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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惊残好梦无寻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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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虽以祭典一事为引前来拜访,但镜辞蓁兀自知道他的用意。镜辞蓁借鬼界祭典将四块魂瑗碎片合在了一起,至于最后一块魂瑗碎片的下落,他也已经告知这位大皇子,但到底最后谁先寻到,得到的又是何物,帝君心里自有盘算。
而大皇子今日前来,八成是怕帝君独吞所有的魂瑗碎片,所以特地费心来提醒几句。不过,镜辞蓁既然许给他一块“完整的”魂瑗,就绝不会自己独占。只不过,这位大皇子临死之前恐怕也不会得到最后一块魂瑗碎片,他只会得到一块魂瑗罢了。
“祭典的事,大殿下费心了。”
大皇子依旧一副笑吟吟的模样,应道:“不敢,倒是帝君一举两得的妙计,实在让人开眼……帝君如此助我,等日后,我定让帝君得万鬼尊拜。”
镜辞蓁弯了弯嘴角,没有说话。
“之前,我还以为帝君赏识六弟,不过……”大皇子忽地嗤笑一声,接着看了眼自己手腕上氤氲暗红血色的朱砂手串,缓缓道,“想必六弟手上已经戴上了帝君准备的朱砂手串,那上面的噬魂法咒可不是那么容易解的,六弟不想听帝君的话都不成……”
艾卿听到这里的时候,抱着琴盒的手陡然一颤,而碰到窗柩的琴盒则发出了一瞬沉闷的声响。紧接着,他便急匆匆地踉跄跑开,路上撞到暮榆时,他也没有停步。
镜辞蓁并没有在意殿外的声音,他听完大皇子的这几句鬼话,脸色不禁一沉,周身蓦地浸染肃杀之气。
噬魂法咒意味着什么,镜辞蓁不是不知道,大皇子敢对艾卿施用此法,不过是畏惧他有谋权篡位的野心,所以要拿艾卿的命与他赌一次。
若是赌输了,反正镜辞蓁不在乎这个小殿下,艾卿是死是活都不会叨扰他们同谋,若是赌赢了,那么镜辞蓁就算有野心也不敢轻易放肆,否则,大皇子这个施咒者如果死了,艾卿也会跟着陪葬。
这种一命吞噬一命的噬魂法咒,当真是牵制帝君的好手段。
“原来大殿下此番前来,不止是给我送了礼,还给小殿下送了份大礼,这样厚重的兄弟情,小殿下怕是承受不住的。”镜辞蓁又拾起那副逢场作戏的笑面,不动声色道,“大殿下既然如此用心,那魂瑗的事,我自当会尽力,事成之后,大殿下还是将这礼收回,免得吓到小殿下,再浪费了大殿下的一片苦心。”
大皇子回敬道:“事成之后,自是一切如帝君所愿。”
镜辞蓁扬唇一笑,眼里仿佛已经看到大皇子将死的那一幕。他原本看在之前好礼的份上,不至于让这个大皇子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可如今,这鬼是非死不可了。而且,艾卿定不会为任何人陪葬。
不用陪葬的小殿下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的影舒阁,他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又喝了一大碗苦药,这药一直弥散在他胸腔里,接着又渗透到他骨缝里,那种呛得他喘不上气的苦涩仿若充斥在他魂魄中,无论他怎么做,都摆脱不了这种煎熬。
直到最后一丝沁甜的回忆也被这一苦涩掩盖,他与镜辞蓁便再也回不去了。
“殿下,你刚才去哪儿了?琴盒的事,我……”
“扔了吧……扔的越远越好。”
小夭懵然接过艾卿怀里的瑶琴,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艾卿木讷地坐在矮几旁,他喝了口水,原想压住心口的疼涩,奈何胸口犹如压了一块巨石,喉中的血腥味止不住地往上涌,让他忍不住想放声大哭一场。
良久,他才轻咳一声,声音沙哑虚弱地道了句:“小夭,收拾东西,我们去自己宫屿住。”
小夭不解地问:“主子今日想回栖曜宫吗?那帝君会去吗?”
艾卿滞住片刻,低喃道:“不会……我们不会再回来了,以后都不会再回星旻宫。”
小夭一惊,他低头看了看那张瑶琴,一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明明他家主子大清早的还活蹦乱跳的,并且叮嘱他出去买琴盒,之后在路上,他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脑袋,然后便记不清发生了什么,等他再回神,已经回到了影舒阁,而他家小殿下正火急火燎地要去送琴。然而送琴回来,他家主子却变成了这样失魂落魄的模样。
“那……是,殿下,小夭去收拾东西……”小夭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依言去整理衣物。
这时艾卿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从自己的钱袋里拿了银两放在矮几上,继而叮嘱道:“小夭,我晚会儿回栖曜宫,东西不必收拾太多,你收拾好,雇辆马车,先带着东西回宫屿。”
小夭点头应着,但看着艾卿离开的身影,他还是惊惑到底发生了何事,竟让小殿下连好不容易做好的瑶琴都要扔了。
艾卿离开影舒阁后,径直去找在星旻宫胡吃海塞的左隐,然后二话不说,直接拽着左隐往宫外去。
“干嘛干嘛……我鸭兄弟还等着我呢!”左隐被他拖拉地趔趄,不情不愿地往后扯着衣袖。
“大仙,今日上元节,帝城的忘川渡口还可以出去,你和我去人界,然后……”艾卿一顿,待润了下疼涩的喉头,接着道,“然后你帮我寻处喝酒的地方,只要别人找不到我就行。”
“别人找不到你?”左隐听罢,恍然道,“哦!原来你是想背着帝君偷偷去喝酒!可是你不怕回来后,帝君怪你呀。”
艾卿垂眸,默然不语。
左隐虽大大咧咧,但活了这么久,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他一看艾卿这丧气模样,就能猜出谁有幸招惹他半个徒弟了。
于是他也没问什么,仅点点头:“好吧,谁让你是我半个徒弟呢,正好人界的花灯宴也不错,我就带你去人间放荡一回,不过,提前说好,酒水钱必须你掏,师父我可没钱供你。”
艾卿回头望了望,不知用了多少力气才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好……”
镜辞蓁并不知道他的小殿下已经离开了鬼界,他打发走大皇子后,因忧心艾卿身上的噬魂咒法,立即移身去了影舒阁。
而此时,小夭需要收拾的东西也已整理妥当,就差雇辆马车送往栖曜宫。镜辞蓁看着这满地的大箱小箱,不禁诧异。
“殿下是要……出远门?”
