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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直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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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呀,可累死我了!”
九点半下自习回寝室,进门成若山就瘫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头顶床铺可望不可及,他仰天长叹:
“这就是传说中的二中吗!?”
高中的快节奏好比鞭子抽打陀螺,连轴转起来能让人根本找不着北。成若山所在的八班自然赶不上五班的节奏,但毕竟第一天,于他而言也已经够呛。
从小立志当艺术家的文浩自然也没好哪儿去,他白天刚躲过物理攻击,接踵而来的就是零零散散的其他几门作业,打线条的神之右手描了一晚上鬼画符,大概是没余力再临幸架子上的速写册了。
“快洗澡去吧,十点就熄灯了。”
江予舟靠在书桌边沿摇晃他的脖颈,他动作快,就想让慢悠悠的人先行:
“你们谁先去?”
“先后?拉了灯不都一样!?”
文浩酷爱雪山温泉,冰山下肤色各异的男女老少坦诚相见,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自由,从来也没见谁害臊过。
然后他拽了条毛巾就往里面走。
“淋浴刷牙两不耽误!”
“你们呢?”
江予舟心里忽然动了动,然后再次出于善意撺掇另外两个人。
成若山依旧窝在椅子里,闻言瘪着嘴摇头。他可不敢跟刚认识的公子哥儿共用一个厕所,大家的习惯各不相同,谁知道会不会闹出什么矛盾?
对面的殷言新似乎没什么反应,见状江予舟抻长脖子,殷言新正在整理今天上课的内容,大概是趁这会儿还有光线,还想贪心再自学一会儿。
明明是自己不给自己喘气的余地。
其实江予舟也想看书来着,但晚自习临结束的时候笔头忽然断了,他就告诉自己——
今天够了。
笔头簌簌的桌前,白天课上殷言新还有个知识点没想明白,他不是没听见江予舟的话,只是一时无法分神,顿了顿才摇头。
北方的澡堂文化由来已久,但殷父殷母怕密闭高温的环境里殷言新会呼吸不畅,也就从来不带他去那种地方洗澡。
因而他也不习惯跟别人拼用。
两个大男人挤在逼仄的卫生间里,开的水龙头即便不是同一个,这种不会害臊的习惯也无法一蹴而就——也许几周之后才能慢慢接受。
“你们怎么不进来?”
没人做文浩的参考系,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花了多少时间,于是等他出来看表的时候,才恍然发现只剩下十分钟了。
“时间可快到了啊!”
“那我去洗吧!”
十分钟能干的事情可不多,这下逼急了成若山,既然剩下的两人依旧没动静,他也就自顾进了厕所接力。
21:55——
“断电了!?”
厕所里的动静堪比杀猪,连着对面女寝楼此起彼伏的尖叫,此刻奏成一曲绝美二重唱,接着成若山才恢复往常的声线,
“也太快了吧!”
拉了电闸的寝室里除了中间顶上的吊扇还在继续工作,就只有文浩刚从抽屉里摸出来的便携手电。
咚咚咚!
四个人心跳不约而同都漏了一拍,从门上洞口//射进来相同强度的蓝光直指文浩,他下意识用手去堵那光口,然后才反应过来摁按钮。
“吓死我了!”
文浩生怕阿姨没走远,只敢用气音,
“这不没到时间嘛?”
正所谓新官上任先来三把火,他们新生入寝自然得先挨一顿揍。
卫生间没有窗,地面瓷砖沾了水很容易打滑,殷言新不太放心,摸着墙走到门口,对面的江予舟也跟了过来。
殷言新:“看得清吗?要不要给你个手电?”
“没事没事!”
好在成若山已经开始穿衣服,只是话音刚落,伸裤腿的时候脚底真就打了滑,
“我就快好了——啊!”
“你怎么样——”
殷言新猛地向前跨一步,电光火石间怕成若山就在附近,又往后退了回来。
谁料江予舟也跟着莽进。
“!”
一个拧转过后,脚底打滑的成若山堪堪扶上洗手台正中的水龙头。
他还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只在慌乱之间听见了一道沉闷的声音,于是他冲着记忆中的门口道:
“你们是在门口吗?”
“啊——是,”
成若山隐在黑暗里,能隐约描摹出门口的人形轮廓,回答他的是江予舟,只听他咳了一声才继续说:
“你没撞哪儿吧?”
接着外间文浩的声音也大了点儿:
“没事儿吧?”
“没有没有,”
这会儿毛巾不知道被他撂在哪个角落,但他也顾不上,赶紧先出来,
“好险,要不你们还是拎个手电进去吧,这也太黑了!”
