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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梦魇 ...

  •   很快的,蜀中平原的春天就到了,不知不觉间周遭的大树都已郁郁青青,发出了不少新叶,学校篱角上一株桃花也绽出了红的花瓣。

      这里水气氤氲,又靠近禄江,故此春风柔和且湿润,和北平那种短促干燥的春风截然不同。

      自打关英订了婚,马步青哪怕在街上看到了关英也不招呼,只是远远的看着,而关英因为怀揣着对于美好生活的满意和幸福,只希望天下人都和她一样快乐而知足,马步青的失意在她看来就大可不必,她甚至有点同情他,同时难免去想:即便他和小白姐没有瓜葛,她也不会相中他啊!

      国立小学的同事们则喜欢打趣关英说:很久不见何旭杜来了,以前倒还来打球,是不是难为情了?

      这个问题其实关英也很想知道答案,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们两个虽然订了亲,彼此间仍旧客气的像堂兄妹一样。关英以前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小说和电影里才有的电影院、咖啡馆都是龙泉镇所没有的,这里只有茶馆,又都是老古董们才去的地方,像他们这样谈恋爱的年轻人除了家里吃饭只有轧马路了,奈何这地方又那么小,像他们那么登对的年轻人走到大街上,简直就是行走的马戏团,路过的不管认不认识都要盯着看好久,好像在说:看,卖卤菜家的闺女高攀上了镇政府秘书!

      她虽然喜欢何旭杜,却也不愿意被人说高攀,她甚至有意无意和他说将来要一起置办新房,她说父母每年都帮自己存钱做嫁妆,哪知道何旭杜听了只是笑说:“对每个箱子藏着大卷纸币的农民来说,他们确是很能勤俭立家的人,可是大批的通货呆滞在农村,从整个国家的经济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关英嗔道:“你又和我谈这些,我又听不懂。”

      可她打心里还是佩服这位未来的夫婿,难免会向好姐妹显示自己的骄傲,只是哪怕秀恩爱时,她仍然小心翼翼地压下了心底最深处的喜悦,似乎是怕过分的得意会惊吓到她来之不易的幸福。

      这天关英下班后到镇办公室找何旭杜,送来的乃是利发婶新做的小菜,同时也给老郑和小陈捎带了一份。

      两个人忙不迭的谢了她,这时就听见后院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东西呢,老姨奶奶要出门了。”

      老郑听了连忙小跑着出去,从地上拎起一个竹编的大提篮道:“早就备下了,就等着给你们呢。”

      关英从来没见过那位老姨奶奶,便转过头,动作还是慢了几步,只看到一个穿红戴绿的丫头,和一个窈窕的背影。

      她有些吃惊,问:“那是谁啊?”

      小陈对她这幅神情非常习以为常,笑道:“那是刘镇长家的老姨奶奶啊,我敢说她年轻时比刘三金还漂亮。”

      关英不以为然道:“说得倒好像你见过似的。”

      “我真见过!”小陈坚持道。

      关英说:“以前你还是个小屁孩,见过也忘了,吹牛!”

      这件事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哪知道过了几天她又去找何旭杜时,因为在等他开会结束,小陈巴巴的拿来一张老照片,指着其中一个穿着元宝领烫发的年轻女人道:“喏,这个就是老姨奶奶年轻时的照片。”

      关英接过那照片仔细端详半晌,时隔多年,照片的还算清晰,只是被时光蒙上了一层薄灰,像是深冬时节揭开的一口温热砂锅,水汽氤氲。

      关英笑道:“确实比刘三金漂亮,只是我从来没见过你们老姨奶奶本尊,恐怕即使现在年岁大了,还是很美吧?”

      小陈道:“美!只是你们都看不到,因为老姨奶奶不像刘三金那么爱热闹,总是在家里待着哪也不去。”

      关英这时才留心到照片上的另一位妇人,她虽然表情有些拘谨,但眉眼间秀丽端庄,一看就是个温柔和善之人。

      关英不由脱口道:“你哪里来的这幅老照片?”

