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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 7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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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都尴尬沉默着。这时,陈海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两个饭盒落在一起,他没注意到叶梅,他从开门时注意力全部都在春天身上。他发现春天坐在床上,慌慌张张的望着他,不像平时,平时看都不看他犹如置身外星球。他走到床边才看到靠窗坐着的叶梅,春天的病床靠近窗户。
陈海吓得差点跳起来,他傻傻地问,“妈,你在这里干啥呢?”
叶梅不说话,火气蹭蹭地往上窜,瞪了儿子一眼。儿子又是几天没回家,胡子到是刮了,头发龇的龇倒的倒,黑眼圈快到下巴了,衣服皱巴巴的,一副邋遢样,呵,帮主来了。她虽然是气呼呼,内心却心疼起这两个孩子。她宁愿看到趾高气昂理直气壮的两个人,也不愿看到现在这模样。三个人就这样僵持着。
陈海突然想起来手里的饭盒,他把饭盒放到床头桌上,拉到春天跟前摆好,一盒米饭一盒菜,花菜炒肉西红柿炒鸡蛋两个菜,“春天,吃饭吧。”
按平时,让吃饭,春天会连眼皮都不会抬一下。此时的春天拿起勺子舀上一勺米饭就塞进嘴里,嚼了两口,觉得应该吃点菜,又舀一勺西红柿,嘴巴塞满,认真咀嚼就是咽不下去,干脆吞了。她边吃饭边偷偷拿眼角观察叶梅的脸色。一团饭菜跟个大疙瘩似的堵住她的嗓子眼,弄得她直抻脖子。
叶梅惊讶地看着饭桌,这是什么呀?在哪儿要的饭?病号能吃吗?她又瞪了陈海一眼。
陈海看妈妈老是看着桌上的饭菜老是瞪他,他呵呵地傻笑着说,“今天来晚了,食堂没啥了,就买了这些。”他的一双无处安放的手,一会儿紧握垂在身前,一会儿叉腰。
叶梅叹了口气起身离开,她坐不下去了。看到两个人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再有两个人的落魄样子让她心疼心酸。她真想找到刚来的路上的那口气怨气。
陈海追着妈妈到了电梯门口,为妈妈按下扭。叶梅不说话,进到电梯里,按下按键,陈海也跟了进去,他看着妈妈,歉疚地看着。叶梅别过脸去,眼泪流进肚子里。
两人出电梯过大厅走到大楼外,陈海喊了一声,妈妈。
叶梅停下,回身对儿子说,“放心吧,现在我什么都不会做,等到姑娘身体恢复了再说,去吧,她在等你。”
“妈,我…”
“回家再说。”叶梅转身走了。
陈海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他看着妈妈的背影,知道妈妈对他失望了,此刻妈妈心里一定难过,可他除了歉疚还是歉疚。此生可以辜负的人大概只有父母。
春天躺在床上,用手抹着卡在嗓子里的饭团,心里记挂着陈海和他妈妈,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跑了出去,不知道陈海会怎么样?
一周前,她醒了,现实世界在她眼前逐渐鲜活起来。她彻底醒了,她整个人是懵的,为什么?明明一枪中在心上?为什么活了下来?老天啊,为什么让她历经疼痛活下来?为什么张强最后还是孤单离去?为什么让她这么可耻的痛苦的活着?余生如何独自面对痛苦?为什么不让她解脱?她已经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她看见了喜不自禁的陈海,他感谢她活着,他感谢老天感谢一切。她恨她还活着,她恨老天恨一切。她把她所有的怒气全部发泄到他身上,她不理他,任由他手足无措狼狈不堪计无所出。
她折磨他折磨自己,但他根本不管这些,不看她的愁眉苦脸,不听她让他离开。他只管尽力照顾好她。陈海知道春天活下来只是第一步,她如何能继续活下去,如何能重新开始活得好才是更艰难的,他愿意为她付出一切。
她拒绝输液,他把她的手臂绑在床上。她拒绝吃饭,他就坐在她的旁边,拿勺子舀一勺放到她嘴边,她不张口,他自己吃,吧唧吧唧,再来,她仍然不吃,他啊呜一口吧唧吧唧,再来…。他吃饭动静太大那叫一个香,整个病房里的人不管吃没吃饭,只要陈海吃饭大家都得默默地去找东西吃动动嘴。她也条件反射随着他咽口水。这时勺子又来了,她不由自主的张开嘴,哟嚯,正好来一口。反正,一顿饭,他总能给她塞两口。
