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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 82 章 ...

  •   第82章

      霈川意识到什么,想要遮掩,晚了。

      瑰臻心神剧震,灵力一下子撤出来,消弥无踪。

      霈川想要回头说点什么,可动作了一半,却停住了,不敢去看瑰臻的表情。

      瑰臻百思不得其解:“我养你的时候,也没有对你很好,你这份莫名其妙的感情,究竟是从何处而起?带你到妙音馆,见了那么多温柔体贴漂亮的姑娘。你依然不为所动吗?”

      霈川道:“她们都不是师尊,她们看我的眼神都充满了索求。”

      瑰臻忽然硬掰过他的脸,让他注视着自己:“霈川,我对你也有所求。”

      霈川:“师尊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尽管说,只要我有。”

      瑰臻道:“我是一个没什么教养的人,我会不问自取,等同于抢。”

      霈川闭上眼睛,捉住瑰臻的手,压在自己颈侧血脉搏动处,道:“师尊想要就取,什么都行,命也可以。”

      瑰臻冰凉的指尖感受着他汹涌的血脉搏动,蜷缩了手指,挣脱他:“我虽有所贪图,却希望你好好活着。”

      霈川道:“会的,如果这是师尊的希望,我会为了师尊珍重自己。”

      瑰臻居高临下,摸了一下霈川的头:“练功吧。”

      她回到河边,盯着脚下湍急的河流,俯身捡了一片叶子扔进去,那一枚小小的树叶,立刻被卷入河中的暗涌,碎成了粉末。

      人下去,也会如此。

      等了已经好久了,瑰臻忽然不耐烦这种等待,万事早就具备,东风随时都有,是她一直在犹豫。不应该再做这种无谓的纠缠了,该让一切停止了。

      霈川河边小屋里住了几天,但这几天他频频噩梦,几乎每天晚上都会从梦中惊醒,鲜血和杀戮如附骨之蛆一般缠绕着他。

      有的时候是千年前的人魔大战,有的时候是一些熟悉的面孔。

      霈川每天晚上从梦中惊醒,一睁眼都能听到瑰臻的安抚:“已经醒了,别怕。”

      瑰臻就守在屏风外面。

      霈川不知她是整夜整夜的不睡,还是被他吵醒了难以入睡。

      他没问,瑰臻也不会说。

      霈川有一天问道:“师尊,我们在等什么?”

      瑰臻望着夜里的一轮明月,说:“等初一。”

      霈川又问:“为什么要等初一。”

      瑰臻回答他:“择吉日。”

      那只小肥啾又在夜里出现了。

      夜里出现的鸟浑身墨黑,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瑰臻听了它叽叽喳喳,送了它几颗山果子。

      霈川眼巴巴盯着她。

      瑰臻道:“霍亭和你要书呢。”

      霈川:“我明天就开始抄。”

      瑰臻摇头道:“不用了,来不及了。”

      霈川品味着这句话,算了算时间,明天就是下月初一了。

      今夜他们早早睡下,霈川又做了梦,梦中他提着枯骨剑,站在尸山血海上,一身冷肃,可他脚下站的地方却十分眼熟,是霓霞仙谷,是东山。

      霈川从梦中惊醒,再也忍不住了,双眸染上了血色,他冲出了河边小屋,一头扎进了水底,试图让自己冷静一下。

      他在跳河之前,情急心也急,根本没发现今晚的河里有异常。

      瑰臻追出门,嘶哑的喊了一声:“你等等!”

      霈川止不住脚步。

      直到他沉入河底,身上脸上被暗涌卷出了好几道伤痕,后知后觉的感受到疼,也看清了河底一群白骨在乱舞的景象。

      那些白骨看到他,齐齐回头,用一双双空洞的眼睛注视着他,随即唰得向两侧躲去,让开了一条路。

      暗涌变得柔和下来,轻轻推着霈川往里面走。

      里面就是被封印的魔息。

      霈川闭上眼睛抵抗,脑子里却出现一个声音:“来呀,你终于来了,进来,我给你所想要的。”

      是蛊惑。

      霈川眼珠通红:“极夜!”