      听闻此话,小陈突然就像哑了一样,她忙改口道:“我看你像宝贝一样把这照片放在手帕里,难道上面有你的亲人?”

      小陈露出几分尴尬的笑意,接过照片道:“我家哪有这么好看的女子。”

      不一会何旭杜就来了,他说镇长这里有点应酬,让她先回家。关英嘟囔了几句,何旭杜哄了她一会,这才把她送走。

      关英回家后就闻到满院子都飘着焦甜味儿,估计是母亲在学着烧南味的红烧肉却烧糊了,见宝贝女婿没来,利发婶抚掌笑道:“幸好没来,来了也吃不到红烧肉,我糖放多了!”

      沈玉琨发现关英心事重重,问她,只是说:“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慌。”

      沈玉琨小声打趣道:“好几天没与何秘书一起吃饭了,就觉得心慌意乱,对吧?”

      关英反唇相讥道:“沈姐和沈姐夫有多久没见了,你对姐夫的相思,岂不是要把禄江都填满了?”

      利发婶忍不住笑道:“胡说八道,你沈姐的男人咋也跟了她的姓改叫沈姐夫了!”

      沈玉琨也笑说:“没关系,下次我喊何秘书叫关妹夫就行了。”

      最近关英显然在策划一件大事,她神秘叨叨的样子连沈玉琨也觉得奇怪。她先是在客厅添了一面硕大的镜子,说是拜托何旭杜从成都采购的,利发婶倒是喜欢这镜子,说既能够照人,又能让屋子显得敞亮,利发叔则摇头说乱花钱。

      反正关英已经习惯了不管自己做什么老头子都不赞成,她私下对沈玉琨抱怨道:“我家老汉就想要儿子,闺女做什么都看不顺眼。”

      接下来,关英选了个日子,说是邀请大家来做客,这其中既有华婶母女,也有张婶甚至她那个儿子大戆。

      利发婶儿知道了就说:“早先禄村外头只有咱们三家外来户,如今因为盖庙的事儿都散了,好歹也是几十年邻居了,是该聚聚。”

      那张婶原本是不肯带儿子过来,架不住关英撺掇,最后还是来了。

      说是聚聚,其实也就是摆一桌关家最擅长的新鲜卤菜,再加上几个零食点心,连沈玉琨一时间都有些糊涂,不知道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七八个人,吃吃东西喝喝茶,很快就到了傍晚,张婶几次说要走,奈何都被关英给留住了,看见儿子大戆玩得倒也高兴,张婶便不再坚持。

      眼见得金乌西坠,窗外的红霞为屋里增添一派暖融融的红光,关英冷不丁对大戆道:“你看,镜子流血了。”

      诸人都被这话骇了一跳,哪知道更惊人的还在后头,大戆转头看到镜子里的红霞,立刻跳得老高,口中惊呼道:“血,都是血。”

      张婶头一个站起来,对关英怒目而视,她想拉儿子的手把他拽出去,哪知道大戆力气大的出奇,一把推开母亲,四下里开始寻找,他旋即从大门后面找出来个扫帚棍子,比划着要去砸镜子,关英手里也不知道怎么就多了面拨浪鼓,就见她冲大戆道:“好孩子,这拨浪鼓可是你的?”

      大戆见了,口中连声荷荷,道:“你是坏人,和你爹一样,都要抢我的拨浪鼓!”

      利发叔听了这话倒是一愣,心想自己何时要抢过大戆的拨浪鼓?

      沈玉琨却立刻听出来,大戆这是认错了,错把关英当做梅子。

      随即就见大戆挥舞着手里的扫帚朝关英打过去,幸好她眼疾手快,立刻躲到了边上,饶是如此,那扫帚一下子击到硬木家具上却也立时就碎成两节。

      沈玉琨只是听说这傻子力气大,亲眼所见才倒抽一口凉气。
      幸亏此时早有利发叔与店里帮忙的伙计上前把大戆按住。

      关英却不依不饶,仍然用那面拨浪鼓冲他道:“大戆,这是你的吗?”
      张婶气急败坏道刚想否认,大戆却笑了起来,道:“我的,我的,砍了老头,掉地上了!”

