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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 6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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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欧笑了笑，摁下语音，“晚上十点半，开奖。”
池欧以前有个理想，只跟尤辰舟一个人说过。就是坐一整天的车，外面的风景无论好坏，也不会停留，车速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最好有个人跟他一块儿，没有也无所谓。
车停了，理想碎掉。
池欧无奈笑笑，为这一个风景做了停留。
搬家之前，他一直住在海淀，尤辰舟出国之前亦然。两人在这个地方有过太多回忆，光是轻轻一眼，好像就能掀翻时光，因而波涛汹涌。
池欧慢步走入这场回忆中。
时光轻轻抚摸他，似若微不足道的补偿。
来这里池欧是带着目的的——本来是没有的，在决定要给尤辰舟奖励的时候就有了。
他本应该直奔目的去，可在穿过几条弄堂望见儿时生活的地方时，他没忍住停了下来。
“嘿，肉价涨得真快，昨个儿还二十五呢。”
“老山家屋顶又是哪家娃给砸了？！”
“哟，鸡爷，新宠啊？”
“哈哈哈，猫头鹰，你摸摸。”
“哟，我瞧着那小子怎么这么眼熟？”
“哥哥，哥哥。”衣角被人拽了拽，池欧截下目光，低头，看见一个小孩儿。
小孩儿脸脏兮兮的，手上黏满泥土。
“怎么了？”池欧低声问。
小孩儿脸上堆着笑，声音软糯糯的，扬声问道：“要和我们一起玩儿游戏吗？”
池欧撇了一眼不远处被小孩儿围着的沙子，笑了一声说：“不用了。”
小孩儿失望地撅了撅嘴，“那你玩得开心。”
“谢谢。”说罢，池欧继续往前走。
沁水园。
他停在这里。
这是尤辰舟小时候住的地方，和池欧家隔得不算太远。离市中心远，长在城区边缘，主打的就是环境，因而安静且为景色宜人，是海淀比较出名的郊区。
尤辰舟走了没几年，这里被改成了孤儿院。原住户走光了，要说还剩的，只有当年打扫小区的老爷爷。
他本来也不是住在这里面的，在孤儿院建成以后，他被收入其中做了清洁员。
池欧很少回来，也只是偶尔一次会去看看他。
“小崽子！”池欧的思绪被一阵苍老的声音喊断。
池欧一挑眉，迎着声音上前，“爷爷，吃着呢？”
目光里佝偻的老人坐在长椅上，皱巴巴的手心是一碗白水面，面里头盖着几块猪脚肉。在他身旁是一把宽大冗长的扫帚，金灿灿的扫帚根犹似他脸颊的笑容。
爷爷乐呵呵地笑了一阵，示意池欧坐下来。
“吃这么好？”池欧笑着坐过去，“分我两块肉呗。”
爷爷当即撅起嘴巴，缩着手把碗藏在后边去，憋出一个不情愿的表情，“不给。”
池欧禁不住笑了起来，卯足了劲把笑意摁下去，又抱起胳膊佯作难过的样子，“我都一个月没吃过肉啦。”
爷爷一听，有些松动，为难地把碗递出来，声音含含糊糊的，“那你吃，不许吃大块的。”
池欧盯着老头子看了会儿，绷不住笑了，“现在才给我啊，我也是有脾气的，我不吃了！”
爷爷被他整得迷糊极了，气鼓鼓地把眼转过去，闷头吃起了面。
池欧望着空旷的孤儿院，想起这里曾经的样子。
垂直视线中，有棵茂盛的大树，枝丫交叉着，叶片繁密。
他曾很多次躲在那棵大树下等尤辰舟起床，然后一起上学。
“爷爷，”池欧目光深深的，“你还记得尤辰舟吗？”
爷爷停住动作，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认识。”