      是极夜的声音他不会听错。

      吸引霈川向里走的是对真相的渴求,而不是诱惑。

      瑰臻马不停蹄追到水底下时,霈川人已经走到了入口处。她张了张嘴,却放弃了继续阻拦,抬头透过水面看向天空,乌云遮蔽了明月。

      也算是天意吧。

      霈川走水路进入到了东山的山体内。

      醇厚浓郁的魔息瞬间包围了他。

      霈川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体质异于常人,魔息非常亲近他,聚拢在他身体周围。

      瑰臻没有进去,眼睁睁看着流沙涌进去,封死了出口。

      霓霞仙谷出了些乱子。

      霍明堂带人聚在了山门口,和他一同来的,还有朝廷的官兵。

      霓霞仙谷说封山就是封山,谁也不能进,谁也不能出,朝廷官兵来了也没有用。

      霍明堂用自己的掌门印,送信进山门。

      掌门曦晖接了信,阅过后,递给李桂和髓芝,说:“信上说苍央王起兵造反失败,已经斩首,圣上要株连他的亲族,但他有一个儿子,入了临仙道,正在霓霞仙谷修行。”

      李桂也看完信了,说:“是葛生那个孩子,他拜入我门下的第一天,便已经向我坦诚了身份。”

      髓芝:“把葛生叫来吧,出于人之常情,他父亲死了,他应该知道。”

      李桂与她意见一致,吩咐门外弟子到桂花洲请人。

      葛生很快来了。

      他其实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少年,出生时便有祥瑞相伴,游方的仙人经过,进门替他摸了骨,断言他是个修道好苗子。

      葛生开蒙之后,王府挑选名师,教了他一阵子。

      发现他果然非同一般。

      于是在葛生十六岁这年,苍阳王将他送进了霓霞仙谷。

      葛生是一蹦一跳来到岫玉草茅的。

      他人站在外面,声音清脆跳脱:“掌门,师尊,弟子到啦。”

      李桂收到了两束目光。

      无奈之下,他点头:“我去与他说。”

      葛生眼睛亮晶晶道:“师尊,您找我。”

      李桂抚摸了一下他的发顶,道:“眼明心亮,好孩子。”

      葛生不解道:“师尊?”

      李桂把那封信递给他,说道:“你家里出事了,你应该知道。”

      葛生一目十行的看完了那封信,疑惑的抬头看了一眼李桂,试图从他脸上找到玩笑的表情,可李桂的眼睛里只有悲悯。

      他意识到这可能是真的,于是双手捧住信,逐字逐句的再看了一遍。

      “怎么可能呢,我父王是人人称赞的贤王,他手底下连个大头兵都没有,他怎么可能会造反。假的,诬陷!”

      李桂道:“不管是假的还是诬陷,你父亲已经被处死了。”

      这封信是霍明堂替朝廷向霓霞仙谷传令,命他们交出苍阳王的世子。

      葛生眼里的情绪从愤怒变成茫然,紧接着他的双手抖了起来,株连九族,他意识到,他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都已经死了。家里现在活着得的,只剩他一个了。

      葛生转头磕磕绊绊的往外走。

      李桂上前一步叫住他:“葛生,你出了山门就是回去赴死。”

      葛生停下来艰难的扯出一个笑:“可是师尊,我留下来,就是霓霞仙谷的麻烦。”

      李桂道:“霓霞仙谷说一不二,封山就是封山,哪怕是掌门也不得随意出入,霓霞仙谷不会向朝廷的兵马低头,足以护佑你。”

      葛生低头不语。

      李桂道:“为师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珍重自己,不要白白送命。”

      朝廷大军压境,霓霞仙谷不为所动。

      霍明堂从夜里等到天亮,对朝廷的大将军说:“霓霞仙谷不会交人的。”

      朝廷中人其实也不想与这些修道人交恶,那位将军问了句:“他们封山什么时候结束?”