小夭听到镜辞蓁的声音被吓了一跳,忙不迭俯身行礼:“帝君万安!”
“起来吧,小殿下呢?”镜辞蓁扫视一圈,没搜到艾卿的鬼影,语调不免添了几分凌厉。
小夭听罢,不由地慌张,说话也吭吭巴巴起来:“帝君,殿下……殿下在哪儿,小夭真的不知,殿下只是吩咐,今日回栖曜宫,让……让寻辆马车,先把……把东西运到宫里。”
回栖曜宫??镜辞蓁挑眉,小夭虽没有明说,但看这大箱小箱的架势,艾卿倒不像受气的小媳妇暂且回趟娘家,而是直接想与他分道扬镳,颇有一去不复还的志气。
镜辞蓁拧眉:“不必回栖曜宫,一切等殿下回来再说。”
小夭为难,毕竟他家主子已经吩咐过,但帝君的话又不能不听,他只能先让东西待在箱子里,等艾卿回来再决定搬还是不搬。
镜辞蓁思忖须臾,先去找左隐,结果这大仙也不在,他便知道艾卿被拐去哪儿了。
其实左隐经常逛游的地方不多,能喝酒逗乐的地方除了酒馆就只剩下烟花巷。因之前他被鬼界四皇子追杀,许久都不敢来逛花楼,之后托风燃溪的福,他被允可以从梦安楼后院自由进出。
而现下,艾卿确实待在梦安楼的房间里,与左隐开壶畅饮。
他没有要什么最醇最香的酒,而是要了好几壶最烈的酒。那种一口咽下,灼断肝肠的滋味,竟然让他苦笑不得。
左隐初始还陪他喝,之后见他又哭又笑,一个劲儿地往肚子里灌酒,不禁被惊得撑大了老眼。他一看艾卿这气势,倒不是想把自个儿喝穷,而是想把自个儿喝死呀!
殊不知,艾卿只是想用最烈的酒去冲淡心口的伤痕,他想让自己麻木到忘了所有事,忘了那个人。可是这酒再烈,功效也是太慢,慢到他终是忍耐不了满心被撕扯的伤痛,哭得没了心魂。
“大仙你知道吗?原来都是梦啊……咳咳……”艾卿没轻没重地抓着左隐衣袖,沙哑着嗓子,被酒的辛辣味呛得止不住咳嗽了几声,“他说过的,此岸和彼岸相隔太远,而我与他,又岂止是隔着一条河,我和他,就像梦境和现实,梦里靠的再近,等醒来后,我还是握不住他……”
艾卿说着,又抱起酒瓶直接往自己嘴里倒,吓得左隐急慌慌去抢,生怕这小鬼再喝下去,就直接英年早逝,名垂鬼史,永垂不朽了!
“可是他既然不属于我,又为什么来招惹我,为什么救我,为什么又骗我!你告诉我,他为什么这么做……他答应过我的,不会去争那些权位,他答应会陪我留在人界……他就是个大骗子!早知如此,我就该死在中元节……说不定这梦就能醒了……对不对?”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快别喝了,我先把你送回去,别一会儿那大骗子杀过来……”
左隐无奈地摇摇头,起身去扶摊死在一旁的鬼,却被这鬼抬手扒拉开。
然而就在这时,左隐无意触了下艾卿手腕上的朱砂手串,他愣住片刻后,忽地抓过艾卿的手,惊叹道:“娘嗳!你是仗着自己傻,啥都敢往身上戴呀,要不是被我发现,赶明儿你连自己咋死的都不知道!……快起来,咱得回去了……”
“我不回去!……我不想回去……我不想见他……”艾卿迷瞪着应道。
“行行行,不回去,那你别喝了,别一会儿再耍酒疯,我一个糟老头子可招架不住你,而且,燃溪不一定在这儿,我现在也没法唤他,谁让他看重你,把唤妖的法术教给你了呢,我这半个师父都没这福分……”左隐感叹一声,又道,“……你听到了吗?别喝了小鬼!再喝就玩完啦!”
“燃溪……风燃溪……”艾卿嘟哝着,“我燃溪兄呢?我答应过的,要请他喝酒的……干!……”
“别傻笑了,燃溪他不在这……娘嗳!”左隐还未说完,风燃溪突然出现在房内,着实让他惊住。
风燃溪若有所思地看着醉得昏天黑地的小殿下,然后搀扶起他,对左隐道:“师父,我先带殿下回妖界,如果有人问起……你实说即可。”
左隐:“……”我当然要实说了,毕竟这“有人”真的不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