      众人听罢大骇,面面相觑,不由揣测那“老头”是谁!

      关英示意父亲放人,利发叔迟疑一下才松开手,就见大戆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接过关英递来的拨浪鼓,开心地手舞足蹈。

      大家都看得明白,那拨浪鼓手柄由于被摩挲太久,早就发黑了,鼓面已经泛黄,其中一面沾染了大量褐色,看得出来乃是血迹。

      梅子见状,猛然倒退几步,转头去看沈玉琨,仿佛在质问她为什么没有遵守约定,沈玉琨不由心中大呼冤枉,她想:“这不是梅子前阵给我看的拨浪鼓吗,说是从华叔被杀的现场捡到的!关家妹子竟然拿到了手!可她怎么就冒险导演了这么一出呢?”

      就听关英缓缓道:“这是华叔出事那天,现场留下来的一件证物。行凶的人是谁,想必已经很清楚了。倘若我直接去镇政府举报,恐怕很难创造出机会让大戆承认,这才出了下策,正好请各位邻居一起佐证。”

      事后利发婶儿也问闺女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把事情捅出来,关英振振有词道:“我总归要把物证拿到手再说!这样才能一击而中,也给华婶一个清白。”

      只有沈玉琨知道,她这是逞强要给何旭杜看呢。

      利发婶不知就里,还叹道:“哎,可怜了华婶,现在总算重见天日,也可怜了张婶,养了几十年的儿子,一个没看好就成了杀人犯。”

      可不是,现在大戆是再不能出来遛弯了,张婶苦苦哀求镇长也没有用,刘礼茂发话道:“不把你这哈巴儿交给警察局关在监狱里,已经是破例了。”

      事已如此,沈玉琨只是轻描淡写说了她几句:“你太过兵行险招,明知道大戆十有八九就是杀人犯,何必再给他故意设这个局,万一现场失控,伤害了谁都不行!”

      大概是为了弥补这件事女儿处理的过于冒失,利发婶主动提议要在兴旺居请华家母女吃饭,正好利发叔要去县城补货,想来只有一群女眷,又夹杂着几个积年的老婆子,也不至于惹人闲话。

      华婶本来不愿意出门,奈何梅子嘴馋,便竭力劝她参加。

      席面上,兴旺居酒家的拿手好菜流水价端上来,利发婶忍不住盘算起每一盘菜毛利多少,觉得味道不过如此,早知道不如在家里摆上一桌卤菜,倒不用这样兴师动众的花了不少钱。

      梅子只顾着吃,尤其是那一碗寻常的炒鸡蛋,她猜测应该放了猪油和葱花,真是香得她连舌头都要咽下去,一不小心就吃了一大盆,幸好何旭杜不在,否则真是丢脸。

      哎,他已经订婚了,很快就会是关英的丈夫了,她为什么还要想着他呢。

      说话间,利发婶拿出一张照片给大家传阅,沈玉琨指着那个包着头发的少妇道:“这是利发婶儿,我一眼就认了出来。”

      关英摇着母亲的手臂说:“我老娘几十年如一日,没变化。”

      利发婶儿笑道:“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那么,这个人是谁?”沈玉琨指着照片上另一个妇人问。

      “你猜”,利发婶神秘兮兮地说。沈玉琨抬头看眼华婶,迟疑道:“是华婶吗?”

      关英差点跳起来:“什么,这是华婶?”

      利发婶儿露出对女儿的反应早在意料中的得意神情,说:“长得好吧,吓着你了吧?”

