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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满目离人空念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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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镜辞蓁等艾卿睡下后,就和左隐动身去了人界。翌日艾卿醒来,顿觉整个星旻宫空漫漫的,无论看什么,都失去了初始的期盼。
而镜辞蓁也一样,之前离开鬼界时,心中尚有一丝释然自在,现下离开鬼界,整颗心都被一人填满,除了对一人的牵挂惦念,其他任何东西都不甚在意。
他离开星旻宫时,命辰桑带人暗中护着艾卿,而且还让白未济提前查探鬼蜮那边的情况。虽然鬼蜮由五方鬼帝掌管,但是不啻不受约束的恶鬼,再者与恶妖勾结,或被一些城府深的鬼妖利用,稍不留意便会误入其圈套。
好在艾卿这一行只经过东方鬼帝看守的鬼门关一带,等出了鬼界的东界域就是凡人口中的灵兽谷,也是妖界的域地。艾卿并不知道鬼蜮的凶险,他去的地方不多,唯一去过的稍远的地方就是人间,但是鬼界通往人界的大门,在忘川河渡口,几乎没有放肆的鬼怪。所以,当辰桑铺展这一程的地图,细细为他讲时,他都有点惶恐懵然的感觉。
大皇子得知艾卿是护送公主的皇子人选,并不意外,二皇子虽忿忿不悦,但看苍狼宫那
位也没捞到什么好处,心里便稍稍畅快,况且明人一眼就能看出,艾卿不过是酆都大帝选来平息麻烦的工具人,一个小傻子而已,不足为患。而且,两人刚受过坤泽帝君的恩助,看在帝君的面上,这两个皇子也不会借此机会对艾卿动手。
然而,让镜辞蓁忧心的并不是鬼界的人,而是妖界那边的人。万一妖王的恩怨祸及公主,继而殃及池鱼,那艾卿这条小鱼可就倒大霉了。
左隐本心无旁骛地坐在酒馆里吃东西,见镜辞蓁自离开鬼界,眉宇就没有舒展过,不禁
看了眼满桌子的好酒好菜,埋怨道:“我说帝……”他瞅了瞅两旁,改口道,“蓁兄,不就是我点的菜多了些,酒贵了些,你至于一副倾家荡产的表情嘛!”
镜辞蓁不耐烦地睨过他,没好气道:“快吃,吃完上路。”
左隐撇撇嘴,边扒拉菜边含糊说道:“早知道你越活越无趣,我真该带着我那半个徒弟,一路上还能解闷。”
“半个……徒弟?”镜辞蓁挑眉。
“就是你家阿卿……”左隐说着,撕下一根鸡腿,问镜辞蓁,“我算不算是它祖宗,吃它不会断子绝孙吧?”
镜辞蓁嫌弃地推开他抓着鸡腿的手:“我家阿卿什么时候成你半个徒弟的?”
左隐兀自不顾亲疏的胡吃海塞:“在你家里时认得……把你旁边那盘包子递给我……不是馒头,是包子!”
左隐接过包子,继续说道:“我告诉你,你对我半个徒弟好点,人家好歹对你死心塌地的,你都不知道心疼他,况且他人那么好,如果有一天被你气跑了,你就等着哭吧。”
镜辞蓁触了下胸口,心中窒涩感袭来,他现在就不好受。他向酆都大帝请令,继续来人
间普渡,实则是为了寻找魂瑗,还有为了避开护送一事,但是现下,他实在是不放心艾卿,毕竟那小傻子一点儿法术都不会,万一辰桑带人没有安护及时,再被鬼妖不知轻重地伤着……
想到这些,镜辞蓁的眉心拧得更紧,连带着心尖也被什么东西拧了一下。
左隐瞧了他一眼,甚是好心安慰道:“你是不是为护送的事烦心,我告诉你,大可不必担心,我另半个徒弟定会护好我半个徒弟的,保证不会出事的。”
镜辞蓁蹙眉:“另半个徒弟?”
左隐漫不经心道:“燃溪呗,你见过的,身手相当不错,和我年轻时一样。”
镜辞蓁听罢,不由地捏紧手里的酒杯:“风燃溪……他也在随行的群妖中?”
“他当然在呀,他不在怎么行……”左隐一双眼依旧在饭桌上逡巡不前,“那啥……我能再要几碗米饭吗?”
镜辞蓁把自己面前的馒头怼他脸前,悻悻然问道:“听你这么说,他在妖界的官不小呀。”
左隐丝毫不拒,把馒头塞在嘴里,瓮声瓮气道:“那当然了,他可厉害呢……你不吃饭吗?可香了。”
镜辞蓁被他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闹得心烦,尤其是听到风燃溪也在随行一队中,他一簇心火更愈旺盛。须臾,他二话不说,仅扔下银两,便离开了酒馆,只留下左隐与一众鸡鸭子孙干瞪眼。
艾卿明日便要启程去妖界,暮榆帮他打听到,皇子护送时需骑灵兽白泽,但是艾卿别说灵兽,就是给他一头凡驴,他也不会骑。
没有办法,暮榆只能从地府偷偷牵来几只长相和体型相似些的马魂、羊魂和鹿魂,先临时抱蹄脚,让小殿下遛几圈。
“魂君,你和蓁叔很久之前就认识了吗?”艾卿一边骑马遛圈,一边与牵着马遛他的暮榆
聊天。
“回殿下,属下已跟随帝君万年。”
“万年?!”艾卿一惊,但旋即一想,他们都不是凡人,活个几万年也正常,于是点点头,
接着问,“那辰桑魂君,还有姜霖,也是从万年前就跟着蓁叔吗?”
