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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燕飞 ...

  •   两个人口不择言,霍松节强忍着眼眶中打转的泪,拧过头继续面对手机。

      “哥,你知道妈上京找的谁吗?”
      “松儿,你安心养身体,爸和公司的事你插不上手,真想帮忙,就赶快好起来——嗯?”

      “哥!”
      “要是你觉得爸妈也愿意看到你拖着副病体到处折腾自己,那你就尽管出院!”霍川穹从来没有对霍松节如此厉声呵斥,这一声总算让他游走在崩溃边界的精神悬崖勒马。

      “松儿,我们生在霍家,一进一退并非如你所想,如你所愿。外头万事自有哥哥顶着,于你而言,最要紧的就是你的身体!”

      霍松节忍了又忍,一股腥咸几近冲破喉关的桎梏,他咽下那股血腥味,再开口变得更加沙哑,“好,我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早些出院!”
      “松儿,珍重自身!哥哥先忙了。”

      霍川穹与霍叔站在二楼书房的会客厅,刚挂断电话,就不受控制地跌坐在地。
      “大少爷,怎么了!?”

      老太太心力交瘁,此刻正在顶层休息,家里唯一顶用的霍川穹也不过二十七。短短几天又是雪上加霜。他没再开口,手机点开刚收到的消息,默默递给弯下腰的霍叔。

      “什么!?”
      一串看似陌生的号码下,只有寥寥几字:

      夫人已身故。

      “奶奶,明天就把奶奶送到国外的疗养院,我现在联系那边的朋友!”
      “可这也瞒不住啊?”
      “当然瞒不住,”霍川穹颓唐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这是要斩草除根!”

      孟燕飞手里占着7%的股权,霍昌海的20%还在狱中生死未卜,剩下他霍川穹手里的10%。
      “霍叔,你去医院跟风许透个口风,松儿现在受不得刺激,近期尽量拖住他,不要让他看到任何有关霍家的新闻。”

      霍川穹还瘫坐在地毯上,捏住手机的指节青筋暴起,掌心起了一层厚厚的冷汗。
      “幸亏松儿不持股,但是得再派几个人在医院。”
      边打算边想要站起身,一抓扶手竟然打了滑,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抬头哽咽地看向霍叔。

      “霍叔!”

      “松儿,大哥不是让你好好休息!”
      “院长伯伯,麻烦调个护工过来吧。”
      霍松节恢复了古井无波的神色,只望向年迈的院长,“我想撤了尿管。”
      院长虽然不待见凌风许,但真叫护工过来却不会比凌风许更细心,他看着霍松节下垂的长睫毛一颤一颤,终于还是软下心来。
      “好。”

      护工帮霍松节净了身,凌风许就在一边怔怔地站着,有几次摇摇晃晃想要去扶他,他却总能提前看破凌风许的意图,适时地靠向护工。过了大半晌,此刻霍松节把自己关在洗手间里,他撑着臂膀站在盥洗台前,睁眼看着水凝成一股旋涡而下。

      呕——

      “松儿,你怎么样,需要我进来帮你吗?”
      霍松节攒了半天的劲儿克制呕血的音量,一时答不上话,他挨过眼前这阵金星,匆匆漱了口。
      “凌先生,我们谈一谈。”

      洗手间门开,霍松节嘴上叫了凌风许,眼神却并不往他身上看,而是掠过他朝护工说:
      “您好,请帮我倒杯水。”
      一回生二回熟,此刻凌风许已经能迅速调节情绪,他依旧笑着对霍松节,
      “松儿,你想说什么?”
      转头的瞬间却瞥见盥洗室水槽口来不及冲散的一抹粉色。

      那晚的画面再度浮现脑海,凌风许克制不住地攥紧掌心,
      “松儿,你——”“请再下楼帮我订一份午餐。”

      “好的。”
      护工察言观色,看两人这一副要摊牌的架势,将水放在床头柜,一溜烟出了房门。

      “松——”“凌先生,”
      霍松节慢慢灌进一口水,半含在口中,再缓缓咽下,
      “我想和凌先生离婚。”

      凌风许半个字刚挂嘴边,他像是没听清似的尴尬笑笑。
      “你说什么?”
      “凌先生,我要离婚,您听清了吗,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他看着坐在床上的霍松节,除了脸色苍白,与往日并没有什么分别,但凌风许忽然觉得,他不谙世事的小家伙变了。他敛起尴尬的嘴角,来到床前蹲下。

      “松儿想要跟我离婚?”
      “是,关于财产分割——”霍松节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愤怒乍起的眼色撞进那对未雨绸缪,胜券在握的褐瞳。
      “你就在这儿等着我?”