      关英脑子里想到的,却是之前在小陈手里看到的老照片,反而不吭声了。

      华婶也接过那照片,笑道:“家里原先也有一张,是我和钱秀娥的合影,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找不到了。”

      说完这话她就开始咳嗽,梅子则反应很冷淡,既不去看那照片,也不慰藉母亲的疾病。

      利发婶对梅子的态度很不满意,不由道:“你老娘的病就是伤寒,这病不能耽搁。我记得镇长家的老姨奶奶就是这个病,请西医吃一个半月的药,好了大半,有钱就是这么好呢。话又说回来,西医来了要验血还要取走大便,送到成都化验什么的,挺麻烦的,你不如先在镇上请个大夫给她把脉开药。”

      “我们没钱看病,西医中医都看不起”,梅子冷冷道。

      那就是说:她的母亲接下来就是整日等待那近在咫尺又迟迟不到的死神。

      利发婶终于忍不住道:“不孝!”

      梅子忘记了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她翻白眼道:“她也配这个“孝”字!”

      利发婶被彻底激怒了,就听她质问道:“你妈怎么就不配?她掏心掏肺的把你爷爷奶奶养老送终,赚钱给华家买了独门独户的院子,把你残废的爹喂得白白胖胖,让你读了中学有本事能在国小教书,你们华家一个个就是在‘借她的骨头熬她的油’,她哪里不配了?”

      诸人都因为利发婶的这番质问愣住了,尤其是梅子,她没想到一向和颜悦色的利发婶会因为自己母女间事翻脸,一时有些下不来台。

      利发婶这些话也触动了华婶,她紧攥着茶杯的手不由抖动一下,恨不得把杯子攥碎,就在那一刻,好像自己在禄村多年的时光忽然坍缩成了一点,她可以轻易地一跃而过,站在十多年前的自己的身边。

      她有些神情恍惚,神思缥缈中,脑海里不停浮现着过去的星星点点。尽管她想说什么,结果却是咳嗽的更厉害,边上的沈玉琨连忙帮她抚背。

      梅子终于开口了:“怪不得镇上人都说您是长舌妇,我看您不仅是舌头长,而且手伸得太长。”

      这回轮到关英不高兴了,她脱口道:“凭什么把话说那么难听?有的事儿还真不叫闲事,只是大家不想明说罢了。”

      梅子嘴硬道:“你倒说来看看!我就不信自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关英冷笑道:“远的不提,就说近的吧,去年秋天要不是你主动带天宝参加国小的秋游,他也不会夭折!”

      大家都惊住了,沈玉琨看眼关英,心想这事儿竟然从没听说过,关英的嘴也真够紧。

      天宝是华婶心里的一根刺,啥时碰啥时疼,所以听见关英的话,华婶的咳嗽奇迹般停住了,她先是涨红了脸,瞪着眼睛,呼吸急促,继而起身疯一般推开沈玉琨,冲到女儿跟前,哆嗦着说:“天宝不是自己从家里偷跑出来,跟着小学生们登了船吗?”

      梅子一时找不出话来应对,头都不敢抬,终于,梅子狠狠瞪了眼关英,她情知谎言被戳破,便大有破罐破摔的意图,可她仍旧不敢再去面对母亲的双眼,只是嗫嚅道:“我没有要害他的意思,我也不知道那天会出事儿啊,我只是觉得村子里的小孩都不理他,他很可怜,所以才想让他跟着孩子们一起坐一回船。”

      华婶怔怔的望着女儿,原本如死水般的心,又一次被击碎了。

      关英气鼓鼓拉过母亲,梅子不甘心似的,又反击道:“反正咱们两家都没有儿子,谁也别笑话谁绝了后!”

      这话过于阴损了,直戳利发婶的心窝,沈玉琨也知道关英以前有过一个哥哥,只是才9岁就出意外过世,利发叔夫妻但凡想到这件事心痛不已。

      关英闻言皱下眉头,还没想到该如何还击,就听到一声暴喝,简直像炸雷一样,原来是利发叔从镇上补货回来,遇到了何旭杜,两个人便说说笑笑来到了兴旺居,哪知道正好撞上了一群女人起了龃龉。

      他原本还想笑着过去劝架说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哪知道不等他说话,事情已经演化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利发叔这才忍不住怒喝一声。

