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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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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槡此刻坐在自己的父亲的对面，覃资依旧西装革履，模样却一下子衰颓了不少。
明明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不过半年之久。
“你告诉他了吗？”覃资沉默完，喝着咖啡问覃槡。
覃槡苦涩地笑笑：“差不多算是了吧。”
覃资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父子俩的眼睛都有点红，覃资声音颤动：“是爸爸对不起你。”
覃槡笑着摇头。
覃资疲软乏力地往后一躺，声音是止不住的沧桑，回想他们父子二十几载，他自认为这么多年已经足以让他慢慢释怀，没想到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早就无法磨灭。
“你也累了，好好再过完最后的时间吧。”
覃槡望着自己逐渐年老的父亲，突然希望时间可以永远停滞在这一秒，可是时间不会倒流，列车永远不能掉头。
他在自己最好的年华，笑着接受自己不公平的所有，嘴角努力上扬，眼泪却在往下掉。
微笑留在回忆，有些离别，就是最后一面。
*
他想去很多地方，想尽力挽留一切美好，可最后他孑然一身，孤孤单单地躺在自己破碎的梦想中间，欢腾的篝火，将他一点燃尽。
水流欢快地淌，哗啦啦地，像一首清秀的诗歌。矮檐下，燕子回来，蓝天洁白无瑕，小路上徜徜徉徉，火山猛地爆发，岩浆四溅，享受它的腐烂。
*
半夜忱辙打来电话，覃槡鼻头发酸，颤颤巍巍地按下接通键。
电话里，忱辙的情绪近乎失控，他站在深渊的边缘，仍然死死压住声音，竭力让自己回归平静。
“覃槡，你为什么要回来？”
覃槡死死咬住嘴唇，五脏六腑揪心的痛，心碎得四分五裂。痛楚从心口沿着神经传递上来，鲜血哽在喉头，他却没有一点办法。
忱辙声嘶力竭，却再也控制不住的崩溃：“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为什么……”
覃槡泪流满面，却不能说一句话。
“你告诉我，病例单是假的，好不好？我们不要开这种玩笑，你告诉我它的假的，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覃槡，是不是？是不是……”
他从未想过，覃槡究竟是因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回来，他以为覃槡的病真的治好了，他以为一切都恢复平静，他再也不用四处奔波，他以为——
可是喜悦冲昏头脑，打击来得太快，痛到痉挛。
覃槡原本，就活不过25岁。
*
“忱辙……我，对不起……”
覃槡死命控制住自己，理智告诉自己说，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他迟早要面对。可是他自欺欺人，妄想多得到一丝温暖，妄想那从来都只是一场从未发生过的梦幻。
“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忱辙情绪失控，歇斯底里地吼叫。
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知道这样他会更痛苦，他会一辈子都走不出来，他会永远释怀不了，铭心刻苦整整一生。
可是他又有私心，都说沤珠槿艳，原来也不过如此。
只是心脏纹理一路蜿蜒，原本早就该堕入无尽深渊，苟活于世。
“忱辙，对不起……对不起……我太想你了，我……我真的好爱你，我真的舍不得，想要见你最后一面，想要和你在一起，我知道自己这样很自私，最后所有的痛苦只能让你一个人承担，可是……可是——”
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我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人，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想法设法想多留在他身边。
可是我明明知道大家都难得善终，我依然义无反顾地选择奔向你，不顾万千阻拦，却也害怕无尽的恶果。
*
他以为自己早就准备好了淡然面对，却发现等真正面对忱辙的时候，他根本无法从容，那个人就像他心头软肉中的一根锋利无比的毒刺，根本无法自拔。
他们作茧自缚，无法割舍。
*
“你在哪儿，我去找你。”忱辙平复语气，指甲早就嵌入掌心，他却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原本心脏真的会麻木，麻木的瞬间，整个世界轰隆隆倒塌，他一步一履，穿过奔流不息的尘世，无法止步于前。
