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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纸醉金迷KT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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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片场,她才明白为什么朗怀臣把拍戏称作上班,因为他是真如社畜一样上下班。别的演员前呼后拥地应酬交际,接受媒体探班采访,跟外场粉丝打招呼。而朗怀臣在熟背台词,调整状态,等待上场。按照排演时间,他正好早上九点上班,晚上六点下班。
这场戏在KTV取景。金紫色的大厅豪华气派,来往工作人员正在做准备。而朗怀臣斜靠在门口的柱子边,双手插兜,耳朵里塞着耳机,神色散漫,瞧着不远处围观看热闹的人群。
宫翡接完工作电话回来瞧见他的样子就一愣。他穿着宽松的白色衬衣,衬衫领口解开,领带很松。脖子上还戴着一根坠着银色骷髅头项链,右耳也戴着黑色耳钉。一阵风来,宫翡鼻翼间充斥着他身上浓郁男香和馥郁女香的混合味道。
走近了,她发觉他的白衬衫胸膛上还有两三点酒渍。
他嚼着口香糖,戏谑地朝她开口,“嗨,美女。”
宫翡的瞳孔猛地一缩,她瞬间意识到,站在她面前的不是朗怀臣,而是他所饰演的那个牛郎。
“今晚来光顾我吗?”他一歪头,修长白皙的手指夹着几片东西,“你挑个味道。”
“我不要!”宫翡瞬间甩出三个字,扭头不看他的手。
“……”朗怀臣略微挑眉,掩去眼里的诧异与戏谑,“我说的是口香糖,你以为是什么?”
她猛地回头,发现他手指间夹着的果然是不同口味的口香糖。
朗怀臣细细打量着她,弯了下嘴角,“我是彻头彻尾的体验派,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忠实追随者。”
体验派,一种演技方法,指的是从身到心都完全陷入角色的情景当中。他的确……陷得够彻底。
她突然语塞,深深呼吸一下,“我要玫瑰味口香糖。”
“它号称是提取了高山玫瑰精华。”朗怀臣递给她,“相信我,高原玫瑰可不是这个味道。”
“你知道?”
“演员这份工作可不能管我温饱。我得靠副业来供养主业。”他淡淡地解释,“我在云贵高原有个农场,现在委托我姑妈管理。这才是我主要的经济来源。”
云贵高原,冯伟说过他最近主要呆那边。而且他竟然还有个姑妈?宫翡心里一动,“能介绍一下你的农场吗?”
“你看我的微博吧。”他看下时间,来不及说了。他即将上场。
金碧辉煌的包间。彩灯旋转,音乐与笑声此起彼伏,桌上各种洋酒早已空瓶,服务员还在源源不断送来新酒和果盘。空气里漂浮着纸醉金迷的气息。
宫翡站在收音师后,看着跳舞的几个气氛组背景板人影,以及坐在沙发上的朗怀臣和他的女顾客。
朗怀臣身上的白衬衫领口解得更开,眼神幽暗,深情凝视着女演员。
女演员穿着一条修身连衣裙,手腕上戴着翡翠镯子,任由他将自己的酒杯拿下,倾身在她耳边私语。嘴唇碰到她的耳廓,如蜻蜓点水,不着痕迹。
她笑起来,眼角生活蹉跎的痕迹在那一瞬间剥离沧桑,徒留欣喜与快乐。她的眸子又变得跟少女一样鲜活而娇羞。
“别人都是劝酒。你怎么反着来?”她醉意迷蒙,故意用鲜红的指甲轻轻滑过他的脸。
“担心你喝多难受。”朗怀臣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那又怎样呢?”她轻声问。
朗怀臣笑了一下,撩起她一缕长发绕指。他微微低头看着手里的发丝,突然抬眸这样自下而上地望入她的眸子,以一种足够亲昵殷切,却又妥协尊重的低哑声音温柔问她,“今晚,跟我回家?”说完,他突然抬眸看向宫翡的方向。
而宫翡猝不及防与他的视线相撞,他的视线,他的声音,他的神情,都透着一丝勾人的诱惑味道。
宫翡瞬间被闪电击中一般挪开目光。朗怀臣则继续走戏。
她的心在这一刻如浮标在水中迅速沉浮晃动。她抿紧嘴唇,撇去脑海里那些杂乱的嘈音。心里突然浮现一个问题:她为什么要躲开视线?她心虚什么?思考及此,她又若无其事朝前看去。这一看可不巧,正好进展到吻戏。
吻戏,导演让他俩自己发挥。
女顾客拽住朗怀臣的领带,毫不犹豫地欺身上前吻住他的嘴唇。
而下一秒,朗怀臣眼色一变,一手撑着沙发靠背,一手搂住女演员的腰,瞬间将她抱起来抵在沙发拐角,重新夺取控制权。她的手抓皱了他后背的衬衣。同时,他再次抬眸望向宫翡。他的眼神,是一种叫人堕落的沉醉,还包裹着一层说不清的侵略性。
那一瞬间,宫翡再次挪开视线,甚至转身退到所有工作人员身后。
那一瞬间,她暗暗心惊。在朗怀臣翻身为攻的那一刻,她在女演员的眼里看到了情与欲的颜色。那是着迷的味道。
宫翡戴上耳机,径直朝外走,任毫无情绪起伏的经文充斥整个耳道。她是居士,她也是记者,她可以也必须很好地将工作和自己的生活信仰处理好。
她绝对不会问朗怀臣为什么看她。以他的性格,必定说是正常的眼神走戏,她大概是误会了。她……不会掉入他那探不出深浅的陷阱。
她身边的一个工作人员也紧跟着出门。
“拍完了?”走廊上一个人问。
那工作人员低声骂了一句,“fuck,我得出来凉快下。”
走廊上那人一脸愕然,所以……这场戏的效果是有多刺激?
