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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戴面具的妖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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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多想,宫翡掏出符咒,“百邪奔散,鬼贼催精——”她话未说完,突然噗通一声失力摔在地上。一颗红色石头从她衣襟里轱辘滚落。
宫翡下意识摸兜,那里还有曾经捡到的石子,再加上眼前这颗,一共两颗。也就是她的一个脏器又变成了石子。
那血淋淋的青年神色癫狂,瞅准机会朝她扑过来。情急之下,宫翡撒出所有羽毛和硬币。可就在九头鸟即将近身时,它却突然被踹到几米之外。
猎猎长风里,朗怀臣将宫翡扶起来。而又一道闪电劈下,九头鸟再次显出真身。天上乌云滚滚,唯独它头上那片云朵白似雪花,突然下雨一般落下无数莲子,滚落草丛。
九头鸟只剩三只头。神色发狠的那只率先扬脖一口咬掉另一只虚弱不堪的头颅,血花四溅。那头颅张了张嘴,只来得及说了个“救”字。而最后一只头,长在身躯最前端,曾经是主脑,此刻已经苍白得没有颜色。
天边阴云中异形变幻,而空气中充斥浓重的血腥味。朗怀臣心知其他妖孽即将被九头鸟吸引而来,又瞧见满地莲子,便立即做出决定,“快走!”
宫翡眼里刚露出疑惑便被他推得摔进草丛,一掌摁在好几颗坚硬无比的莲子上。
朗怀臣惊愕得猛回头——莲子没将她甩去其他地方。就连他这个种莲人都无法避免被莲子视为威胁,可莲子却接受了她。
朗怀臣那一瞬间将眼里更深的含义掩了去,迎头化作一只身披坚甲的巨兽抵挡住九头鸟喷出的蓝色光柱。旁边树木遇到这光柱,立马熔化,冒出硫酸味道。
天空中乌云形成漩涡,传来此起彼伏的洪亮尖锐呼啸。很快,无数黑影落入周围深山。由于来者众多,周遭树叶扑簌,连地面也开始震颤。
自然界一向弱肉强食,鸟类的天敌也是盘旋于天空的同族猛禽。所以在通缉令下追杀九头鸟的,也多半是鸟类。
宫翡立即爬起来,不顾脸上的擦伤,抓起符咒就跑,想要跑到九头鸟身后做法。这时,她听到身后一声喊。
“宫翡!哥来救你啦!”
路边停下一辆车,穿着迷彩服戴着头盔的蔡文强从车里爬出来,迎着风举着电棍一路冲过来。他脚下一个趔趄,扑到地上,突然就不见了。
而千里之外,蔡文强一秒之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乡村婚礼之上,前前后后的人都围着炉火跳舞。
“你是新娘的亲戚,还是新郎这边的?”前面的人边跳边问,瞧着他这身装备,用一口西双版纳腔调问,“刚从工地回来啊?”
蔡文强瞬间傻眼。
宫翡眼睁睁看着堂哥凭空消失,立即想跑去救他,可却不知堂哥在哪里。她没想出个明白,可九头鸟明白。
由于两只头在抢夺身体控制权,因此它对朗怀臣的进攻也是时不时卡顿。瞧见树林里终于有飞族妖兽按捺不住扑过来,神色狠厉的那只头露出狰狞而得意的笑容,“要死,就都死!”它心知那些妖兽想要杀死他,势必得先杀死朗怀臣。
朗怀臣瞬间明白,九头鸟自残便是为了吸引更多妖兽前来。不及考虑更多,他身上飞出七八只透明的妖兽,朝树林里扑出来的猛禽妖精杀了过去。
“小心!”宫翡说完就被天边席卷而来的黑色飞蛾淹没。无数只飞蛾上下翻飞,一部分遮天蔽日,一部分形成一只庞大的蛾精,直扑朗怀臣。
一只半透明的手拉住宫翡,驱散飞蛾,将她拽了起来。
宫翡起身才发现面前站着一个颜色浅淡,近乎透明的妖精。他戴着绿松石耳环,还有一个大大的五彩面具,露出蓝绿异瞳的眼睛。面具上方也漏出两只极短的兔耳朵,一只耳朵缺了一角。白发垂下来,混着面具的白毛。他穿着一身松垮垮的古装,打着赤脚,右脚戴着脚链。
他也不说话,拽住宫翡便要跑。
“朗怀臣?”宫翡愕然,突然嘴唇颤抖,“白泽?”她一看那眼睛以为是朗怀臣,但紧接着意识到白泽的真身戴着面具,他怎么过来了?
