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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4、螳螂捕蝉2 ...

  •   田早河被定罪以权徇私,虽无实证,但罪名已做实,如今下狱待斩,距问斩只剩一个月。

      赵鸢来时,他正在狱中用吃剩鸡骨头搭积木。赵鸢瞧见他闲情逸致,不由笑道:“田兄好兴致。”

      田早河道:“赵兄见笑,我这些年兢兢业业,不敢放松,现在终于有了喘气的机会。”

      “可怜你妻儿了。”

      “我不过一介凡夫俗子,此生只能辜负他们了。”

      赵鸢一撩衣袍,在囚室外席地而坐:“你在国子监多年耕耘,今借你一死,李凭云推波助澜,令这些世族出身的年轻士子和天下白衣同仇敌忾,定有撼动门阀旧制之力。想必你们从多年前就在筹谋此事了。”

      “是,只是没想到,这期间皇权更迭,送走了两人帝王。”

      赵鸢早已勘破权势真相,淡然道:“皇权只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符号,而朝政始终是读书人的朝政。”

      “赵兄,这是我们的事,你不该被牵扯进来。”

      赵鸢斥道:“我最厌烦便是这一点,明明是同一个世间,却偏要把人分为你们的、我们的。”

      田早河笑了笑:“是啊,可谁叫自古以来就是如此呢,我们改变不了,只能守住自己一颗赤诚之心。”

      赵鸢不禁佩服李凭云识人的本事,当年田早河不过是个傀儡书生,谁看得到他傀儡皮囊下的气节?而她也不过是误打误撞入了乱局的七子,又有谁相信她能在仕途上一走到底?

      偏偏他一眼就选中了他们,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赵鸢道:“既然你们已有计划,那就按计划来。”

      田早河道:“不,你若是真这么想,今日就不会来见我。”

      “没错。”赵鸢站起身,她在怀中摩挲,揣出一只碎瓷片,丢给田早河,“你照计划死,不过你的死期要提前,不是被斩而死,而是在狱中以一死证清白。”

      田早河立刻意会:“若以自刎能让我死得其所,有何不可。”

      赵鸢道:“今夜就行事吧,待你死后,我会以京兆府尹之名,赶在所有人前面为你伸冤,成则颠覆御史台贪吏统治,败则...”

      “赵兄,此事不能将你牵扯进来!”

      “你以为我愿意干涉你们的事?”赵鸢恼怒道,“你们刚愎自用,自以为是!枉顾自己妻儿之辈,何谈为万民谋福?小甜菜是被我送去你府上的,我不会让她成为孤儿寡母,至于你和李凭云的筹谋,只要伤及了我的人,休想按你们的计划行事。”

      “赵兄,我既已作此选择,定是为妻儿寻好了后路。你若卷进此事,将得不偿失。”

      “我自始至终将你们当做挚友,你们视我如棋子,我宁涉险,也要做执棋的人。”

      赵鸢离去,田早河手里拿起她留下来的瓷片,舍身求仁之心已不可撼动。

      不多时,牢房传来一阵脚步声。

      那脚步声不是赵鸢的,却也不似看押他的狱卒。田早河将瓷片藏在袖中,抬头,只见赵十三抱着襁褓朝他走来。

      “小甜菜一心要成全你,只是怕你黄泉路上寂寞,让我把孩子抱来见你最后一面。”

      襁褓中的幼儿忽然啼哭不止。田早河忙道:“让我看看景儿!”

      赵十三道:“往后他还会啼哭千次、万次,不是每一次啼哭,都有父亲陪伴。”

      赵鸢简直杀人诛心!

      瓷片从田早河袖中滑落,随着孩子啼哭越发剧烈,为人父之心仿佛被仅仅揪住,田早河大喊:“我要见赵兄!”

      赵十三拍着襁褓里的孩子,对其说道:“看来比起那些穷酸书生,你爹更在乎你。”

      赵十三抱着孩子离去时,啼哭声仍然未停歇,每一声都成了扎在田早河心头的刀。

      赵鸢回到诏狱,冷漠地看向田早河:“还想死么?”

      “持人妻儿,赵兄,你好狠的心呐。”

      “你若死了,你的妻儿会沦于任何人的手上。”赵鸢道,“大仁大义固然重要,可若连至亲挚友都无法守护,恐怕不过是假仁假义。”

      田早河忽跪在赵鸢面前拜了一拜:“赵兄,此拜谢你的提点。”

      赵鸢道:“别拜了,虽不要你死,可此次你若不脱层皮,难达目的。”

      赵鸢走后,后半夜,田早河用瓷片割破手指,在墙上留下一封血书,揭示御史台包庇贪官、藏污纳垢。

      狱卒以为是人疯了,忙上报给孟端阳。眼看离问斩期不远,不兴在这时让他掀风作浪,孟端阳便压下此事,哪料这时,京兆府来人,说接到一封告发御史台上下勾连的密信,

      刑部、御史台、京兆府,三部相互制约,如今乃京兆府向刑部告发御史台,孟端阳作为邢部侍郎,稍有不慎,就会搞得全局崩溃,他思忖一番,前去拜见刑部尚书。

      刑部尚书何奉先年逾八十,借养病修法之由,避开朝事,深居简出,为避开纷争,这些年他将刑部事务全权交予孟端阳,不予干涉。

      孟端阳撇下刑部政务,大中午去求见,何奉先晾了他两个时辰,终于接见。

      何奉先身子骨不利落,久坐轮椅,见了孟端阳,他气定神闲地来了一句:“不去找你后台,不去找你老师,看来,兹事体大啊。”

      孟端阳将田早河一事原委道来。

      何奉先望着平静的湖面,道:“这么说来,此人自十年前进入国子监,笼络权贵之后,离间两辈人,后又借与世族联姻,被送入御史台。似是投诚,实则是为拿到大家族垄断御史台的证据而潜伏?”