……
一个小时后,朗怀臣出来了。而宫翡正站在花坛边玩手机。
“宫记者,下班了。”他走过来。
“还没到六——”宫翡猛地截住话头。
朗怀臣卸了妆。但纵然如此,他依旧是一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样子。头发有点乱——可以说是故意做的造型。衬衣最上方两颗扣子解开——可以说是因为天气太热了。但是他脖子上的吻痕,实在是找不到借口。
路边不知是谁家的粉丝举着应援横幅——反正不是朗怀臣的粉丝——见到他的模样,也发出阵阵激动尖叫声。
朗怀臣勾了勾唇角,凑到她耳边,呼吸轻轻扑在她耳朵上,“我故意的。”
他故意这样走出来,就知道那些粉丝会惊声尖叫。这大概是他枯燥的上班生活里一点小小恶趣味。
“其实,我也有一点点坏。”他朝她眨了下左眼。
宫翡怔在原地,半晌才回神,最终蹦出来几个字,“你……演得很好。”
他随意地解开袖扣,刚刚演完被警察抓走的戏份。他的手腕被手铐勒红了。而此刻他很是漫不经心,“吻戏吗?这需要练习。”
……练习?宫翡告诫自己,别问了。
他手下一顿,突然从前侧裤兜里摸出一张纸条。这是刚刚合作的女演员不知什么时候塞进去的。上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
由于今天演的是特殊行业,所以他的裤子很紧,非常紧。
宫翡再次告诫自己别问了。然后她严重怀疑今天这场吻戏会不会过审。
“如果是你,你打算怎么处理这张纸条?”他反而问。
她直接选择出家。这是她的答案,但肯定不能这么说。那么最保险的回答是,“你可以问一下有经验的人。”
朗怀臣笑了,“你觉得我遇到这种情况,少吗?”他游刃有余,但说话就跟没说似的,也没告诉宫翡他要如何处理这张纸条。
“朗先生,回头联系啊。”有人开车经过,探出头挥挥手。
“再见。”朗怀臣微笑着点头,显得礼貌而克制。
“这是谁?”宫翡立即拿出自己的记录本。
“一个经纪人,要拍实打实的日本动作片,过来找我。”朗怀臣沉默几秒,突然轻声笑了笑,喉音明显,“因为《廊桥夜雨》,好像个人形象都因此固化了呢……总是这些角色来找我。”
他的语气还是漫不经心,但就是这份漫不经心如同利剑一样狠狠扎在宫翡心口。她能够感受到那份酸涩的难过。
“有时怀疑自己不该如此坚持演戏,可又狠不下心放手。所以总是说再奋斗一年吧,结果一年又一年就到现在了。其实也算某种意味上与人生和解。毕竟碌碌无为一辈子也算一件幸事。”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又陷入低气压,不想影响宫翡而重新灿烂地笑开,“演员这份工作,是因为观众而有存在的意义。我非常感激观众,是他们让我走到现在。”
这话让宫翡抿紧嘴唇,那份酸涩从胸腔蔓延到四肢百骸。
很久以前她参加过一个电影的路演。得罪了主演而被边缘化的N号小演员在台上战战兢兢地鞠躬感谢观众。等下了台,主演的经纪人对她一阵嗤笑——“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演员而已,扑腾几年连个正儿八经的角色都没有,还说什么要感激观众?人家有后台有背景的大明星说这话还可以,面对衣食父母总得陪笑让他们多多掏钱。可你一个零粉丝的穷酸小配角,感激什么?仿佛谁会因此多看你一眼。可惜了,不会。”
朗怀臣代表的不仅仅是他自己,而是一群在自己热爱的行业不管怎么扑腾都得不到机会而无法发光的人。甚至不至于这个行业,而关乎所有的行业。
而宫翡当初选择记者行业,就是为了向麻木的世界展示众生的沉浮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