戴面具的妖精依旧没说话,但他的眼睛似乎笑了。
“你怎么——”她话还未说完,便被扯到一侧。一道蓝光刺中妖精中心,这半透明的形象瞬间消散。
九头鸟从背后袭击而来,抓住宫翡,摔向莲子。
眨眼之间,一人一鸟同时消失。
……
天旋地转之间,宫翡感觉背上尖锐的刺痛突然松开,她狠狠砸到一个重物,然后摔落在地。暗淡的月光从天井照射进来。宫翡咳嗽着爬起身,见到自己刚刚砸倒一个醮坛。醮坛歪倒,里面又滚出一地莲子。
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身处王发财在老城区的道观。这道观刚刚修缮好,一切布置已经完备。
“你快离开!”斜刺里突然出现一个虚弱的声音。
宫翡抓起地上的桃木剑,闻声回头才见到九头鸟竟然落在墙角。所有放在那里的法器乱成一堆。
“你快——”
房梁上一根横木哐当砸下来,直接砍在那只主脑的脖颈。一阵尘埃飞舞,九头鸟从这杂乱的墙角重新站起来。这一次,惟剩的副脑完全控制身体,它顺利化作人形。
而横木之上,几块碎裂的珊瑚也坠落下来。这珊瑚已经白化,仿佛被吸干似的,但不防宫翡认识到这就是云梦泽的玩意儿。
不知何时,重霄从云梦泽运来这些东西,整个道观就像它的巢穴。而这巢穴似乎有治愈的效果。他的脸色逐渐恢复红润。
他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发红的眼睛盯着宫翡,“现在就剩你跟我了。跟妖怪做交易的滋味怎样?”
宫翡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慢慢后退朝大门口挪去,“你当我怕?”她一脚踩上碎裂的珊瑚,重霄突然脸色一变,青了又白,仿佛遭受了极大痛苦。
宫翡转身就跑,却突然被一股力量抓起来砸向柱子。
大门突然被从外破开。白泽一把抓住被摔过来的宫翡。
宫翡见到他的一瞬间简直毛骨悚然,她千叮咛万嘱咐,为何他还是会跑来道观?
而在白泽看来,他只有来道观这一条路——朗怀臣说前去跟宫翡汇合便就此再无消息,他便意识到宫翡出了事,可又不知宫翡在哪里,那么道观便是唯一的线索。她说不能去,那便一定得去。
“回去!”宫翡大喊。
白泽并不回话,坚持问她:“石子呢?”
宫翡下意识摸兜,没有摸到石子。她立即看向地上的醮坛,坛下有碎裂的红色石子。
石子破碎,无法退回妖怪,取消交易。那么只剩下一条路——杀死重霄。交易的主人消失,自然交易也消失。
意识到这一点,白泽好不容易迎向扑来的重霄。他要杀死重霄。
“珊瑚!烧死珊瑚!”宫翡大喊,转身拿起地上的道教令旗开始念咒施法。
重霄似乎被空气捆住一般突然不得动弹了几秒。
那一瞬间,白泽得了时机,一把真火从指间弹去,点燃了房梁上的珊瑚。珊瑚燃烧出蓝色的光芒,纷纷掉落,却没有引燃其他物件。
重霄跪在地上,痛苦地仰天咆哮,用尽最后的力气抓起地上的三清铃冲宫翡扑去。
白泽冲过来将他踹开,却还是来不及。宫翡摔落在地,血滴答答,很快汇聚成一滩。三清铃有三个尖锐的尖角,直接刺破她的脖子,划破血管。
宫翡捂住脖子,那一瞬间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她只是如突然如断线的玩偶一般倒下去,然后巨大的痛楚才从脖子辐射至全身。
“宫翡!”白泽瞳孔猛缩,他跪在她面前,将她紧紧搂在怀中,试图帮她止血。
宫翡望着屋顶裂口处的夜空,感觉到自己手下是汩汩而出的温热液体,而手背上是白泽比寻常人高的温度。
“别担心。你会没事。”他仔细凝神,眼中满是坚定与果决,随后他俯下身,在她的耳边低喃安慰,握紧了她的手。
宫翡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她的意识在慢慢流逝。
刺眼的光芒里,白泽慢慢变化为另一个人,依旧是他的脸庞,上半身却穿着如孔雀王一般带着灿烂尾羽的衣服。下半身消失在重叠的修长尾羽里。
他变为掌控时间的噎鸣,企图逆转时间,为宫翡重夺生机。
乱砖堆里,重霄突然睁开眼睛,用尽最后的力气,抓起手边一叠三个桃木剑猛地朝白泽掷去,随后他重重地倒地。随着珊瑚燃尽,他也慢慢消失。
而白泽丝毫没有意识到背后的风险,直接被三把木剑刺穿胸腹,钉在墙壁上。
空荡荡的道观,一片寂静。
花花五圣这时才扑棱着翅膀飞过来。
“白泽!”它们终于认出那鸟身妖怪是白泽,便扯着他的胳膊,见他不动,又去扯宫翡,“宫翡!”