池欧扯出一个笑，“那你记得我给过你糖吗？”
爷爷却立马想了起来，“那个黄壳子糖？”
“嗯。”池欧点点头，“就记得糖，不记得人啊？”
爷爷却突然不说话了，目光呆滞地望着一个地方，面搁在手心，很久都没有动过，似乎在沉思什么。
“怎么了？”池欧问。
“尤辰舟。”爷爷念了一遍。
“对，”池欧附和着，“尤辰舟……尤辰舟？这名字还挺好听。”
须臾间，爷爷把手里的碗往椅子上一搁，拽住了池欧的手。
“干嘛？”池欧一愣。
“跟我走。”爷爷把他拽了起来，往前拉着。
“走哪儿去？”池欧一头雾水跟着走，问了半天没得到一个答案。
最后他简直无奈了，笑着说：“你这样子，像人贩子。”
路途中遇到不少小孩儿，个个乐呵呵地跟他打招呼，池欧笑着回应，心底猜算着这老头子要带他去什么地方。
不多时，手上的劲松了，老头子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池欧环顾四周，见着孤儿院后墙的模样。少有绿植，于是生出些荒凉的姿态，偶有几片落叶枯枝飘来，也被身旁的老头子扫得干干净净。
“带我来这儿干嘛？”池欧盯着这寸草不生的地方。
爷爷冲他笑了笑，蹲下/身子，池欧惊鄂地扶住他，“诶，你这是要折我寿呢。”
“啧。”爷爷甩开他，伏在一个大石头前，池欧没拦住，只得陪着他蹲下去。
“你到底要干嘛？你的肉都要凉了。”池欧无奈道。
爷爷一声不吭的，探出手抓住那块大石头，而后卯着劲推开了他。
“你看。”爷爷笑着说。
池欧侧眸，刹那间，笑意僵在脸颊。
石墙上数道凌乱的划痕撞入眸中，它们排列着，组成一个秘密，叮咚一声，落入池欧心口。
［他叫池欧。］
石墙上写着。
池欧眼仁微微缩紧，一行一行往下看。
［很漂亮的小孩儿。］
［是妈妈朋友家的小孩儿。］
［不会有人发现这里的，他也看不见，我写什么他都看不见，算了，我还是担心有人看见，我再观察一段时间，等观察期结束，我要在这里写一个秘密。］
看到这里他几乎可以断定了，尤辰舟写的。
［池欧剪头发了，嫌丑气了半下午，不肯去读书。但我觉得好看。］
［今天没有见到池欧。］
［池欧说我好看，好开心，以后我也要用妈妈的护肤品，池欧就会一直觉得我好看了。］
“什么鬼？”池欧拧起眉，笑了出来，“有病吧。”
他换了个姿势，坐在地板上，接着往下看。爷爷陪着他坐在一旁，乐呵呵地盯着他。
［好想吃糖。］
［妈妈打我了，因为和池欧晚到很晚才回家，但我还是很开心，我没有告诉妈妈我是和池欧在一起，否则她以后就不让我和他玩了。］
［池欧去外地了，一星期都不能见到他。］
［有点想哭，池欧什么时候回来？］
池欧心口软了几分，有些疼惜地望着这行字。
［池欧快回来了，我问了他好多遍，他说今天一定会回来，他说我好烦，哈哈，我也觉得自己很烦，不说啦，我要去理发了，不能让池欧看到我头发乱糟糟的样子。］
石墙前的池欧笑了起来，抵着唇笑得肩膀直颤。
［池欧带我去看了钢琴，他说很酷，我也要学钢琴。］
［妈妈可不可以不要打我。有几次打得我真的很疼，想哭，但池欧讨厌别人哭。］
［今天下雨了，有一点想池欧，其实也不止一点。］
池欧的目光在最后一行划痕上顿住，心脏狠狠地颤抖起来。
［观察期结束，我的秘密是，喜欢池欧，还有 ，我叫尤辰舟。］
［尤辰舟喜欢池欧。］
远处的树传来一阵老态的笑声，枯叶顺着时光飘来，婉转间落到少年肩上，夏日的红霞从天空中走来，爬上他的眼角。
池欧摇了摇头，声音些许哽咽，“他喜欢我……”
“尤辰舟喜欢我。”
“不是十七岁的尤辰舟。”
“他一直喜欢我，很早就开始了。”
池欧心底湿了一片，他搞不明白尤辰舟既然喜欢他，又为什么会不告而别。可是更多的，他是为曾经趴在这里一行一行写下这篇秘密的小孩儿心疼。
