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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歌乐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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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里面的电话打完了，等到刘镜朗刚进去，颜廷榘才问：“怎么，你还怀疑刘靖林吗？”
原来他早就听见了自己和罗先生的对话，就听颜廷榘又道：“查出真相或许不难，但你要想好，查到了该怎么和你父亲说，还有，我不想离间你们亲眷之间的情感，可有的事情还是要告诉你——你那个幺爸，以前管我们商会兜售过军管物资，说是帮朋友卖。当时商会没有接手那批货，怕来路不正惹上麻烦。”
虽然情知刘靖林在外私底下有不少可疑的小动作，但颜廷榘今天的话，才算真正坐实他的罪行，刘镜朗不由升起满腹的忧虑，颜廷榘安慰他道：“这件事请你务必谨慎，哪怕抓到了把柄也要慢慢来，不能打草惊蛇。”
这时刘镜朗才发现颜廷榘面前的桌子上摆了一个酒壶和酒盅，没想到大白天的他也会这样喝酒，刚想问，颜廷榘立即就拿起那酒盅给他闻，里面并没有酒味，乃是茶水。
就听颜廷榘苦笑道：“我以前是个酒鬼，每天都喝，后来决心洗心革面戒了酒，只好把茶当酒来灌，虽然蠢了些，聊胜于无。”
刘镜朗实在想不到文质彬彬的他竟然热衷于杯中物，不信道：“酒鬼？”
颜廷榘起身拍了拍他，笑道：“你不知道的事儿，多着呢！”
刘镜朗立即道：“你想说就说，不想说也没关系。”
颜廷榘立即道：“君子坦荡荡，如果我只把好的让你看，坏的都藏起来，有违我做人的根本。”
他话都到这个份上了，刘镜朗反而不好意思歪缠他，只是觉得对方真诚的样子很让人想亲近，忍不住上去拥抱他一下，哪知道这时罗先生正好进来要送文件，见状连忙转身出门，还不忘把门给虚掩起来。
这下屋里的两个人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按照颜廷榘的打算，他准备亲自跑一趟警备司令部，他想自己既然还担着商会的虚职，这事儿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算了，对方究竟是求财还是滋事儿，他也得有个明白的答案。于是两个人又说了会闲话，这才告别离去。
刘镜朗家里养伤闷了许久，难得出趟门，少不得到处多转转，不知不觉就到了磁器口，临近过年，这地方并不见生意冷清，想来不少客商都留在本地过年，他正闲逛，忽然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哎吆，小少爷，许久不见了！”
原来这人竟然是焦老六，许久不见，他不仅变胖了，而且比以前变白了许多，可见生意是越发的好了。刘镜朗还没开口，就见他低头用手捂着嘴巴小声道：“你要不要新货，三天前才到！香港转运来的，绝对是好东西！”
刘镜朗原本一点兴趣都无，可是听见了“三天前”，心里一动，就立刻起了疑心，问：“你手上有现成吗？最好拿一点给我看看，我另外找懂行的人问问。”
焦老六露出会心笑容说：“知道你家里有懂行的。”
刘镜朗顺着他的话茬道：“你说是我幺爸吧，我不是要给他看。不瞒你说，他总想把大房比下去，我要做几笔大的买卖给他瞧瞧！”
焦老六笑嘻嘻道：“自古英雄出少年，看你是个人物！你幺爸不是从我这里进货，他是直接从我上家进货，你如果诚心要而且数目大，我也能找上家谈个好价。至于这批新货，目前还在郊外的仓库里，我手头也没有，要不要你尽快回复我，美金，大洋都行。”
刘镜朗道：“如果谈拢了，怎么取货呢？我也不能用自己家里的仓库，你们那个仓库能给我多放几天吗？会不会被军警发现？”
焦老六见对方竟然真有买入的意向，笑逐颜开，立刻拍胸脯说：“这都好说！”
随即他才低声道：“那仓库在歌乐山上，绝对是万里挑一的安全，连日本人的轰炸机都炸不到！”