      霍明堂摇头,道:“我也不敢说,那是他们霓霞仙谷的家务事,您要知道,境界达到金丹以上,寿命便不同于凡人,上百年也是有可能的。”

      “上百年,哼,这是打算熬死我们这些凡人呢。”

      别说熬死一个凡人了,就算是熬倒一个朝代,都是有可能的。

      将军心里很不爽,道:“国师大人,如若强攻,您觉得可行吗?”

      霍明堂摇头道:“仙谷防卫固若金汤,凡人兵马恐怕不行。”

      将军挑眉道:“那国师大人你呢,行不行?”

      霍明堂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笑了笑:“恐怕……也不行。”

      将军道:“是怕得罪人家吧?”

      霍明堂道:“您这样说话就不合适了。”

      将军阴阳怪气道:“霍先生,你是朝廷的国师,理应为朝廷分忧,不然,朝廷为何要敬你为国师呢?”

      霓霞仙谷的护山封印受到攻击,出现松动。最先感应到的掌门,随即是几位长老,禁林河边的瑰臻也感觉到了,她望向山门的方向。

      仙谷中的普通弟子却是一无所知,仍旧照常修炼。

      两大仙门正面交锋,是撕破脸的前兆。

      护山封印出现裂缝,却一直无人修复。

      朝廷的兵马严阵以待,领兵的将军绝不肯让步,扶着刀,冷冷道:“继续。”

      霍明堂:“霓霞仙谷自来是仙门百家之首,请将军三思。”

      将军只说了一句话:“自今日以后,仙门百家之首,就是霍先生您了。”

      霍明堂一副难为的样子,再次发力,霓霞仙谷的护山法阵应声而裂。

      可是仙谷内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他们不受威胁,也不受说服。

      霍明堂也不禁疑惑,思量了一阵后,忽然明白了什么,身后冷汗直下。

      明年上朝廷发兵,霍明堂从旁辅助,都以为霓霞仙谷必然会妥协。

      可一旦动起手来就不同了。

      霓霞仙谷闭守山门,除非真正宣战,否则绝不回应。

      霍明堂可以宣战,可以动手。但经此一战之后,琼州府在临仙道上便立不住脚了。

      李桂与髓芝在岫云草茅下起了棋。

      髓芝执黑子,随意一落,道:“他现在应该反应过来了。”

      白子紧紧咬着黑子落下,李桂道:“但他骑虎难下了。”

      既要讨好朝廷,又要在临仙道上立牌坊,想得美极了。

      李桂道:“一个凡人的寿命几十年,转瞬即逝,帝王也不外乎如是,而一个王朝的覆灭,更是不可说。霍明堂这步棋行差了,他选了个最不牢靠的靠山。”

      “他那样精于算计的人,难以想象他会一条路走到黑。”髓芝说道。

      “并不难想象,你也说了,他是个精于算计的人,他既然肯跟着来掺和,就证明他也有所求。既然有所求,就要付出代价。”李桂又落下一子,他后来者居上,白子已将黑子逼进了绝路。

      霈川身处在魔息的包围中,理智才后知后觉的追了上来。霈川回望出口,那里已经被封住了。他回想起刚入河底时,瑰臻焦急追出来喊他的样子……现在应该已经急坏了吧。

      霈川掉头大步往回走。

      魔息忽然像是产生了实体,八爪鱼一般攀上了他的四肢,牢牢的拽住他不允许动。

      霈川奋力一挣。

      魔息却绕得更紧了,几乎要绞进他的血肉里。

      瑰臻来到了神树面前,将手搭在树干上,喃喃说道:“月老是守树人,他一死,我就知道,你也快要离开我了。”

      上万年的神树灵魂与她共鸣,厚重得令人承受不起。

      瑰臻道:“再帮帮我,好吗?”

