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1、第 111 章 ...
-
下雨了，夜被洗得发亮。
“池儿，今天该你值日啊。”陈敛说。
“哦。”池欧抬头看了眼黑板，推了推眼镜，低头继续做题。
尤辰舟戳了戳他的背，“我陪你一起？会快一点。”
“行。”池欧爽快应下。
到了该开始收拾教室的时候，池欧正和一道数学题杠上了，无奈跟尤辰舟说：“我先写完再弄，你不用先弄，咱俩一起费不了多少时间，不然待会儿我写完你就弄完了，显得我很废物，反正你陪我，晚点也没关系。”
“好。”尤辰舟摸摸他的脑袋，温声说：“我等你。”
人走光了，尤辰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翻看着历史书，安静地等池欧写完这一道题。
待池欧写完时，学校已经空了，灯也灭得所剩无几，他们开始打扫卫生了。
做到一半时，时宁返回教室。
空旷的教室里两人看了她一眼，沉默地收回视线。
“尤辰舟。”她走到尤辰舟身边，突兀地开口，“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尤辰舟问。
时宁神色微窘，垂着眼，有些可怜的样子，“可以出去说吗？”
尤辰舟看向池欧，刚想拒绝，池欧就开口说：“出去说吧，说完回来。”
语气自若，看上去没什么情绪。
“嗯。”尤辰舟点头，跟着时宁出了门。
然而时宁说的出去竟然并不只是出教室门，她带着尤辰舟走到了楼下。
“什么事？”担心池欧一个人在教室会害怕，尤辰舟不愿和池欧离得太远。
时宁眼里盛满雾气，似乎在此之前发生了什么，垂着脸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怜惜，可是尤辰舟实在提不起什么同情，只等待着她的下一句。
“对不起，把你叫出来。”时宁声音微微哽咽，像是强撑着，“本来不应该找你，但我现在不想跟任何人说这件事。”
“怎么了？”尤辰舟轻声询问。
“他们又找我了。”时宁说。
‘他们’是谁，尤辰舟明白，他叹了口气，问她：“我能帮你什么？”
“她们向我要钱，要过很多次了，本来忍一忍无所谓，可是眼看要高考了，我想起这些事就觉得烦，有时候已经影响到我复习了。”时宁说完，尤辰舟突然听到一阵风声。
时宁仍然委屈地垂着脑袋，一点一点地诉说。
尤辰舟以为自己多心了，再过一阵，又是风声。凌厉的、狂躁的，像是有什么人飞奔过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
“其实我能解决，但对于他们我还是不忍心下手。”
尤辰舟心不在焉地听着，逐渐凝神皱眉。
“谢谢你，我可以请你吃饭吗？像上次一样，只是单纯的夜宵，可——”
尤辰舟双眼一横，斩断她的话后硬生生插进一句，“抱歉。”
像是惊觉什么，他双眸展出担忧与警惕，下一刻，如同离弦之箭，转身跑了出去。
时宁不为所动，盯着那道匆匆而去的背影，脸上忧伤的面具骤然间被黑夜撕裂，转而让夜戴上崭新的面具。那双漂亮清冷的眼里布满恶人的刀枪，似乎只与她对视一刻，便要粉身碎骨。
嫉妒，化作满目疮痍。
森森夜中，两道疾跑的影在走廊间闪过，那个瞬间池欧大脑一片血腥，是记忆的鲜红，染透了此刻的畏惧。
从这个穿着黑衣服拿着刀的男人出现在他视线的一刻，他只有一个想法——跑，然后他跑了，跑出了生平从未有过的速度，高度紧张之下他没有一点求助的想法，如果冷静下来他一定知道自己该期待尤辰舟来，但是在这个瞬间，他却忘了一切，与黑夜、敌人孤军奋战。
好像他不敢再祈祷下一个人的到来，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现已无存。
上次的人贩子已经被捕获，一波刚平一波又起，池欧没有判断出他的来意，只觉得那人的目标很明确，好像只是为了他而来。
“我靠。”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他竟然撞到栏杆摔了下去，他下意识还想爬起来继续跑，然而腿间的剧痛让他又重新跌坐回去。
他抬眼望向不远处还未发现他的人，半爬着躲进旁边教室。
黑洞洞的教室里，他靠在门板上，压抑地喘着粗气。
太突然了，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就他妈跟不小心摁到跑酷开始键一样，突然就跑起来了。