黏稠窒息的沼泽，明明每走一步就是毁灭，他得不到回头，无法驻足，每一步都是走在高空悬挂的钢丝，耳边呼啸而过的风肆虐，薄薄的冰层在熔岩中融化，它们胆战心惊，痛不欲生。
冰冷的夕阳再一次打在脸上，寒冷得没有任何温度。
*
感情里人人都会自私，有人掏心掏肺，两肋插刀，有人一了百了，痛彻心扉，他们走在人生的单行道上，却不得不忽视遍地丛生的荆棘。
后来他们会明白，有些路，是满手鲜血也要走完的。
哀莫大于心不死。
*
覃槡和忱辙面对面着沉默，砥舔亲吻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他们坐在偷来的时光里，静静地感受着生命的流逝。
痛辄不能自已，所有的钢琴曲都会按下最后一个琴键，所有的微笑的最后都是再见，春去秋来，有些事情，一定要自己笑着面对。
哪怕面对的，是肝肠寸断的离别。
*
“再过两个月回去么？东西收拾好了吗？”忱辙坐在沙发上，垂着眼睫一直在刮覃槡的手指。
覃槡知道，他是在看那两枚戒指。
平静这两个字是世界上最能表达一路跌宕起伏后归于尘土的心酸的词吧，平静地接受，平静地离开，平静地落泪，平静地面对。
那个记忆中如阳光一般温暖的人，留恋终会腐烂在破败的下水沟，太阳一出就会发出阵阵恶臭，可没有人舍得把它清理，就像老旧的胶卷，一叠一叠，堆满积灰的黑色抽屉。
*
“还能回来么？”忱辙又问。
覃槡抱住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我想再多陪陪你。”
“上次说欧洲拿证书，其实去做最后的通告吧？”
覃槡闷在忱辙的颈间，钻心的疼痛让他几欲说不出话。“嗯……医生说——”
医生说身体机能在迅速衰弱，高概率的突发性随时可能会要他的命，他注定是活不过这一年。
“你怪我吧忱辙，如果我不回来，你就不会这么难过。”覃槡说。
忱辙的嘴唇早已冰冷，他探唇去亲吻覃槡，一如往常的亲昵，却无声地诉说着最后的离别。
忱辙又怎么会怪罪。
如果覃槡不回来，这会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可如果覃槡回来，这又会是他一辈子难以消磨殆尽的苦痛。
“我爱你”这三个字，简简单单拼凑，却是这世间最复杂的情感。
矫揉造作的文字，庸俗伤感的情歌，伤心欲绝，却深有同感。
回忆太美好，一度让他们以为自己牢不可破，有朝一日阳光撕破云层，盐水浸泡的伤口斑斑血迹，行尸走肉般麻木。
*
忱辙有一刹那突然想明白了什么。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原来他们早就有所预兆，躲在时空交错的缝隙，才得以让借口接踵而至，却不攻自破。
为什么高中时覃槡上课如此认真，为什么他总是请假，为什么他从不复习，为什么他不知疲倦，总是笑着说“人生苦短”，尽力去抓住生命中流逝的一切美好。
为什么他喜欢旅行，喜欢把时间花在任何自己喜欢的事情上，当得知事情无法逆转，他却带着微笑，温暖着身边每一个人。
诸如此类的种种，为什么会心悸，又为什么会流血……
仔细想来，这些居然都是点点兆头，悄无声息地藏在记忆中，从未翻新。
忱辙有些窒息，才明白什么叫追忆似水年华。
可他们从不后悔。
*
再过三个月，覃槡回了欧洲，忱辙跟着去了一趟，回来那阵子拼命似的学习工作，处理好当下所有事情等着去欧洲陪覃槡，然后任由心脏跳动到模糊。
这件事情不知道已经有多少人知道，忱辙不在乎，只是日复一日靠着巨大的工作量将自己麻木，当他以为差不多了可以抬头时，现实就无情地将他打回原形。
是啊，他根本就无法释怀。
不知道宋莉是否妥协，不知道世界是否接受，不知道黎明是否到来，他通通都已经不在意了。
他们，好歹在一起了不是吗？
*
那时候公司出了点问题，晚上时董麒给他打来电话：“忱辙，听说你要出国一段时间？”
“是，我很快会回来，手头的事情也在尽力办了。”忱辙说。
董麒叹口气。
“听黄律说了，反正他会保你……你就好好去吧，这边先不用担心，我会和大家尽力处理好，其他的人事咱管不了，干脆就这样吧。”董麒有些泪目，“你好好去吧。”
“好。谢谢你，董姐。”
董麒心酸：“谢什么，害，我挂了，晚上有个饭局，你……注意安全吧。”
“嗯。”
*
这天是忱辙的生日。
下午五点的飞机，忱辙收拾着东西匆匆往机场赶，穿过川流不息的人群，像是跨越一场生死之恋的宴席。
“喂？覃叔叔，我已经到机场了，很快就可以赶到——”
“不用来了。”覃资说。
忱辙的脚步猛地一下顿住，脑海一片空白，血流开始翻腾。
覃资的语气中是难以掩饰的悲痛：“覃槡他刚刚……走了——”
忱辙的眼泪突然就落下来了。
*
覃槡他刚刚走了。
忱辙不知道自己需要有多么强大的心脏，才能熙熙攘攘的机场接下这么一句明明轻飘飘却又重如泰山的话。
太阳穴突突地跳，喉咙一股腥甜猛然涌上，忱辙独自在风中，扛下半死不活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