      神树不可能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在神树还是一颗小树苗的时候,一丁点风雨都经受不起,是送它下凡的花神用尽一身的精血滋养了它。

      神树的根系在地上铺展开,纵横百里罩住了整座东山,然后向下伸展,钻入了坚固的石缝中,直至最深处。

      瑰臻背靠着神树,张开手臂,枯化身体,神树垂下来的树枝紧紧地裹住了她,瑰臻与它逐渐融为一体。

      黑色的根须扎进了山体内,找到了正在痛苦挣扎了霈川,笼住了他的身体。根须上生长出来的刺扎进他的身体里,带出来血,像一朵朵盛放的花。

      魔息感受到血的味道,暴躁的翻涌着,绝不肯放过霈川的身体。

      霈川将自己身上所有灵力和魔息全部运转到极致,用以抗衡外界的钳制。

      可他只是一个诞生不过百余年的小魔,注定无法与极夜堕魔时的修为相抗衡。

      困兽被折腾到精疲力竭之时,正是趁虚而入的最好时机。

      魔息在耗,瑰臻也在耗。

      瑰臻的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静静注视着男人一身的伤口。

      他在挣扎中每多一道血痕,魔息便成倍的涌了过去。

      他会这样一直痛苦着,直到筋疲力竭,然后敞开全身的经脉,让汹涌的魔息趁虚而入。

      霈川在黑暗中困得越久,心里的想法只剩下一个——不能折在这里,要活着出去。

      岫云草茅中,李桂执子大杀四方,髓芝勉力支撑着,虽然步步退败,但却一直顶得住他的攻势。

      百草堂弟子一向如此,温和坚定。

      掌门曦晖在一旁观局,眼睛透过棋盘,映出一片空茫,不知在想什么。

      髓芝最先察觉到掌门的异常,落子犹豫了一瞬,又被李桂吃了半子。

      李桂道:“师妹,专心。”

      髓芝露出一些疲乏的深情:“乏了,不如让掌门陪你。”

      李桂指着棋盘:“你留下这么一张残局让掌门给你收拾烂摊子,你可真好意思。”

      曦晖回过神,听了几句,淡然道:“无妨,我来吧。”

      他接盘了髓芝的黑子,继续与李桂对弈。

      髓芝端起茶喝了一口。

      李桂沉下了神色,隐隐感觉到吃力。

      已经穷途末路的黑子到了曦晖的手上,竟然奇迹般的盘活了。

      髓芝露出了笑容,道:“想当年……掌门拜入仙谷,就是因为棋下的好。”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松风在战场飞升之后,瑰臻身受重伤,修养了好一阵子,身体才好了起来,她醒了之后,整个人有些恹恹的,不太爱搭理人,在仙谷里呆不住,终日守在荒芜的东山上,终于也有一日腻了,不声不响的去了凡间。

