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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4、无逍遥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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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宁五年，三月初五。
春闱在即，赶考的学生们占满了长安城的客栈，长安一间客房千金难求。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为达官显贵的子孙们举办的科举，但又想和命运搏杀一回。
长安驿馆倒是没涨价，驿馆一张床只需三个铜板就能过夜，缺点是数十人挤一间屋子，优点除了便宜，就没有别的了。
若非得找出一条其他优点，那便是热闹。
“我辈出仕，谁与争锋！”
“江山代有才人出，风华绝代看今朝！”
“千古风流如云散，我乃亘古猎日人！”
一到夜里，这帮觉也不睡地做着白日梦。
能从秋闱杀入春闱的，已非等闲之辈，狂傲倒也能够理解，毕竟书生意气嘛，读书人的笔墨写下什么，后世看到的今朝就是什么。
在满屋张扬的交谈中，独有一人显得过分沉默了些。
他们踊跃地要把他拉入交谈中：“白衣书生，你家哪儿的？”
“天上的。”
这书生，有点儿意思。
到了白天，诸生们忙着去城中拜谒，有几人一早就联络好了拜谒的贵人，所以提前回来。
驿馆庭前有一棵古树，古树下躺着一人对着太阳晒眼皮子，那身白衣好生眼熟。
书生们上前一看，这不是他们屋里从天上来的那个年轻人吗？
“你不去城里拜谒么？”
“我去过了。”
“你去了谁门下？”
书生摇摇扇子，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赵太傅。”
“胡诌吧你，赵太傅从不收门生。”
白衣书生睁开眼睛，认真地看向他们：“我拜的是赵家小姐。”
赵家小姐？
几日前，驿馆想抬价，将他们了赶出来，正是赵家小姐为他们一掷千金，保了他们的床铺。
白衣书生这话倒是叫人难以怀疑。为求功名甘做贵女们赘婿之人，如过江之鲫，况且这白衣书生，男人都觉得他好看，何况未出阁的官家小姐。
“虽你拜了赵家小姐的裙下，但科举是凭真才实学，若你无法及第，想必太傅家的千金也不会甘愿供你一个草包。”
白衣书生完全没有在听他们的话，他的脑海里，正在下一盘大棋。
科举有什么意思？就算中了状元，做了大官，死后还是一捧黄土。人生不过一生一死，若只逐功名，必被功名所困，
他要的，是让史官都无法落笔的一生。
他要做这朝代最有权力的人，再亲手推倒权力高塔，他要做官，也要做盗，他还要世人敬他为圣人，要让天下成为他的棋盘。
有了棋盘，要开始物色棋子了。
江湖上有个名叫江淮海的盗贼，神出鬼没的功夫了得，就由他来成为他的“”盗。他们要在这亘古不公的天底下，盗出另一片天，这便是“歧天”。
经过他在驿馆多日观察，有七个和他一样气性不在功名，而在求人生真谛的读书人，便由他们来做他的“官”，求道之人，为其道所困，不得逍遥，这便是“吴逍遥”。
他有了做“官”的朋友，也有了为“盗”的朋友，作为一名俗世男子，还差一位妻。
他要忙着摆弄自己的棋局，没有闲工夫再去物色一位妻子，便让几日前那为白衣书生们谋了一席之地的赵家小姐来做他的妻吧。
一切都已安排就绪，现在他的棋盘上，还差最重要的角色：他的对手。
太宁八年，三月末，科举的花名册传到了边关的太和县。
李凭云看着名册上赵鸢二字，他知道，他终于等到了自己的对手
世人说女子贱民不得为官，那么，我们就一起在这条充满偏见的狭道上，谋出一个大道之世。
既然称对手，便不能为妻，大丈夫何患无妻？他再去找一个妻就是了，就算她国色天香，他绝不会对她动情，绝不会……
距他初次构思这盘棋，转眼已过十九载春秋。
十九年后，赵鸢为找到这个名为吴逍遥的守库官，生了不少华发。
一个在朝廷做过官的人，怎会无人认识他呢？
赵鸢放弃了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的策略，沉心思索答案。
无人认识他的原因，一是女皇的官不见官政策，二可能是此人身体有恙，或是性情孤僻，那么有没有第三种可能呢，倘若吴逍遥根本不存在，不，王岑是父亲信得过的人，他的话不会有假，那若吴逍遥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而是一个代号呢……
这时，御史台的胥吏敲门道：“赵御史，有客。”
赵鸢把写着“吴逍遥”三字的纸撕碎，扔进火盆，前去亭子里会客。