      “对,”凌风许柔情缱绻,一脸坦荡地用眼色描摹床上人的眉眼,他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他的发梢,还有昨晚才抓过的手,但最终只是蜷了蜷指尖。
      “你跟我离婚,我净身出户,连带我在海外的所有资产,一并划归你名下。”

      “你可不可以放过我?”
      在霍松节昏迷的许多个夜晚,凌风许都在作着这一刻的打算,但真听到一别两宽的话,他还是有些无法承受,向来运筹帷幄的眼眶闪现过一丝惊慌。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折磨我?”
      凌风许是真的有些低估霍松节,原来他可以如此轻而易举地就着蛛丝马迹,往他心尖最柔软的角落狠狠踩下。
      “你父母冤魂在天之灵,难道也愿意眼睁睁看着你和仇人之子同床共枕,比翼连枝?就算逝者已矣,你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

      霍松节收回眼刀,抱住膝盖怔怔望着眼前的白墙。
      “凌风许,你怎么敢!”
      一着不慎又入了死局,霍松节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他背着凌风许侧躺下身,一把抓过被子盖过头顶。

      六月的被子并不厚,隐约还能看出外面的光亮,过了不知多久,灯突然灭了。他感觉到背后的人一直在床前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目光灼灼,浑身上下都透着不自在。
      “你不想见我,我们就分开一段日子。从前许多事我瞒了你,如今更害得你家破人亡。不知道你想不想听,今晚分开之前,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低头看向左腕的红绳,“要是你既不想听也不想说话,就随便发出点儿动静。”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声都刻意变得清浅。

      薄纱窗帘随着清透的夜风起了又落,茶几上的玫瑰又掉下一片败了的花瓣,房间里终于只剩下一个人。床上的一团鼓起没有半点动静,从外面看去,像是熟睡已久。久到平地突然的一声抽噎,被下的枕边早已洇湿一片,霍松节睁着眼,任眼里的泪水汩汩流下。

      上午霍叔去了趟医院,见凌风许在门口徘徊却没进去,正好将昨天的事与他讲了。
      “霍夫人她——”
      霍叔抬指按在唇间,两人透过玻璃洞看了眼房间里的霍松节,默契地来到走廊尽端的楼梯间。
      “可松儿现在不愿意见我。”
      凌风许难得在外人面前露出无助的模样,两人在楼梯间里踯躅许久,还是霍叔去请了院长来。

      “他睡着了。”
      霍松节不信凌风许,面对满头花白的院长伯伯却是深信不疑,他换上□□注射液,坐在床边安慰他,修长的睫毛一眨一眨,不一会儿,霍松节就歪头靠在枕侧。

      “他醒过来发现手机不见了,会不会有所怀疑?”
      三人虽然商量出这么个不是办法的办法,现下手机拿出来,凌风许倒犹豫了。
      “也是,小少爷心思细,平日里只是闷在心里不说,万一逼急了——”
      “我去请沈家姐弟过来。”

      霍家身处暴风眼,此刻卷谁进来都可能惹一身腥,纵然沈霍两家交好,也不见得愿意走动。“我试试。”

      不过凌风许打了电话,说是沈家姐弟马上就到,但不知怎的,明明是请人,却更像是挨了一顿狗血淋头的臭骂回来。

      “等他们姐弟俩到了,我跟你回趟老宅。”
      霍昌海入狱,公司暴雷,现下霍夫人也突遭变故。凌风许放的这把星火燎了半壁草原,他倒要看看,会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
      “妈妈?”
      霍松节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眼前白雾茫茫,隔着一片半人高的芦苇对岸,一段曼妙的背影影影绰绰。他伸出手想靠近些,却见那背影随着脚步越走越远。
      “妈妈要走了,别看。”
      一股莫名的恐惧爬上心头,霍松节喘着粗气加快脚步,却在即将触碰的前一秒跌落在地。