      热闹的地方才最能抚愈人心。

      瑰臻去了长安。

      长安当真是热闹,吃的玩得应有尽有,还有各种有趣的人。

      瑰臻喜欢看人。

      在画舫里看女人,在田地里看农人,在海上看渔民,还跑到赌场里看那些嘴脸丑恶的赌徒。

      她还跑到茶馆里,看人下棋。

      那个年间,长安的茶馆也是棋馆,许多闲人雅士在茶馆里一边喝茶一边下棋。

      下棋是个很难的东西,瑰臻从前没见过,觉得很有意思,想学,可惜天赋不太好,总也学不会。

      教棋的师父不爱收她这个笨徒弟,瑰臻也不觉得难堪,转头拿着万贯家财另寻名师。

      那时候的读书爱沽名钓誉,视钱财如粪土,仿佛不搭理她就能显出他们的高洁似的。

      瑰臻拜不到师父,正当她苦恼至极的时候,一个看上去很穷的小孩子来到她面前,说愿意教她下棋,不嫌她笨。

      瑰臻没考虑他是不是个骗子,当然把钱都送他了。

      那孩子确实不是骗子,下得一手好棋,但是瑰臻还是不开窍,学不会。

      于是那孩子日复一日的教,这一教,就是七年整。

      那孩子长成了少年,准备科考了。

      科考也是一件很烧钱的事,那孩子出身寒门,父亲早亡,母亲常年卧病在床,瑰臻第一次见他时,他家徒四壁,连个完整的碗都没有。

      瑰臻为了学下棋,每年千两黄金的谢师礼送进门,那孩子用这笔钱,读上了书。

      院试案首,乡试解元,会试会元,殿试落榜……

      寒门终归要在勋贵面前低头。

      那孩子落榜后在归家的路上,遇到了刺杀。

      瑰臻从崖底把半死不活的他扒了出来,带回了霓霞仙谷。

      那孩子就是曦晖。

      曦晖从万丈高的悬崖摔下,一身骨头都碎成粉了,可命居然吊住了。续筋接骨的过程漫长又痛苦。瑰臻在他的床榻边守了半个多月,等到他清醒,对他说:“留在仙谷吧,你教我七年,如今该我教你了。”

      所以说,瑰臻的开山大弟子,原本应该是曦晖。

      但没等到曦晖身体养好,东山里的魔息第一次躁动,溢出了些许,伤到了谷中弟子,瑰臻不得不开始了第一次闭关。

      两个甲子,一百二十年。

      等瑰臻好不容易破关而出,曦晖已经成了别人的徒弟。

      她也说不上什么难过,就是觉得怪可惜的。

      曦晖拜的是当时的掌门,瑰臻见了只说了一句话:“不错。”

      比拜她强。

      自此,瑰臻便常年闭关找不到人影,偶然一次回山,还是从新入门弟子的口中得知前任掌门殒了,曦晖成为了新任掌门,他的修为一日千里,而立之年便已练至元婴,容颜永驻了。

      刚开始瑰臻几乎每次见他都觉得恍惚,一晃几百年,慢慢倒也习惯了。

      东山迟了几百年重新开张,瑰臻又带回一个与众不同的孩子,要收入门下,是个魔。

      李桂输了,坦荡道:“甘拜下风。”

      护山阵法裂开的痕迹越来越大,他们几个人正围着一盘棋笑谈当年。

      李桂对曦晖道:“你等了十年,我和髓芝轮番劝你别太执着,那人四六不着,走也不打声招呼,万一百八十年再回来,你得把自己等成一堆白骨……结果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曦晖点头:“师叔有先见之明。”

      假如他当时非要一门心思苦等,凡人几十年性命,全赔进去了。

      髓芝道:“没办法,这世上许多事情是讲究缘分的。”

      曦晖单手拨乱了棋盘,道:“瑰臻师叔的缘分到了,一千多年前等来这么一回不容易,希望有个好结果。”

      霈川在笼中困了三日整,身上的魔息和灵力逐渐消竭,他终于意识到这是一场能力相差悬殊的死局,他没有翻盘的可能了。

      心气一消,外界肆虐的魔息又鼓动了起来。

      霈川无力的垂下了头,在一片恍惚中,他感觉到有人从身侧搭上了他的肩。霈川强打精神扭过头。

      他一身血污狼狈不堪,瑰臻却一身干干净净的,朝着他微笑。

      霈川伸出手,穿过了瑰臻的身体。

      瑰臻并不是真实存在的身体,她是神魂离体,来到了他面前。

      霈川道:“怪我冲动,连累师尊……”

      瑰臻双手捧住他的脸:“别说这样的话,不是的,从来不是你的错,现在开始,听我的,好吗?”