他宁愿尤辰舟是最近喜欢上他的，否则这对他太不公平了。
“小崽子，”爷爷笑着，“这是哪家小孩儿？”
池欧垂着眼，眼圈红红的，嗓音沙哑，“我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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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尤辰舟收到他的奖励。
是一段视频。
尤辰舟笑了笑，点进视频。
池欧的脸出现在屏幕里。
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少年歪着脑袋，满脸不耐烦地调整着手机，不时发出几声烦躁的骂声。
“能看见了吧？”池欧调好，自言自语般问了一句，而后让开身。
熟悉的场景撞入眼中时，尤辰舟眸子微微颤了一下。
山脉吐出一截空地，像是高峰道舌头，横在半山腰，地面空旷，迎着风的方向，草木被吹得乱颤。
正中央有一棵老树，树上挂着‘百年古树’的牌子。牌子上已经裹了包浆，看上去很长时间都没人来过了。
这是曾经他和池欧埋小纸条的地方。
“不陌生吧这地儿？”池欧站在几米外，“要说陌生我可就揍你了。”
尤辰舟禁不住笑了，目光软软的，望着屏幕里的少年，又探出拇指轻轻抹了抹，动作轻缓。
池欧手里拿着一个铁锹，他将铁锹扎在地里，靠在杆子上，“咳咳，头一次这么干，你看这视频的时候要是笑了，我就诅咒你下学期打饭每次都没肉。”
本来是没笑的，这么一说，尤辰舟抿起了笑，忍了一会儿，闷头笑了出来。
视频里的少年像是早有预料，一撒手说：“我估计你已经笑了，废话不多说，等死吧。”
这个视频挺长的，尤辰舟却没舍得拉进度条，巴不得开零点五倍数看。
“听好了，奖励的主题是——老子的纸条。”视频里池欧转身走到树下，面着东南向，往前走了五步，停了下来。
“以前是十步，现在我估计是五步了。”池欧嘀咕了一声，“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池欧在视频里来来回回折腾了很长一阵，尤辰舟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心里像是打翻了调味瓶，五味杂陈的。
他就这么看着，有一瞬间，他好像看见了曾经陪着他刨开这个坑将纸条埋入其中的小孩儿。
可是清醒间，目光里没有聊笑的两个小孩儿，只池欧一人，闷头撬着厚重的泥土，像是要在掘那覆在时光上的尘霜一般用力。
“其实我也不记得我当时写的什么了。”
池欧说。
“只记得跟你有关。”
尤辰舟心口颤了一下。
来来回回几遍以后，池欧停下了动作，弯腰，在泥坑里掏出一个陈旧的木匣子。
尤辰舟突然有些忍不住的紧张与兴奋。
“还真在？”池欧笑了出来，“信了邪了。”
他转身，拎着裹着泥土的木匣子在镜头前晃荡，“你的奖励，想看吗？”
“想。”尤辰舟对着屏幕轻声说。
“知道了！”池欧像是有感知般扬起唇，“你要是说不想就等死。”
放了太长时间，开起来有些费劲，池欧撸了撸袖子，蹭了半身泥，有些艰难地研究着木匣子。
咔嚓一声。
枷锁在痴狂的碰撞中破碎，岁月顺藤摸瓜找到光的泡影，抓住最后一缕，为这段时光扣上永恒的镣铐。
尤辰舟目光颤了颤。
盯着屏幕里纸条上那个弥足珍贵的愿望。
字迹潦草，排版凌乱。
［希望尤辰舟可以摆脱他那个烦人的妈妈，天天跟我去玩儿，还要找一个和尤辰舟一样好看的小媳妇儿。
还有一个，要这个小哑巴一辈子被我罩着。］
小孩儿的愿望纯真而又炙热，滚烫的边缘融化了尤辰舟的心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