冷静，冷静。
池欧闭上眼劝说自己，然而当那人的脚步徘徊在门外时，池欧的心脏再一次狂跳起来，刹那间，往事翻涌，教室变成了昏暗的地下室。
面目丑陋的男人拿着沾满血的枪，他被母亲藏在洞里，视线可见的地方全是鲜血淋漓，黑的红的像是恶魔的眼泪，阴森又庄严。
“池欧，别哭，等这里安静了，从地道出去。”
“池欧，不怕，妈妈在这儿。”
“池欧，勇敢一点。”
“嘭！”
枪声。
穿透母亲心脏的枪声；穿透他泪腺的枪声；穿透他健康的枪声，在那个昏天暗地的一刻，那道枪声改变了池欧的一生。
母亲的微笑渗出鲜红的血液，他崩溃地望着对方，浑身颤抖。
“嘭！”
猛烈的敲门声。
池欧仍在回忆中颤抖，一切都错乱了，混沌的视线里时而闪出往事的淅淅沥沥，时而只是黑漆漆的桌椅，他分不清这是回忆还是现实，甚至无法确定那敲门声来自回忆还是现实。
要疯了。
池欧闭上眼，痛苦地抱住头，在回忆与现实中反复挣扎，又在这个雨夜里流了一身汗。
“池欧。”这个声音第五次响起，池欧终于醒了些，眼中的惊恐依然无法驱赶，他没有挪动半分，接着门被踹开了，连带着他被踹到一边。
终于醒了，从那梦魇中。
“池欧，”眼前是尤辰舟紧张又担忧的面孔，他小心翼翼靠过来，“怎么样？”
池欧没有说话，愣愣望着他。
好像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他可以求助。
“怎么坐这儿？”尤辰舟嗓音暗哑，仿佛积攒了太多心疼。
池欧闭了闭眼，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最后顿顿说：“你踹过来的。”
尤辰舟：“……”
“那个人呢？”池欧沉沉问道。
“跑了。”尤辰舟说。
“那你不追？”池欧瞪着他。
“我得先看看你有事吗？”尤辰舟说。
“看完了吗？”池欧满目怒气，“看完了就赶紧去！”
“池欧，”尤辰舟凝视他的眼，“你真的没问题吗？”
池欧愣了一刹，很快说：“快滚。”
尤辰舟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保护好自己。”
他是在学校后墙处抓到的人，那人双脚蹬着墙，娴熟地往上爬，被尤辰舟上前一把拽了下来。
那人见自己被发现了，眸中展出片刻惊恐，接着又起身要跑，尤辰舟掐住他的脖子把他砸到了墙上，所用力道之大像是要推垮这堵墙，甚至发出猛烈的撞击声。
尤辰舟这样一个温润的人，掐人脖子的时候也看不出腾腾杀气，如果不去望他的眼。
对方双腿直蹬，双手去抓他的胳膊，尤辰舟臂膀落下深深血痕，却也并不松手，而是从容地摘下他的口罩，之后在他身上翻翻找找摸出他的手机。
他一只手掐着对方，一只手解锁手机，低头翻看内容，此刻间，他在这人手机里发现了SAC的软件，他匆匆点入其中，甚至一瞬间有了希望。
还没有进派出所。
然而当他点进去的一瞬间，软件已经瘫痪了。
尤辰舟一愣，抬头去看他。
不合理。
按照乐峙所说，这个APP大概设置了定位跟踪，扫描到此人进入派出所以后APP就会自动瘫痪，再不留下踪迹。但是明明他们现在没有进到派出所。
两种可能。
先前的推理出错了，亦或——主控人就在附近！
“你妈的，放开！”对方开口骂他，尤辰舟满目烦躁，一把将人摔在地上，毫不客气踩了一脚，接着找来绳索捆住他，之后又很快跑回教学楼。
这附近一定有更重要的人。
他在途中给乐峙打去电话，匆忙地寻遍每一个角落。
他找遍了教学楼，没有发现任何嫌疑人，只是在一楼一间教室角落，看见了衣不蔽体的女孩。
“时宁。”尤辰舟心中一颤。
时宁眼神躲避，神色窘迫又满是痛苦，她局促地把被撕裂的衣服往回扯，没给尤辰舟一个眼神。
“你怎么了？”实际问出这话时尤辰舟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抱歉，我现在不想说话。”时宁声音很哑，疲惫地垂着眼。
“我走了以后有人过来了？”尤辰舟微怔，“你没——”
警铃声打断他的话，尤辰舟便不再说下去，不过多久，时宁抬起眼，看着他，“尤辰舟，他没有成功，但你成功了。”
尤辰舟没心思去解读她的意思，迅速地脱下外套递给她，背过了身去，在这片沉寂中说了抱歉，之后如同刚刚到离开一样狠心而坚定。
时宁在他的背影中闭上眼，外套上尤辰舟的味道让她心口发烫，眼里却是无法融化的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