      霈川虚弱的点头。

      瑰臻一手食指点在他的眉心,灵力流转了灌了进去,另一只手五指握成勾,在这一片虚无中,聚拢了魔息在掌心。

      极夜残留的魔息受到了瑰臻的引导,经由她的身体,流进了霈川的身体里。瑰臻帮他梳理着那些狂躁的魔息,使它们无法横冲乱撞,乖乖的顺着霈川的经脉流转。

      霈川的经脉和血骨经过淬炼,在这种关头显出了最特殊的效用。

      魔息源源不断的注入到霈川的身体里,像是在填补一个无底洞,霈川的内丹就是无底洞的内核,魔息一但靠近,尽数被吸收。

      霈川体味到身体里充盈的魔息,不得不承认,是一种非常舒适的感觉,如鱼得水,但随之而来的,也是深深的恐惧。

      直觉告诉他,这不对劲。

      不应该是这样的。

      瑰臻表情平静,与像天上的神女一般无二,没有喜怒哀乐,也没有爱很贪嗔,赐予世间平等的怜悯,也就是同等的冷漠。

      魔息如潮水一般冲击着他的内丹,而他的内丹容纳百川,无论多少,照单全收。

      霈川额上的流云印记闪现。

      瑰臻安抚着他,忽然轻轻地吻上了他额间丹红的云纹。

      霈川整个人都僵住了。

      于他而言,这才是真正神女的恩赐。

      瑰臻喃喃在他耳边道:“马上就好了,不痛了,再忍一忍。”

      霈川其实感觉不到痛,他的痛感向来很钝,被困魔息折磨的是他的心智,是心中的绝望一点一点累积起来,让他处在崩溃的边缘。

      瑰臻告诉他:“快好了。”

      霈川便也相信,快好了。

      三天,霈川被困在其中不见天日,霓霞仙谷的护山阵法终于濒临分崩离析,马上就支撑不住了。

      李桂仍坐在棋局前,将手中未走完的棋子洒了下去:“霍明堂是铁了心一条路走到黑了。”

      髓芝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色:“准备吧。”

      谷中弟子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危险就在眼前,纷纷持剑聚在一起。

      法阵的碎片经历了最后三次重重的撞击,化作了晶莹的点滴,散在了天地中。

      紧接着,一片阴影压了下来。

      仙谷中弟子仰头惊讶的长大了嘴巴,只见一尊巨大的石像从天而降,直逼东山禁林的方向。

      那石像的模样清晰的出现在众人眼中,然而谷中年轻弟子多不认识,唯独几位资历深厚的首席知道那段过往,一见那石像的模样,便禁不住浑身战栗。

      地动山摇。

      东山山巅的笑春风阁最先塌陷,华美的琉璃灯压在了碎砖下,粉身碎骨,无一幸存,山石滚落,树木七到八歪,拦腰折断成了不值钱的柴火。

      瑰臻在禁林中,看不到这些,也来不及心疼自己的家。

      东山的山体在震荡中开裂。

      黑暗的魔息冲天而起。

      整个临仙道都能看得见。

      极夜的石像悬在东山的上空疯狂吮吸着四溢的魔息。

      曦晖祭出了掌门印,罩在东上的上空,李桂与髓芝齐力将魔息逼回到山里,决不允许它散入人间。

      朝廷的兵马在阵破的那一瞬间,便冲了进来。

      兵如匪,他们好像不仅仅是来捉拿苍阳王世子的,他们像劫匪一样,□□烧,仙谷里的琉璃浮灯被他们一股脑塞进了自己的囊中。

      一些小景上镶嵌的金叶子,细碎的宝石,也都没能保存下来。

      仙谷弟子提剑冲了上来,却碍于他们凡人的身份,不能放肆动手,急的快要吐血了。

      葛生眼底布满血丝,冲了上来:“你们要的人是我!不要糟蹋我的师门!”