春天出了ICU进入普通病房后,他请了护工每天给她清洁一次,主要是生理方面的。不是请整天,这样可以节省一些。其他的事情都是陈海自己动手。
最大的麻烦是梳头,春天的长头发要命,都打结,而且洗也不方便。他拉呀拽呀搞不顺,春天的头老是动,因为被他拽得往后仰。不行,得固定,按住脑袋,嗯,好多了。春天的脸都被他拉变形了,头发拽掉一大把,不行,剪了。他把春天用轮椅推到医院的小公园里,外科大楼和内科大楼之间的一大块供病人休息的地方,有喷泉走廊小桥流水。他轮开肩膀,开剪,一把抓住头发右手一剪刀下去,哟嚯,发尾不是一字齐,而是大于号,修,左一剪,右一剪,这边高那边低,再修…,不能再修了,没剩多长了。行,反正不出门,再说,头发长得快。春天想起张强给她编的各种发型,但是可恶,陈海在她眼前乱晃,打扰她的思绪,让她无法专心。就剪一个短发,却不知道为什么他围着她转了好多圈,头发也不知道被他霍霍成啥样,管他呢,她已经不在乎。
短发好洗,他把她歪倒在床沿边,下面垫好塑料垫子,一个盆冲洗,一个盆在下面接水。
他给她剪手指甲脚趾甲,唉,指甲怎么会缩进去?逮不住,他的力量使不上,时不时剪到肉,疼得春天嘶的一声嘴直咧,被迫从回忆中回到现实。他却憨憨地笑。跑去弄了一根碘酒棉签,把她的手指脚趾都涂的黄色的点点。
他给她洗脸,一盆水放到床头桌上,买了一个老年人用来箍头发的发箍给春天箍上,戴上的时候经常扎耳朵眼里。卡着春天的后脖颈按到盆边,右手抄起一捧水,洗,痛快,干净,大手抄起的那捧水有小半盆,还滴水不漏,一下接一下,每次都是对准鼻子,春天呛到鼻子里不少水。好嘞,拉起,擦干,一个手扶住后脑勺,一个手拿毛巾旋风般擦干,人都跟着旋风转,撒手,撤。春天在他撤走后,因为惯性还能转两圈。没完,接着擦香香,脑门鼻尖两颊下巴上抹上他在超市买的雪花膏,异香扑鼻,旋风般抹匀,剩下的抹自己脸上,两个人都一个怪味。
他给她洗牙,这些高招他从哪学会的?毛巾拧干了,擦得牙齿滋滋响,毛巾带点水,弄得她胸前湿了一片,她咬他放在她嘴边的手,他让都不让一下,说,今天比昨天力气大了些。最后还不忘给她的舌头也擦擦,她没被他弄吐了。她实在是忍不住问道,怎么还会洗牙?他一本正经地说,我看书的,‘科学育儿知识大全’。她看他端着脸盆出去的背影,她发现无力抗拒他。突然她发现自己在笑。
她一开始拒绝陈海所做的一切,可是陈海根本不在意,你倔强你的我干我的,让春天无计可施。最后她放弃了,你忙活你的我不领情。
陈海不在的时候春天静静地与回忆眼泪作伴,可陈海一来,所有的工程启动,从春天的头发丝忙到脚趾头,从吃进去的到拉出来的,全方面操心。春天恼火烦心,一刻不得安宁,想回忆连门都没有。他实在是太闹了,一间病房里数他最忙最乱最累。病友们想夸他能干都‘夸不出口’。
病房里的人都挺有爱心,他们可怜春天和陈海。这两人不知道是不是外地的,举目无亲。他们夸陈海,太贤惠,小媳妇不行,脾气大,他们在陈海不在的时候经常帮助春天。春天拒绝了帮助,自己没那么娇气,坚持自理。陈海在病友和护士们那里有较高的人气,所以他拜托了他们多多关照。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陈海像个陀螺一样高速旋转,经常累得倒在春天脚头就睡着。而只要春天稍微动一下,他马上就醒了,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只怕她有什么不舒服。后来,她不敢动怕吵醒他。她百无聊赖地躺着,奇怪只要陈海在这里,她就无法安心地陷入回忆中。她细细地端详着他,这个英俊帅气的大男孩,她凭什么折磨他,只因为他救了自己关心自己在乎自己,唉,她已经不知道气谁好,该怨谁?。
今天,她看到陈海身上的压力,看到他眼神里对妈妈的内疚不安,这引起了她的共鸣让她想起自己的妈妈,她同样是内疚。一阵心痛袭来,她想妈妈太想了,她好吗?她过得怎么样?怎么可能会好?她只顾自己狠心抛下妈妈,如果妈妈知道她现在是这个糟糕的模样,一定非常伤心吧?就如同现在陈海的妈妈。
她是在欺负他,拿他撒气。她能活下来一定是与陈海相关,他为了救自己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她在矛盾中挣扎,想到张强她生不如死,可想到这些关心爱她的人…她究竟该如何是好?
有时你的某些一直坚定的信念觉得此生不会动摇的信念,会莫名的被一些人或事在刹那间击毁,让你猝不及防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