      孟端阳道:“田早河十年磨一剑,气节为下官所佩服。但是,终不过是蜉蝣撼树,朝政改制,不是抹去某一种出身之人就能实现的,此道漫漫,他非要离道而行,”

      何奉先双眼忽然聚神,犀利问道:“既然朝政改制,不是抹去某一种出身之人可实现,为何长安朝廷一千三百七十名官员,有一千二百余人出身世家?”

      事实摆在眼前,孟端阳没有反驳余地。

      何奉先又道:“端阳啊,咱们刑部,是要比御史台、大理寺更公正的地方,你虽有后台,但从不滥杀无辜,刑部在你治理之下,未曾辜负‘公正’二字。可如今你要冤死一个好人,他是一个和你同样出身的好人,此事我绝不容许。”

      孟端阳正在受训,此时随从传来急报。

      “田中丞于狱中...割腕自刎,京兆府...强行...将人带走了。”

      孟端阳勃然大怒:“刑部戒备森严,非我与何尚书之令,如何强行带走我刑部囚犯?”

      话罢他意识到问题所在,错愕地看向何奉先。

      “何尚书竟是李凭云党羽?”

      何奉先伸手挥走面前的飞虫,“党羽二字,是为谋利而生,我们不为利己,只谋一个公正的制度,何谈党羽?况且,李凭云已不问朝政,让京兆府带走田早河,并非他的意思。”

      “那是为何!除了你我,还有谁能让京兆府从刑部抢人?”

      “你的老师,赵太傅。”

      赵邈不论避世出世,都只是为了保护赵鸢,孟端阳没想到他竟会帮赵鸢涉险!

      何奉先淡淡道:“我们这些靠读书走到今日的老家伙,懒得争而已,不代表不会争。田早河是我和赵太傅要保的人,御史台要动他,先想办法让我们这些老家伙入土吧。”

      田早河于刑部遭迫害,刑部被推上风口浪尖,京兆府携长安士子们口诛笔伐,质问孟端阳是否勾结御史台陷害田早河。

      田早河弹劾御史台一案,在长安激起了一场长达三年的腥风血雨。

      此案最终交由大理寺定夺,在立案的半年后,赵鸢被临时调任至大理寺,京兆府事务则交给了徐微。

      比起这场轰动朝政的弹劾案,在此期间发生的另一桩事则显得无足轻重。

      赵鸢派出去的人,在南方找到了潜逃的陈家余党,经审问后,他们供出了陈国公中饱私囊,侵占国库的事实。赵鸢欲杀一儆百,便在年末拿陈国公开刀。

      伴随着陈国公头颅落地,贺乾坤三字令权贵阶层闻风丧胆。趁此机会,朝廷又推出免罪论,若州县贪官愿交出贪污钱粮,即可免去死罪。

      另一方面,李凭云收回民间盐铁经营,初见成效,又加上年底无灾,漫长的三年结束,国库终有了存银。

      赵鸢写完辞呈,离开官署回家,正是春光盎然,小甜菜和崔宜文在院中调香,林芫则在教景儿读书认字。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达...娘,姨娘回来了!”

      赵鸢将手里的白糖糕递给景儿:“总是听林姨娘夸赞你读书认真,今日买了甜糕犒劳你。”

      小甜菜跑上来:“小姐,大理寺何时要放我夫君出来?”

      赵鸢笑道:“急什么?都关了三年了,还差这一时半会儿?”

      崔宜文语气尖酸:“你既然叫她一声小姐,难道没看到她因你夫君的案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赵鸢叹了口气,“行了,大好的日子,别互相置气。”

      她抚了抚小甜菜额间的川字纹:“别皱眉头了,带着景儿梳洗梳洗,高高兴兴去接田兄回家。”

      林芫和崔宜文都察觉到了赵鸢的反常。

      她平时总是满眼思虑,可今日仿佛思虑全无,人虽疲惫,但双眼精神。

      赵鸢没有理会她们,兀自回了屋。直到夜里田早河求见,赵鸢才出了门。

      长安春夜乍暖还寒,她身着一身洁净的白袄,衣袍上绣着墨青色的竹叶,领口的白狐毛掩住她消瘦的下巴。

      赵鸢一口干下半壶热酒,田早河劝道:“赵兄,明日还要晨起上朝,莫贪杯。”

      赵鸢道:“这朝啊,我不上了。”

      田早河怔愕看着她,只见赵鸢轻飘飘道:“我辞官了,太后念我劳苦功高,许我回乡养病。”

      “可是因我的事?”

      “三年前,我求父亲助我救你,以辞官离京作为条件。但我要辞官,也不全是因为你,既要明哲保身,又要正直仁义,既不能戕害别人,又要提防明枪暗箭,为官太累了。”

      “可做官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

      “何为刚刚开始?我做过赋闲的小吏,又因时运之幸运,曾官至京兆府尹,世间几人能如我?该知足了。”

      “此事李兄可知...”

      “他欲送我上青云,以成他心中所愿,可我怕从高台跌下,亦高台畏寒。”

      田早河沉吟着,不再劝说。

      她想留,无人能劝,她想走,亦是如此。

      这便是赵鸢,以一颗愚心,应无常万物。

      赵鸢用扇子熄灭炉火,火星子奄奄一息,她冷然道:“现在该你履行承诺了。孟端阳是我父亲的学生,又曾于我有师恩,我不能除他为淳于报仇,此事,便作为我帮田兄的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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