      有几个兵粗暴地上前要捉葛生。

      同门将则牢牢的抓着葛生护在身后,双方拳脚相加的拉扯了起来。

      极夜的石像吸收了他生前残留的魔息之后,样子越发的逼真,几乎栩栩如生了。

      附近临仙道上的人看到了此处的异象,皆快马加鞭往仙谷的方向赶来。

      有几个脚程快的,已经看到了这骇人的一幕。更令他们惊讶的,是和朝廷官兵站在一起,袖手旁观的霍明堂。

      琼州府不安分人人都知道,却没想到他们的底线几乎等于没有。

      及时赶来的散仙将灵力注入到掌门印中,帮忙一起阻止魔息的外逸,然而最令人感到情况不妙的是,云端上出现了一群身影。

      远了看不清,等他们赶到时,竟然是从琼州府逃离后便销声匿迹已久的魔族。

      容娘为首,也是闻着魔息的味道来的。她一见到极夜的石像,血海深仇顿时漫上心头,眼里的恨压不住,一鞭子直接抽了上去。

      岐山石所雕的极夜坚硬无比,他不用做什么反应,便将容娘的攻击反震了回去,容娘的虎口裂开口子,鲜血涌出。

      魔族全部都红了眼。

      那些魔息若是能引入到魔界,魔族振兴指日可待,绝不能让极夜都收走。

      于是战局更加混乱了。

      东山裂开,天光泄了进来,黑暗不再那么无懈可击,霈川微微抬头,首先望见的是碎石滚落。

      一直环绕着他的魔息被人分走,极夜的石像居高临下望着他,勾出了一个嘲讽的笑。

      瑰臻的神魂暴露在天光中,逐渐变得透明,马上要消散了。

      神树根系绕成的坚不可摧的牢笼在此时自觉散开,还给他自由。

      背上的枯骨剑不安分地震了起来。

      霈川恢复了知觉,双手握成拳,他还没弄明白自己身上的变化,便狠狠的盯住了极夜的石像。

      不能让他如愿。

      枯骨剑出鞘,玄色的光一闪而过,霈川张开双臂,直斩而上。

      霓霞仙谷里所有人在那一瞬间都呆住了。

      他们其实根本看不清霈川的身影。

      在他们眼里,只见东山升起了一团刺目的红光,一道巨大厚重的剑影足矣劈天裂日,直撞向极夜的石像。

      --那是个什么东西?

      剑影在苍穹中消散,霈川的枯骨剑抵在极夜的喉间,竟硬生生劈裂了岐山石。

      极夜的脸不笑了。

      天边悬下一颗血红的星辰,逐渐落入最北边的原野。

      众人可能看不清那团红光里的人影,但他们一定认得那颗血红的星星。

      有人声嘶力竭的尖叫道:“煞星!是煞星!”

      煞星落,魔现世。

      极夜堕魔的那一日,天际也是出现了如此征象。

      容娘那一群魔族也傻了眼。“魔尊现世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哪就无缘无故冒出来一个魔尊!?”

      霈川停在半空,身后刺目的红光散尽了,他的身影显露在众人眼中,茫然四顾。

      手中的枯骨剑一旋,就是一道惊天骇地的剑气。

      他堕魔了。

      天空雷云集聚,紫电撕裂天空,禁林里那棵矗立了上万年的神树,引来雷电加身,瞬间燃起了熊熊天火。

      谁也没有想到神树会燃烧。

      曦晖的脸上也出现了诧异。

      霈川仍在茫然中,他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试图寻找瑰臻的身影。

      瑰臻的声音下一刻响在耳边,嘶哑低沉:“走,快走。”

      霈川突兀的感应到了心悸,他望向天火燃烧的地方,神树的树干裂开,通往魔界的入口彻底敞开。

      瑰臻一袭青绿色的裙衫站在火中,深沉地望着他。

      从此入口,可直通魔界。

      霈川往那边去了,不是为魔界入口,而是为守在那里的瑰臻。

      瑰臻瞧着那逐渐靠近的身影,微微一笑,心道:“乖徒儿,也许你会恨我……但你的宿命再也不用捏在别人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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