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老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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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戏剧的正常发展路线，此时应该就是乐极生悲了。即便我很是克制，也时不时会流露出一些伤感，我既想让罗焱发现，又不想让他发现，可是他当真没有发现的时候，我心里竟升腾起一丝愤怒。
理智告诉我，自己刻意隐藏，他发现不了实属正常，感性却又告诉我，我这样时常伤感不像从前那样雀跃，他同我如此亲密却无法发现，又着实让人失望，我便在极限拉扯，欲言又止中，度过了许多时日。
我突然体悟到世尊佛祖要求人们断情绝爱的情由，因为但凡有情必会起贪心，起了贪心，嗔痴也就跟着来。
我虽悟出一些道理，终究在行动上却跟不上。
连桃妹都发现我的不对，时常软语安慰，可是我却也不能告知缘由。怕惹她伤心，以后便不能如此随心相待。
桃妹是我化作人形时相知的第一个朋友，我很想走之前看她得到幸福，也不想再绕弯子，便直接问她对于安生的看法，这一两个月我时时看着，觉得他是一个可托付的人。
桃妹沉默了半晌，才惆怅道：“柳娘，你知道我多大岁数么？”
这我倒真的不知。
我化作人形时，桃妹已是人形。她性子爽朗，娇俏小巧，本来大家都称呼她桃娘，她嫌土，便让我们都唤作桃妹，我还真的从未问过她的年纪，她一向如此快乐纯真，叫人忘记年月。
“我已经五万岁了，见过你相公，就是鬼君大人做游魂时候的模样，我是这盐池的第一个精怪。我经历过看过太多。此时，你觉得，我和一个小猴崽子在一起合适么？”
这着实令我吃惊，因此一时间就答不上话。我没体会过活几万年的心境，不敢妄言。可是如此说，罗焱也大我几万岁，那岂不是他看我也像看傻子？
“不对呀，你从前还和我一起喜欢过相柳，照你所说，也是几万岁的年纪。”我脑子灵光了一回。
“那时候就是觉得好玩，逗逗他罢了。后来看他像是对你有意，便搁下了。若不然，你以为我喜欢一个男人，随随便便就让给你？”
“......”
“那罗焱也大我几万岁，我们也挺好的。”
“你们是你们，老夫少妻的，他心肠好，你也单纯，自然能和和美美。”
这个逻辑不通，可是桃妹在意，解不开心结那便没办法。
“所以你只是觉得你们年纪不合适，其他并没有问题？”
桃妹默不作声，那便是了。我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子，想一条一条论述出老妻少夫的好处，可是想了半日竟大多都是老夫少妻的故事，半晌方憋出一句：“你看安生他多健壮，最近修炼已开始脱毛，我瞧着，也是一俊俏少年郎，便是这生龙活虎的体格，你也当考虑考虑，给他个机会才是。”
桃妹神情揶揄，笑道：“看来你是冲着咱们鬼君大人的体格去的？”
最初是为着这个缘故来着，可是此时打死不能承认。
桃妹笑了一阵子才停下来，叹气道：“柳娘，近来我觉得精神比从前差，眼角竟然也生出了皱纹，我疑心自己也是年老色衰，寿数将至，真心不敢再耽误他人。”
她神色认真不似玩笑，我便不由仔细打量她一番，诚然，她眼角果然生出少许皱纹，可是其余的精神不济，着实看不大出来。
“桃树只有几万年寿数么？”我知她不会哄我，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悲伤。
“桃树能活个几万年也是极大的造化，因为我在盐池受了灵气，能到如今已是了不得。其实也不是近几年才发现，在认识你之前，我已过了盛年。做人时，三十岁盛年，做精怪，三万岁已是极限。我有时候也在想，若是早些认识他，一同高兴地过些日子，可是已至暮年，我便提不起那个精神来。”
“你觉得，你还能活多久？”
“少则几十年，多则几百年罢。”
这可比我的多。我很想拿自己举例，便是只有十年，也该珍惜眼前。却还是生生的忍了下来，自己不能再叫她多添一份忧虑。
造化弄人啊。本来以为将死的是安生，却柳暗花明他有了续命的法子，他那样勤于修炼便是想能长长久久的陪着她。可却不料如今桃妹也是如此境况，如果被安生知晓，很可能他便放弃修炼，同她一同赴死去了。
这定不是桃妹想看到的，那我便也不能说。
但是这事我却可以和罗焱说，也能顺便知晓他对于死亡的看法，我好想出法子叫他将来不至于面对我的事而措手不及。
我已经等不及他办完公务回来，便自己去了地府找他，我记得去鬼君殿的路。其实我很不善言辞，很多时候都是在看在听，为数不多的主动大多都给了罗焱。所以一路上我都是能避则避，很怕碰到需要寒暄的鬼卒。
