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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病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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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宫里好吃好喝的待了三日,我们竟还未见到申川。
他真是沉得住气,果真对自己的病浑不在意?
罗小五很是无所谓,笑道:“这里有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为何着急?”
这话虽不错,可我已许久未见小谷,又对申川梦中之事颇为好奇,总想快快得出个结果了事。
罗小五又笑:“别着急,估摸就在这两日,他便会召见我们。”
没想到傍晚时候,那内侍公公就来通报,申川要召见我们,就在他的寝殿。罗小五冲我眨眨眼,仿佛在说:“看吧,我说的没错。”
他扯扯我的衣角,略显神秘:“我还知道,他召见我们不是为了看病。”
“那是为何?”我也有点好奇。
“去了便知道。”我白他一眼,又吊人胃口。
我们行至大殿,至少等了一柱香的时间。
这期间,申川都在全神贯注的在看折子,没有一点声音,仿佛不知道我们来。
如此近距离看他的模样,容貌惊艳,却眉间微蹙,似有纠结。我正打量着他的时候,却不曾料到他猛地抬头,那眸光深邃沉郁,看不出情绪。转瞬他又将目光放在了折子上。
直至日头隐入黑夜,他批完最后一道折子。
他终于缓缓起身,在我和罗小五身上看了几眼,似话家常:“听闻你们是南边来的?”
罗小五点头应是。
“听闻你们是一对断袖儿?”
罗小五再次点头,神态自若。
他神色里似乎对罗小五的淡然模样,流露出不解和欣赏来。
“宫中无聊,那些官员们惯会溜须拍马,寡人想听听南边有无新鲜事儿,便让你们到宫里来,二位,想必不为难罢。”
罗小五躬身行礼,我便有样学样。“小民十分荣幸,不为难。”
申川点点头,颇为满意,朝着内侍吩咐道:“御花园摆膳。”
罗小五果然猜的不错,这申川竟一句话没问关于医术的事儿。
等膳食摆下,天色已经彻底昏暗,宫女们安静的掌上灯。申川摆摆手,叫伺候的人都离的远些。
故而,这一小块地方,便只有我们三人。烛光掩映中,申川的脸,罗小五的脸都有些晦暗不明。
申川同我们举杯致意,一句话未说便饮下一杯,片刻后方笑笑:“二位尽情享用。”
我略微尴尬,总觉得申川有点不寻常,可是这国主不开口,我也不好说什么。
幸而,今日准备的膳食我还挺喜欢。一道栗子鸡,一道糖醋鱼,还有一盅莲子汤,按照每人份例安排,每个人都不同,十分清静雅致。
我尝了尝那鱼,虽没我做的好吃,但因为是甜的,想起罗小五说他爱吃鱼,只能尝出来甜苦二味,这个正合适,我便将碟子挪到他跟前儿。
罗小五一愣,但转瞬便心知肚明,朝我咧了咧嘴,显得十分喜悦,然后回赠我一道蒸乳糕。
“二位果然关系很好。”申川冷不丁出声,语气里竟流露出一丝羡慕。
这话说的我一愣,这些时日,我和罗小五常交换吃食,难道这个举动有什么特别的意思?我用眼神询问罗小五,他也摇头不知所以。
我只得生硬的应下一句:“陛下谬赞。”
和风微凉,一顿晚膳用的慢,却宾主尽欢,我喜欢这样安安静静,时间仿佛都慢下来,就像夜晚的盐池一样。
申川后来果然问了许多问题,多是和南方有关。南方的饮食如何,民风如何,南方的天气如何?诸如此类。
罗小五不愧是鬼卒,想是去南边办过差,回答的头头是道,申川听的十分满意,时不时流露出向往神色。
“陛下,您对南边如此感兴趣,何不自己去看看?”我有些疑惑,便问出了口。
申川看我一眼,笑笑:“寡人,时日无多,去不了咯。”
我一惊,便和罗小五视线对上。
难道这国主已经知晓自己大限已到么?我正思忖着如何开口,便又听见申川道:“你们看,韦陀花开了。”
我诧异的转过头,朝他目光所及之处望去。
那是一片盛开的韦陀花海,和他梦境里的一样,而因为身处其中,我觉得比梦境里的还要美上几分。
我看到申川嘴角噙着一丝笑,似释然,似喜悦,似期盼。
“二位大人,咱们走罢。”申川忽然平静道。
“去哪儿?”我一头雾水。
申川一脸好笑:“二位大人不是来索命的么?当然是去地府。”
我没想到,申川一个凡人能看出我们的身份。
倒是罗小五一派了然神情,笑道:“申国主,你身边能人异士十分了得,竟然能看到自己大限,还能认出地狱鬼使。不过,我改了主意,倒不想索你的命,我反而可以治一治你的病。”
这回轮到申川一脸吃惊:“为何?”
“冲你知道自己大限已到,还处理完最后一道折子。”
没想到申川笑了笑,轻描淡写道:“多谢大人了,可是寡人不愿意再治,我想去地府。”
我同样有些吃惊:“为何?”
申川没有回答,罗小五却开口:“因为这一片韦陀花?”这句话像是在打哑谜,我似懂非懂。
申川笑笑:“这花一年开一回,选在晚上也只开一两个时辰,花期虽短,却能让人念念不忘,总是期盼,多好啊。”
罗小五也笑了笑:“国主如此年轻,不怕死吗?”
申川沉默了半晌,方苦笑道:“这位大人,你们长生不老,自然以为凡人都想长命百岁。我当然怕死,也想长生。然而,活了这些年,我才明白,比死更可怕的不是老,不是病,而是孤独和虚无。”
他停了半晌,瞟我一眼,又对着罗小五道:“大人你佳人在侧,相依相伴,想必理解不了这种心情。”
我忽然明白了。
我一直在想,一直觉得不对劲的事情是什么。
申川他喜欢一个人,一个爱而不得,追悔莫及的人。
那一片韦陀花海,那一地深红鲜血,那个他心神牵动却不能表白的人,是钟平。
许是压抑了太久,许是回忆太过痛苦。他顿了几回,方缓缓开口,神色悲戚。
“如果当初,我能像你们这样勇敢,兴许结局就会不一样。你们神色坦然,不惧世俗眼光,大大方方的相爱。而我,生在宫廷,身为太子,就算是想一想,也会觉得羞愤和罪恶。等我理好自己的思绪,想要勇敢,想要争取时,却为时已晚。”
“他死时,定是恨我的罢。”
终究不等我们再问,申川已自己开口,讲了那一段不敢为外人道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