来者是王岑，他身着便服，这让赵鸢心疑了一瞬。
二人若聊太府寺的事，都是尽量私下会面，王岑怎么大摇大摆来了御史台？
走近了，只见他手中抱着一个匣子。
“赵御史，昨日我回家中，收到了赵相的遗物。赵相交给我的是一个匣子和一封信，信中说，务必让我把匣子转交于你。”
赵鸢如今用的仍是假身份，名义上，他和赵?没有任何关系，若直接将遗物给她，便会引起别人对她身份的猜忌。
赵鸢接过匣子打开，里面是几本书和一封信。
王岑道：“我已把东西交给你，不宜久留，告辞。”
赵鸢送别王岑后，在亭子里打开那封信。
信上只有简短三行话：吾曾于狱中拜会程祭酒，程祭酒亲言实贪七百五十二万两，最终定罪数目为八百九十七万两。
赵鸢看到这两行字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有人栽赃程仲仪。当年查抄程仲仪的家，她也盗走了一部分银子，怎么最终定罪的数目会比实际贪污的数目更多呢？
她速带着信回屋烧掉，案几上除了几本弹劾告状的奏章，空空如是，一条清晰的脉络在她面前展开。
亏空、贪污、销赃。
若是真是直接从国库盗取了银子，必要有藏赃银的地方，还有何处能比官署更不易被发现？
将赃银藏在官署，借贪官污吏若亏空公款，就能把银子从国库转移到民间了。
银子入了私人的府邸，是偷是抢，就再和朝廷无关，若东窗事发，查起来，也是查到贪官污吏的头上，真正的盗窃者将完美脱身。
赵鸢起身，便往外走边唤人：“来人，随我前往国子监。”
国子监里，正是学生上课的时辰。御史台来了监察御史，意味着国子监有人要出事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赵鸢手握丞相谕令，不费吹灰之力就见到了当任的国子监沈祭酒。
“晚辈奉丞相之命查一桩旧案，此案涉及太宁年间程仲仪程祭酒在位时的国子监账目，可否请沈祭酒引荐国子监管账的同僚？”
沈祭酒叫人传唤来负责司业：“陆司业是太宁年间我府管理账簿和库银的主簿，他在国子监呆了二十来个年头，当年程祭酒贪墨清算，亦是他主理的，账上的问题，你可以问他。”
紧接着一两鬓斑白的瘦弱男子走入屋内，赵鸢记起了他，自己在国子监读女学时，他就在国子监担任主簿，在她的记忆中，他还是个黑发少年。
她低头看见杯盏茶水里自己的倒影，原来她也不是当年那单纯少年人了。
“陆司业，这位是御史台的赵御史，奉丞相命来查我府的账，咱们国子监可不能再出银子上的问题了，请你必知无不言。”
陆司业道：“赵御史，请问吧。”
赵鸢先做了作揖，而后问：“陆司业可曾在太宁年间掌管国子监账本？”
陆司业道：“我自十四岁入国子监做胥吏，就一直跟国子监的账务打交道了。二十多年，只歇过两年，那两年家父病重，忠孝难两全，我便先辞了国子监的事务，后来先皇登基，事逢程祭酒贪墨，要重查国子监的账，我才得以回来。”
赵鸢心中渐有定数。陆司业离开的两年，正是女皇和先帝皇权交替，战乱和背叛，让女皇来不及彻查国库失窃，便已殒命。
赵鸢忙问：“那二年负责账房的官员如今可还在国子监？”
陆司业和沈祭酒对视一眼，似有隐情。
沈祭酒咳了一声：“陆司业，赵御史是奉相命，不可隐瞒。”
陆司业道：“要管钱库和财务，先得品性过关，而后要脑子清楚，缺一不可。当年我辞官，我和国子监的上官们，有个一致的人选，这人赵御史一定认识。”
赵鸢挑了挑眉，示意他直说。
“御史台的田中丞。”
沈祭酒道：“赵御史是否调查错方向了？田中丞的为人如何，朝廷有目共睹，朝中可以说是无人比他更清贫，他怎会和账务问题扯上干系呢？”
赵鸢呐呐道：“是啊，他清贫正直，为何要做出这种事呢……”
可真的是她错了么？
当初负责定罪陈国公的徐微，可是李凭云和田早河推举的人呐。
所以是她错了么？
御史台，各部御史们正忙着集议。主持集议的是御史中丞田早河，他是一名清官，一名文士，也是一个心有抱负的痴人。
他为人宽厚，哪个学生下属遇上麻烦，他都会默默接济，他只施恩，而不图报。国子监的学生和博士们信赖他，底下的御史们敬重他。
结束今日集议，他才问：“赵御史呢？”
负责协助御史们的主簿道：“说是去国子监查案了。”
同僚非议：“这个赵御史，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田早河笑了笑：“她也是为了朝廷。”
想当年初见，她便是如此，这么些年，物是人非，她好像从未变过。
田早河起身，对御史们道：“这段日子诸位辛苦了，今夜我请诸位去长乐坊喝酒，如何？”
他平日里不摆架子，又和他相熟的御史打趣道：“田中丞这是老来狂傲！”
田早河和蔼一笑，心中窃喜道：我本狂傲书生，你们都被我骗了。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