有遇见几个眼熟的，他们也是颔首算是招呼，并未上前，幸而路也短，没有太不自在。
前些日子打算同他一起办公，可是陆陆续续好些日子都被耽搁，今日碰巧有事，天色也早，便圆了这个想法。
鬼君殿里很昏暗，燃着许多烛火，这烛火听说遇水不灭，长燃不尽。空空荡荡的大殿上并无几个鬼卒，上首是一张绛红色的长桌，罗焱一身同色长袍，此时便坐在桌子后头，埋头处理公务。
他抬头见是我，嘴角扯出一丝笑。“金娘，你来了。”
我看着他那疲倦的眉眼，心中不是滋味，怪不得他不情愿叫我来，原来是怕我看见他如此模样。
他每次在我跟前都云淡风轻，淡泊模样，我便以为他凡事想的通透，处理任何事都是手到擒来，十分轻松。
六道众生生死轮回，如何能轻松？
直到此时，我才感受到，他不是我一个人的罗焱，他是众生的鬼君。
我走到他跟前，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应了一声。
他没察觉我的异样，又是那平日里的淡笑：“今日怎的来了这里？”
我也努力勾了勾唇角，故作撒娇：“你不是不带我来，我今日突袭，看你是不是金屋藏娇。”
眼角余光瞥见那不远处的鬼卒身上抖了一抖。
罗焱的脸上笑容逐渐放大，微不可查的闷笑道：“那金娘你看看，这哪里有娇？”
我装模作样的四处扫了扫，果然看到几个貌美女卒将头低了低，生怕我看到似的，我心中好笑，嘴上道：“你若是想藏，自然不会摆着给我看，我开个玩笑罢了。”
他笑着摇摇头，示意我到他身边坐，我便靠着他坐了。
正巧一鬼卒押着一个鬼魂进来，见我在上首，略微讶异，似乎在思忖要不要禀报，罗焱却手略微抬了抬，叫他开口。
我仔细看了看那鬼魂，是个男子，人间中年模样，低着头看不清神色。鬼卒拱手道：“大人，此人逆天改命，夺了三人阳寿，按照律法，该入石磨地狱。可是因为这阳寿不是为他自己偷的，所以不知该罚多久。”
我看递上来的册子，上书他喜欢的女子忧虑容貌逝去，他便害了几个少女的命，做法为她驻颜，除此之外，他并未做其他恶事，倒是行了许多善事，奈何伤人性命罪行过重，功过不能相抵，还需受罚。
罗焱并未开口，似乎想让我说，我便试探着开口：“既然错的不是他一人，那该叫那女子一同前来受罚，一人承担一半罪责。”
“不！不行！”却没料到那鬼魂听到我这话立即激动地大叫。
罗焱挑眉，没有要接话的意思，我只得正了正仪容，硬着头皮道：“呵，好一句不行，你以为你爱人入骨，为她逆天改命便是至情至性？我告诉你，错了便是错了。容颜老去，生老病死便是常态。她有想要美貌的权利，你有博她欢心的权利，可是枉死的那些女孩也有活着的权利。合该各人受着该受的，既有今日，当日你便不该助纣为虐，而是劝她向善。”
“可是，可是她只有这一个心愿……”他声音略低了些。
我被他这话噌的点起了火气，冷声道：“她叫你死，你也去死？这样的人也值得你如此呵护？真是瞎了眼睛，也瞎了心。再多辩一句，就该去拔舌地狱走一遭。”
那鬼魂低下头不再言语，我恍惚听见大殿上有轻微的抽气声，我猜他们心里可能在想，他们的鬼君是不是瞎了眼，娶了我这个狠厉的疯婆子。
罗焱他轻声道：“金娘所言甚是，那便如此办罢。”
我却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因这样一件事，又想起今日来的目的，便觉得不用再开口。其实我已经让罗焱破了许多戒，世上总是发生太多事，而我们却都在乎自己在乎的人，难免会有偏颇。
譬如我在人间听过几个姑娘闲谈，做错事情的是某一个的心上人，这群姑娘便都一起骂那负心汉。过了一阵子，又听见其中一个姑娘做了对不起心上人的事，这群好友便又站在姑娘的角度分析利弊，给出许多不算中肯的意见，却没见到她们痛骂好友一顿。
所以说，人心总是偏着长的。
我今日想问罗焱，便是能不能为桃妹续命，其实和方才之事本质上没有不同，都是为了自己在乎的人，只是那男子做了错事，我还没有机会做而已。
假如罗焱告诉我，去人间杀一个人，便能给桃妹续上百年寿命，不知道有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会想去试试。
再假如，罗焱要死了，有人告诉我去杀个人能给他续命，更不知道有没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会想去试试。
罗焱不会叫我去杀人，杀凡人和续神仙的命诚然也没有必然的联系。可是，如此想想，便觉得十分可怕。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老苦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