等到刘镜朗回家，吴六一寻了个机会对他说：“小少爷，你猜老爷子是怎么知道买火器的那件事吗？是俊宁悄悄跑到你屋里翻东西，结果在床底下发现了的，这小子胆子也大，立刻就扒拉出来那玩意想带回自己屋里，结果被你二婶看到，都不和太太打招呼，立刻就捅到老爷那里，你说，这不是唯恐天下不乱吗？”
刘镜朗心想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也不能为此去找二婶发作，只是嚷嚷着叫吴六一去买把锁，好把自己的卧室和书房都锁起来！
吴六一撇嘴道：“我的爷，你真沉不住气，自己家里上什么锁，不是此地无银吗？”
刘镜朗到了第二天，不等下班，就立即打电话到欧洲商会，询问被扣押货物的事情，接电话的是罗先生，一听他讲话的腔调，刘镜朗便知道不妙。
果然，就听罗先生说：“会长他去了警备司令部，也见到对方长官，那人倒是蛮客气的，说货确实在自己手上，商会的批文他们认真看了，确实也没有问题，执法的人有疏漏以为是过期批文而已，只是那批货存在东郊仓库，却因为日本人的飞机轰炸，很多东西来不及抢救便都付之一炬，像这种人祸实在是大家都不想发生的，也希望他们能够谅解云云。”
刘镜朗气道：“撒这种谎话，真当别人是三岁的孩子！”
罗先生也道：“这些人伸手抢人东西，那都是家常便饭，连撒谎也不想编圆了。”
刘镜朗问：“那你们商会打算怎么办呢？”
罗先生迟疑一下，才道：“颜先生说这事儿是坏在他手上的，当务之急是把先把东西弄齐上，他决定变卖一批手头的个人资产，抓紧从国外再补货进来。”
刘镜朗心想：“这世道真是可笑，抢军需的警备司令部属军方，接收商会捐赠的也是军方，反正升官发财的都是他们，破财的都是老百姓。”
他忽然想起昨天焦老六说的那通话，心想上次和他交易，去的就是歌乐山山脚附近的一个仓库，听昨天那口吻，新货应该也在那里.
重庆这地方常年湿气都重，歌乐山因为多有溶洞，暗河，矿坑，湿气更重，实在不是存放货物和住人的好去处，但因为林木茂盛，也是日本人的飞机很少光顾的去处，所以把见不得人的军需短时间藏在山上，倒也算安全。
他心里有了主意，便怀着侥幸的心理，只和吴六一简单说下，就独自一人来到歌乐山附近。
那地方在重庆主城区西郊，乃是一片矮山，他在路口的灌木丛里呆了一会，并不见有行人路过，心里也暗笑：诺大的歌乐山，怎么就这样冒冒失失的过来搜山呢？
正犹豫间，就见远处一辆半旧不新的军用卡车，车后面都是空的，正摇摇晃晃的朝他过来，等到车子走远了，他才发现原来后面坐着两个人，都用帽子围得严严实实，只是一味地闭目养神。
眼看着车子就要拐弯不见，刘镜朗才发现车后面装着几个箱子，正不断地朝外滴水，一路淅淅沥沥个不停。他等车子不见了，立即跑上前用食指沾下路上的水痕，闻上去却是一股鱼腥味。
刘镜朗心想，以前只知道歌乐山的金刚坡九草岩下，是政府文官处的防空疏散地和临时办公地，有一次听父亲提到过，说军方好像在这里也有秘密基地，至于用途那当然是讳莫如深，一般人不晓得。
他决定顺着卡车留下水痕跟过去，但并不敢明目张胆的走大路，只好从灌木丛里沿山路向上，夏天这地方都难免令人感到阴森，何况冬日里，更是满目萧萧，幸好沿途长满了四季常绿的马尾松，即便是冬天里也算枝叶繁茂，一个人隐身其中并不觉得醒目。
他走了一会，正诧异怎么还没有进山，哪知道路一拐弯，旁边的土房子顿时就不见了，却是进了山，山路两侧清翠，只是坡陡，拐过一道弯又一道弯，他还是在爬坡。
那军用卡车早就不见了影子，幸好路上的水痕仍在，倒也没有跟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听得远处传来车子引擎的声音，情知就是那辆卡车了，他连忙俯身在灌木丛里，就听见有人在他背后道：“你好大的胆子！”
刘镜朗吓得一个激灵，回身去看，却是颜廷榘，就听他低声道：“跟了你一路，你都不知道。”
刘镜朗小声道：“山里有一点风吹，到处都是叶子哗啦哗啦的响，我哪里还顾得到后面。”
他原本想问对方“你怎么知道我来这里”，转念一想必定是小六子透露的。
颜廷榘拉住他的手，说：“何苦冒这个险？快和我下山。”
刘镜朗笑道：“看看也无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