      ——
      “霍松节,你现在能吃东西不?”
      甫一睁眼,霍松节便看见床头两张相似的面庞。
      “吃吃吃,就知道吃!”沈追起身添了杯水,再慢慢将床头摇起,“小松啊,来喝点儿水。”

      霍松节记得入睡前是院长伯伯坐在床边,说了好多宽慰自己的话,
      “抱歉,我怎么就睡着了。”
      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顺着手背的针眼一路向上,他眯起眼睛,隐约记得透明注射袋的标签上,最后几个字似乎变了。

      他收回视线,双手接过沈追的水杯,凝神看着杯子里的透明液体,
      “追姐,你们怎么来了,我睡了多久啊?”

      姐弟俩到的时候霍松节正睡得沉,两人对视一眼,
      “这话说得,我们俩就不能来看你?”接着沈追抬手看了眼纤细的腕表,“我们进门就见你睡得正熟,大概三个多小时?唉小心——水要倒出来啦!”
      霍松节如梦初醒般,左手按在床边摩挲,“抱歉,让你们等这么久,应该叫醒我的。”

      “嗐,我们也没啥事儿,你是不是还不舒服,我去叫医生?”
      见霍松节这般消瘦,沈逐也不敢托大开玩笑,他凑近床头,只等着床上的人一声令下。

      “沈逐,”床上的人却眉眼舒展,抬头看进他的眼里,“现在几点啦?”
      沈逐下意识要去掏衣兜,对侧的沈追却突然开口道,
      “两点不到——小松饿了吗,姐给你削个苹果?”
      她越过霍松节的头顶瞪了一眼沈逐,伸手温柔地摸摸霍松节的后脑勺,“身体好点儿没?”

      “好多了,谢谢追姐挂心。”
      沈逐不动声色地松下一口气,和姐姐一并坐在床边,沈追两指捏着苹果凹口,握着刀口一点点娴熟地削着皮,霍松节看了一圈,靠在垫上侧看向另一边的沈逐,“你们也去过霍家了?”

      衬着丝滑的削皮声,沈逐道:“呃——还没去过。”
      “也不知道妈妈他们怎么样了?”

      “你,妈妈他们都好,你保重自己要紧!”
      沈追说完把断了的皮扔进垃圾桶,继续削剩下的半颗。沈逐见霍松节怔怔望着前方的白墙,饶是平时嘴碎,此刻也搬不出什么话题。
      “苹果削好了,小松,来,含在嘴里温热了再咽。”

      他收回游走的神思,低头瞧见那指若削葱根,尖似点绛唇。从前妈妈也爱这么浓妆艳抹,却又总是左右都相宜,他叉起一小块苹果含进嘴里,刹那的酸涩与寒凉激起满眶浓浓的泪水。

      “追姐,苹果——有些酸呢。”
      沈追端着盘子眼睁睁看霍松节掉了一被子的泪水,还以为自己紧张出了幻觉,错把别的当成了苹果。
      “酸吗,我尝尝?”

      “不酸吧?”
      不信邪的沈逐也捞起一块儿放进嘴里,这蛇果红得发紫,最是甜蜜,但他转念一想,霍松节胃穿孔打了几天的营养液,才刚开始进食,味觉上有些偏差倒也不多奇怪。

      “没事儿,过几天咱就习惯了啊。”
      “真的吗?”他双眼还洇着些湿气,像真的在问自己的味觉能否恢复。

      “当然啦,我的小松子,不要老是胡思乱想!”
      说完沈逐才想起来似的拍拍脑门儿,“瞧我这脑子!”他从沙发的背包里掏出几本书,“怕你在医院呆着闷,给你捎了两本书,不知道你看过没。”

      别的不知道,一堆精装古典小说中,这本显眼的《心经》肯定是没读过。霍松节看着宣纸上的烫金小篆又哭又笑得更大声,
      “你是想让我出家吗?”

      “那不是心经安神效果最好嘛,”沈逐挠挠后脑勺,“哎呀您就凑合着读吧,学校里就你读过的名著多,我好不容易才收拾出两本你肯定没看过的!”

      霍松节哭喊过两声,敛起失控的情绪,秀气的纸页翻开,映入眼中
      『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①

      他来回轻抚,像真参透了一语禅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燕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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