道观里回响鸟叫,仍旧没有任何其他回应。
几只鸟静静地呆了几分钟。大花扭头望向深邃的天空,突然朝最遥远的星空飞过去。其他几只纷纷跟随在后。
而在它们离开之后,宫翡慢慢睁开眼睛。她的致命伤口已经结痂,不再流血。
瞧见墙壁上被钉住的白泽,她跌跌撞撞地朝他过去,颤抖着摸上他的脸颊,声音沙哑。“白泽?”
“醒醒,白泽。”她念着他的名字,已然泪流满面。
星星点点的光芒从尾羽中飘出来,显然那尾羽已经开始消失。
宫翡忍住抽噎,一狠心将那三把桃木剑拔了出来。白泽顺墙滑落。宫翡及时接住他,转身咬着牙关将他背到身上,然后一步一步朝外走。
茫茫夜色中,宫翡背着白泽朝城隍庙走去。白泽为妖怪所伤,或许城隍爷能救他一命。
夜色中的城隍庙依旧亮着廊灯。宫翡砸了偏门小锁,带着白泽去了大殿。她跪在城隍爷面前,搂住白泽,在绝望与拼挣的撕扯之间止不住地颤抖,努力回想自己能念出来的道教祈祷词,渴望能有奇迹出现。她愿付出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突然出现花花五圣的声音。
宫翡猛地回头,见到月色之下,花花五圣冲了回来。有个女人的轮廓出现在庭院当中,跟着花花五圣踏入大殿。
这是一个白发当中夹杂几缕黑丝的老妇人。她梳着高高的发髻,脸颊瘦削,明眼薄唇,穿着一条长至脚踝的银色秀龙纹旗袍,披着毛茸茸的狐狸披肩,狐狸头搁在她的臂弯。明明上了岁数,可她站得挺直。
花花五圣站在老妇人脚边,又朝白泽蹦了几步。
老妇人依旧高高抬着头,垂眼瞧了瞧她,又看向白泽。
发现这孩子半变身至噎鸣,老妇人明白了一切,遂朝宫翡道,“我姓兰,你将他交给我。”
宫翡的嘴唇抖了抖,她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哑到什么也说不出。她下意识搂紧怀里的白泽,却发现他下半身的大部分尾羽已经消失,顿时心像是被捏碎一般痛苦。
“我能救他。”老妇人又朝前走一步,“你放手。”
花花五圣飞到宫翡胳膊上,轻轻啄了啄她满是血迹的手。小花落到她耳边,用头擦了擦她的脸。
“你放手。”老妇人再次强调。
宫翡低头紧紧盯着白泽苍白的脸,她知道这老妇人是花花五圣带来的,他们一定有办法救回白泽。可是她不舍得,不忍心,也不甘愿……她哽咽着,惶惶之中只能松开了手。
老妇人全然不顾她的悲伤,只是轻轻抬手一转,白泽便化作一颗珠子,落入她的掌心,然后她转身就走。
宫翡忙不迭地爬起来追上去,她想问问白泽什么时候会回来,可老妇人却径直消失在了空气里。
宫翡跌坐在大门口,痛苦地捂住脸,哭泣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