“知道了,”
殷言新摸回座位,中途不小心磕上了椅子腿,金属管虽然套了塑胶壳,却依旧在大理石面划拉出刺耳的声音。
背后突然有只手拽住殷言新的胳膊,他回头,能感觉出那是江予舟。
“放开。”
夜里,雪白的嫣红的肤色都化作浓重的暗影,殷言新挣扎着摸到手电打开之后,方才的悸动才缓缓恢复平静。
刚才——
“一起去洗吧,”
阳台窗外幽蓝的残光打在江予舟侧脸,他表情淡淡的,言简意赅,没有留给殷言新拒绝的余地。
“省时间。”
“对啊,”
文浩和成若山在一边附和,
“没灯容易出危险。”
就这样,两个本来都不想凑合的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凑合着进了卫生间。
“谁先洗?”
殷言新低着头,小巧的手电只往最需要打光的地方照。他背对江予舟,刚才滚烫而柔软的记忆犹新。
敏锐的视觉功能大幅减弱之后,剩余的感官就开始超常发挥,此刻有股熟悉的洗涤剂味掺着强健的体温充斥在殷言新微微干燥的鼻腔。
平时只在极近的距离才能发现的呼吸声,此刻也犹在耳畔。
“我得缓缓,”
江予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异样,细细簌簌之后,殷言新能明显察觉到靠近一步的身体。
“你先洗吧。”
他该不会给人撞坏了吧。
“哦。”
殷言新不敢把手电打到顶格,他动得有些艰难,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能妥当地安慰到这个人。
他越清楚自己的后坐力,就越羞愧自己刚才的失误。
“还好吗?”
温热的水从花洒的小孔里钻出来,一整晚的燥热慢慢流到地面,随即通过地漏进入下水道消失不见。殷言新掬了把水浸润整张脸,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我没注意到身后有你——”
道歉的语气虽然有些僵硬,但熟悉殷言新的人都能听得出来,眼下他已经摆足了诚意。
“疼,”
但江予舟似乎并不想听出来,他嘴里打着沫,语气含混不清,谈不上多生气,倒有些涩涩的暧昧,
“可疼了。”
他说的一半是真,另一半则被他自己的隐忍狠狠打脸。
“那你要我怎样?”
安慰人可不是殷言新的长处,尤其撞到人的私密。一/丝/不/挂的他脱口而出了才后知后觉,眼下自己这个状况,似乎并不适合讲这样的话。
就好像他要以身偿还似的——
他下意识捂住自己,冲洗的速度更快了。
洗手台前,江予舟吐了水,他隐约察觉到殷言新突然的急迫,无言笑笑。
雾气缭绕的镜子反光微弱,江予舟空睁着眼睛,热气驱赶了密闭空间里的氧气,开着门也呆得人有些犯困。
此刻他脑袋里莫名涌出许多甜言蜜语,那是他父母人后闲时的把戏,从深夜的外间嬉闹到黑洞洞的卧室。
仿佛越是露骨才越显真性情。
于是这些本就风情的文字沾染上带有体味的湿气,就在黑暗中摇身一变,在迷蒙的镜子前活色生香。
他突然为这样的想象力感到愧疚。
在人们都还为一日三餐温饱而奔波的年代,爱情以及它有关的形式往往都是那么具象而原始充满野性——
非得狠狠吃进嘴里才是真的饱腹。
但那是爱吗?
还是它不过是在人们失去动力之际,用来苟延残喘的强心剂?
江予舟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与殷言新独处的幽暗空间里能想到这些,接着一发不可收拾,在牙刷不断地捅进捅出中描摹着那张清丽的脸。
“我洗完了!”
游魂已久的江予舟触电般回过神,殷言新的语气似乎有些急,好像刚才他已经叫过自己。
“哦,”
他自忖今晚断电的大概不是寝室楼,而是他那高速运转的大脑。思维的惯性无法停止,才衍生出这许多有的没的,于是他一连漱了好几口,道:
“那你过来刷牙吧,我洗澡。”
两个人都看不清对方的眼神,虚空的环境里殷言新就肆无忌惮给江予舟安上八百个心眼子。
他直觉刚才自己曾在江予舟的脑海里一闪而过,毕竟他知道有时候自己给他的感觉很特别——
因为江予舟于他而言也有雷同的效果。
他隐隐有这样的感觉,不知道从何时起,从哪一刻的眼神中得出结论。
大自然是神奇的,他知道动物界有同性相吸的传统,但人类出身于动物,也脱胎于‘动物’。
相识后每一次江予舟对自己的好,也许是出于他的善心,又或许夹藏顺带的目的,但那不会是出于别的情感,
他自己也一样。
殷言新在心底强调了好几遍,这才松了口气接上水,默默开始刷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