“殿下,属下是万年前被帝君救下,才有幸随帝君去天界修行,当时,辰桑已在,他与帝君应不止万年的主仆情分,后来,我俩便一同随帝君入鬼界。但是,姜霖不同,姜霖同白大人一样,都是因做人时,帝君对其有恩,才为帝君效力。”
艾卿恍然:“哦,怪不得白大人说欠蓁叔的,原来是因为蓁叔对他有救命之恩呀。”
暮榆摇头笑笑:“殿下,恩情不止救命之恩,有时候一句话也是恩情,比如说姜霖,他经常向我们絮叨,若是没有帝君,他怕是要辜负那一生……姜霖生前不得志,寻短见时正被帝君撞见,帝君其实很少管人界的事,奈何姜霖挂绳子的那棵树,帝君恰好喜欢,所以帝君给了他一些银两,买下了那棵树,并告诉他,若他用这些银两去做生意而不是登仕途,定能光耀宗族,姜霖说他当时,根本不信,只是寻不到其他活路,才试着做了生意人,结果,恰如帝君所言。”
“原来如此……”艾卿想想镜辞蓁忽悠人的本事,不禁垂眸一笑,又问,“姜霖之后为啥不去投胎呢?”
“姜霖说他虽只活过半百,但是回头看看时,也值了,对他而言,只要记住一世的好就行,而且,他入鬼界后做了些小买卖,与做人时的活法并无差别,再后来,重遇帝君,帝君赏识他算账的本事,就允他在星旻宫管账。”
“嗯,这样挺好的……那白大人呢?白大人之前也说过他仕途不顺,才留在鬼界当官的。”
“白大人……”暮榆稍稍一顿,“属下只知帝君是从阎罗殿把他带出来的,想必白大人的命途比较坎坷,其余的事属下不知。”
艾卿一听,顿觉人鬼皆不可貌相,白未济看起来潇洒不羁,竟然还在阎罗殿待过,怪不得神鬼妖无惧的,天天到处逛游。只是不知道白未济是以何身份进的阎罗殿,烧油锅的鬼差还是进油锅的……恶鬼……
夜色深沉,一夕凉夜又是辗转无眠。艾卿无论睁开眼还是闭上眼,都能念起镜辞蓁的样子,就连床被上都好似弥留着他的气息,惹得艾卿反复去想他。
随即,一瞬的情思直抵心口,艾卿盯了眼窗外,索性起身去桌案前。
他拿出一本粘制的小画本,思量片刻后,又匆匆忙忙地找了一个匣盒,随后把画本仔仔细细地存匣盒中,并放在自己床头,才安心睡下。
第二日,天色熹微之时,艾卿便被送往城楼门前,护送的队伍也已经在城门前等候。虽未走近,但艾卿一眼便看到了他一会儿要骑的灵兽。
他看着那对挂着镇邪令穗的麋鹿似的长角,还有一双半收敛的翅膀,讷讷咽了口气,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若不是暮榆和小夭往前架着他,他能再退回星旻宫。
“不不不……不行,那羊太大了,我骑不了……我我……我爬上去都费劲……”
“殿下,鬼卫还有妖界的人都等着您呢,您可不能这样,况且辰桑会带人……”暮榆扫视周围,纳闷道,“辰桑呢?不是说装成随行护着殿下吗,人呢?”
暮榆没有寻到辰桑身影,便一边安抚艾卿,一边拖着他往车队前去。
正当艾卿还在思虑如何爬上羊背,才不会被羊蹄踩死时,有一妖界的使臣突然过来行礼道:“殿下,公主已经为殿下备好车轿,殿下请移步。”
此话一出,不光艾卿,连暮榆都些许惊讶。不过,艾卿更多的是喜,他才不管公主何意,只要不让他骑羊,让他驾车都行。
随后,暮榆和小夭把艾卿送上轿撵,再把贴身携带的一些包裹递给他,小夭又在轿撵旁忧嘱几句后,才随着暮榆退离。
待两人刚退回城内时,辰桑恰跟在一人身后行来,那人一身素衣,带着一张狗头面具,远看还以为是地府的人。
“你怎么才来,小殿下已经坐在车内了,这妖界公主心善,没有让咱家殿下骑那大羊,不过,你直接过去不好吧,要不掩饰一下,免得被他人认出来……”暮榆心急火燎地道,旋即看见辰桑带来的人,疑惑问,“这位……也是随行吗?”
没等辰桑应声,带着面具的人突然冷冷地问:“小殿下在后面那辆车内,是吗?”
暮榆听到这熟稔的声音,先是一愣,然后胡乱指着后面,迷瞪一句:“是……”
话音刚落,那人已经消失在他们视线内。暮榆眨巴下眼睛,诧异地盯着辰桑。辰桑则拍了拍他肩膀,道了句:“别怀疑,你猜的对。”
暮榆一听,蓦地惊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感叹道:“果然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