      更令人吃惊的还在后面,华婶原本没有表情的脸,突然就浮现出笑意,只是那笑容怪渗人的,一众女眷都有点被吓住了,随后就见她趔趄着跑到利发叔面前,轻声笑道:“谁说你没有儿子,你有儿子,有儿子啊,天宝就是你的啊。”

      利发婶的脸“唰”的就白了,其余几个人都面面相觑,周遭原本围观的一些看客见关家翁婿来了以后,原本想散去的,奈何为了华婶这句话,偏偏又都不走了。

      利发叔迅速就明白今天出丑出大发了,可只要将来关家还想在龙泉镇生存下去,当务之急就是阻止事态进一步的恶化,于是他第一个冷静下来,强笑着对华婶说:“你怎么和我家老太婆一样的糊涂了,孩子们拌嘴呢,咱们作家长的掺和什么,快,快,你先坐下来歇口气,我叫人再给你们添菜。”

      哪知道华婶站在那里,根本没动,不仅是她,所有的人都没有动。

      就听见华婶梦呓般轻声道:“那时候我每天都接客,既有狼狗爷,也有那个鳏夫,身体真是吃不消,就歇了几天。可梅子的爸爸说想要盖新房的钱不够,而且他父母的坟地还想翻新,他让我再去想办法找几个主顾。”

      说到这里,华婶叹口气望向利发叔,不知怎滴,他被她这一眼,看得朝后退了几步,连小腿肚都在抖——每个人身上都藏着秘密,藏着足以推翻过去所有生活的秘密。

      终于,就听他低声道:“天宝,他原来也是我的儿子啊。”

      利发婶突然开口了,就听她痛心道:“原来你和那些无赖流氓一样,也去欺负她!”

      这时,就听见华婶轻声道:“其实他人不坏,有一段时间我只做他的生意,因为他不仅是客人里最好的人,对我也很大方,让华家人住上了大宅。几个月后我有孕后,就知道是谁的了,梅子的爹本来大怒,说又要多了张吃饭的嘴,说要是生女孩就丢到江里,生男孩就当亲生仔养着,续华家的香火。”

      其实华叔的原话比这个更难听,他说:要是生男孩的话,就朝关家狠狠地敲他一笔,保准让他们大出血。

      但不知道是天宝太可爱还是他对孩子有了恻隐之心,等到天宝渐渐长大,华叔也就不再提起旧事,只把这孩子当成了自己的骨血来疼,有时候连梅子都觉得眼红。她那时候小,原本不懂的家里发生的这些事,后来渐渐长大,听懂了村子里和镇上的风言风语,就对天宝这个弟弟不由产生抵触心,顺带着连父母都觉得嫌恶了。

      终于,利发叔受不了了,他像一个从战场上溃败下来的士兵,垂头丧气,蹲在地上抱头痛哭道:“我不是个东西,我对不住她,更对不住你。”

      关英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己一见到天宝就觉得那么亲切,而现在,母亲的痛苦和父亲的悔恨都彻底震慑住了她,以至于她差不多忘记了边上的何旭杜。

      酒楼里静悄悄地,每个人都不敢大声说话,好像呼吸声大一点,就能把华婶从梦游般的状态里惊醒一样。

      沈玉琨和关英脸上都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仿佛听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事情,梅子却露出嫌恶的表情,她侧着身体低下了头,想把自己的存在降低到最小,何旭杜原本扶住关英的手慢慢收了回来,他咬了下嘴唇,把目光从华婶脸上挪到了边上。

      终于,关英顾不得父母,头一个掩面离开酒楼,利发叔原本想搀扶着妻子离开这个丢人现眼的地方,却被利发婶一把甩开胳膊。

      沈玉琨见状连忙叫伙计来结清酒菜钱,一面又四下寻找华氏母女的行踪,梅子已然离去,只剩下华婶一个人呆站在那里,好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玉琨不忍心撇下她一个,刚来到她身边,就听见华婶轻声道:“我刚才是疯了吗?”

      随后她浑身一截截地瘫软下去,像是一根烧垮的白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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