。
我精神最恍惚的那段时间经常被上司骂,因为实在没睡好,晚上回去累得要命了,两眼一闭还是今天没处理完的工作,我有点儿理解他为什么会睡不着了。
那段时间压力如山,我也想过要不然直接辞职吧,但是我又想到他还没念完研究生,我可以流落北京街头,咱们家高材生不能。
后来有天晚上睡觉之前,他抱着我,跟我说他想毕业了。
之前我知道,他们导师是一直想留他读博士的,以前他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也说过,要不然就一直往下念书吧,我也支持。
他说想工作的时候我没多想什么,我说我尊重你的所有想法,他嗯了一声。
第二天周末,他说他要去和导师见一面,我留在家里打游戏,准备下午去酒吧看看。
最近这段时间酒吧生意一落千丈,主要是旁边开了很多家新的。
那些店都是有钱的老板在做,他们有人脉有资源,在大学里推广,做的酒又花,还请了特别多网红去做宣传。
我们成本小,挣钱了还打算重装一次,现在王岭也说没多少必要了。
我看也是,都连着亏几个月了。
毕业之后王岭没去找工作,说实话还得多亏有他,否则要是我一个人可能就做不下去了。
我下午过去的时候酒吧还在打扫卫生,吧台前就坐了几个工作人员,背对着我的王岭我倒是认出来了,就是他旁边还坐了个长头发的姑娘,是谁我没听他说起过。
我走过去之后王岭就拍了拍我肩膀,跟着那个姑娘也偏过头。我看她的样子,怎么说呢,觉得有点儿奇怪。
特别漂亮,但就感觉跟普通女生不太一样。
可能打量得有点太久了,那女孩儿冲我笑了下,我也挺不好意思的。
王岭跟我介绍,说这是一个某音特别红的博主。
我懂了,可能接下来要跟她合作有什么宣传之类的。
王岭让她跟我打声招呼,旁边也有人给我递了杯水,我喝了一口听到他说哥你好。
我那口水全他妈喷出来了。
这姑娘怎么说话是男声啊?
他哈哈笑起来,王岭看我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也是很无语,抽了几张纸给我擦,压着声音问我你特么不是gay吗?
我心想我特么是gay我这么几年也就爱过一个人。
这回那个网红才跟我介绍自己,说他叫哇哇。
这哇哇又让我想起上回那个跳跳了,我睨了王岭一眼,心想你这回可给我靠谱点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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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哇来这儿就是王岭请来做宣传的,简单来说就是他在我们酒吧拍个视频。
我听完说挺不错的,但王岭沉默了一下,哇哇才说:但是我有个要求。
我问什么。
他说你是不是不知道前段时间你在网上火过一阵子。
我啊了声。
他给我递过来一个视频,特别短,大概二十秒。
拍到的是我一个侧面,我在吧台看酒水单。
那天我都有点印象,因为我身上这件墨绿色的T恤是他给我买的新衣服,是两件情侣款,我要了墨绿色他要了黑色。
我看到这条视频的点赞量,三万几。
我还给他,问:就这啊?这脸都看不清楚吧?
哇哇说这你就不懂了,脸看不清楚但是能看出是个帅哥就够了。
我嗯了声。
他说你来这儿特别少吧?后来网上有人爆出你是这里老板,但是很长一段时间你都不在了。
我问他这是什么时候拍的,他说是一年多前。
那是我们酒吧生意最好的时候,确实。
但是那一年他生病了,所以我很少去管酒吧的事情。
我让他直说他想干什么,他说要找他拍东西可以,但是他有一个要求,就是跟我一起拍。
我愣了下,和王岭对视一眼,他躲开我的眼神。
只是要求我上镜吗?我问。
哇哇笑了两声,说不是,还要我们配合演一段。
我说演什么内容?
他伸手过来在我脖子上抹了一下,我反应特别快地把他手拍开了。
他还在笑,说你明明一看就是同性恋,怎么反应这么大?
我很生气,脸特冷,抬手给他看了眼戒指。
我说这事儿我答应不了,你不能拍就算了,我说他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视频拍完我就很长时间没去过酒吧?因为我的爱人生病了,我当时忙着照顾他。
我讲完这些哇哇才总算不那么闹我,瞪了我一眼站起来就走了。
他走了之后我喘了两口气,我知道气氛有点沉,我还跟王岭开玩笑,搭着他肩膀说:现在北京怎么了?风气变成这样了?
王岭也脸色不好,推开我手说:隔壁那几家里面就有专门做给同性的。他很认真地跟我说:现在我们酒吧生意太差,你也看到了,如果不拍,我们只能把这个店卖掉。
我说可以,卖掉做别的。
王岭一拍桌子:别的哪儿这么好做!这些年你倒是恋爱谈上了工作顾上了,我累死累活在外面跑,你是不是不知道?
我咽了一口白开水。
王岭站起来指着我吵:你家里有钱有背景你还有那小子,那我呢?我有什么?你想过没有我有什么?
我没看他,低着眼,他看我不说话不跟他吵架,也就摔门走了。
这么多年我想过王岭可能有怨气,今天让他发泄发泄也好。
周围的工作人员都不敢动,我把那个管账的叫过来,我说账本给我,我今天看看。
那个人递账给我的时候他手都在抖,我随便翻了翻最近几个月的,全是一看就要不回来的烂账。
王岭把很多我们挣的钱拿去借给了他所谓的那些兄弟。
这些事情我知道一点,而且从没管过。我知道他付出了很多,这是我给他的尊重。
但当王岭站起来指责我的时候,我才发现就算是再好的朋友合作,也需要约法三章,遵守底线,否则最后的下场只会是各分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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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最后没拍,我不可能答应,我知道他心里敏感的地方,其实我在北京像条半死不活的鱼一样挣扎就是为了他,所以明显会让他没安全感的事情我不会去做。
我和王岭散了伙,他跟我承认后来酒吧一落千丈,里面绝大部分是他的责任。
我说责任不是这么算的,我不怪你。
他欠的债他说他来还,酒吧没有了,我们某宝上的生意他留给我,其他的就没剩下什么。
我和王岭散了伙,上司又因为一件特别小的事情跟我发火,我心想我在家都不这么忍着他凭什么忍着你,那中年大叔朝我砸东西的时候我就扔回去了。
我最后自己递了辞呈,早他妈想走。
他硕士毕业的晚会我跟着去,我坐在万千同龄人中,偶尔也被舞台的灯光扫到。
我看到我周围的人,包括他,他们脸上都有笑容。
他们在这一场晚会里看到的是希望,在他们眼前的是等待他们很久的高昂的收入,受人尊敬的地位和一切都看得见摸得着的美好又远大的未来。
我想,现在我还有什么?
我在脑子里细细数在北京这几年我都做了什么。
辗转来去,最后竟然只剩下他。
我很难受,那一天他毕业,我本来应该和他一样开心。
我觉得我好像错过了我的价值,我站在低谷仰望他们。要是对自己苛刻一点,我可能会认为我现在不应该有难过的时候,我要马上调整好情绪爬起来,真的和他一起成为一个家。
曾经对这件事我有过信誓旦旦的时候,他生病那段时间我逼自己去认了这份责任,直到现在,我发现我还是那么患得患失。
也许是因为我从来就不够优秀,不够突出。
我只是无数在北京漂泊,反复挣扎,用毒鸡汤和爱情给自己注射进可以面对命运无时无刻的失常的药剂,然后活一会儿,又死一会儿的普通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