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五蕴炽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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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第一次见到一向从容，清淡的罗焱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幽深的眸子里满是嗜血的猩红，沉淀着数不清道不明的恐惧和后怕。
不由让人想上前抱抱他，我伸出胳膊，却发现没有一丝力气，他见状将我深深的揽进怀里。垂首埋在我肩头，带着鼻音，“金娘，金娘，金娘……”
他便这样一遍一遍的唤我，我也一声一声的答应着，混沌的神思也逐渐变得清明。
我想起来，正当我吃着瓜子看范廷安顾清儿这场大戏时，毫无预兆的，全身开始疼痛难忍，无法呼吸，比那晚以为自己要蜕变时，还要疼上百倍千倍，能感受到身体里的一丝丝灵气都被抽离，冷热交替，没撑多久，便已经昏迷不醒。
那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所以罗焱如此，便能理解。假如那时我没再醒来，忽然离去，自己倒是没有什么知觉，那可苦了他，一句道别的话还不曾说。
思及至此，也不知道下一刻自己还能不能安好的活着，那便把想说的话都同他说一说。
可是在我之前，他先开了口，“金娘，我后悔了。”缓了片刻他才接着道，“我以为活了几万年，已经能够看淡生死，可是直到真的发觉你要死了，我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承受。那我是不是应该把那些灵气都拿来放在你身上，只好好珍惜咱们眼前的时日，嗯？”
我心中咯噔一声，对上他的眸子，忙忙笑着：“别怕，我这不是又活了么？你可千万别如此想，你看我这病如此蹊跷，焉知不是那块灵力所化的饼所致？你想想，本来我应该还有十年寿命，为何近日说晕就晕？”
他闪了闪眸子，唇角扯出一丝苦笑，“你放心，便是同你一起化灰，我也不会去抢夺别人的。”
“这才是可可爱爱，心怀万物的鬼君嘛。”可是话尽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什么叫同我一起化灰？！
“罗小五，我跟你说，假如我立时便没命了，你也不许做傻事。如果你存了这个心思，我便离你远远的，叫你永远也见不着我。”
他神情凄然，我便放柔了声音，“阿焱，如今我们不当忧虑后事，也许我这次醒来可以活个百八十年呢？真的，我感觉自己此时神清气爽。咱们回盐池吧，我不去瞧热闹了，我就天天守着你。时时刻刻在一处？你觉得如何？”
是以，我终究没有再见范廷安和顾清儿的结局，也未曾下江南见到小谷和长恩，但是我知晓他们已经想明白自己的人生，无论是好是坏，都会通达的面对。
何知意倒是真的沉下心来跟着我学酿酒，也不再追着谢无悔四处跑，我也旁敲侧击的问过：“是不是放下了对他的仇恨？”
她反而很洒脱的朝我笑：“追了几生几世，很多强烈的情绪竟然也能渐渐的淡了，回头想想，似乎连仇恨都算不上，过眼云烟就像是恒河里的一粒沙，你知道在那里，却再也翻不起风浪。金娘，你说这是可笑还是可悲？有欢喜有苦痛，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如今看见你这小命朝不保夕，可能连这一粒沙的痕迹也没有，我就觉得那些年的追逐其实挺无趣的。你看，如今我一心一意酿酒，竟然觉得时日慢了许多，能看到花开月落，能听到风吟鸟啼，觉得即便是作为一缕游魂，感受到这些，也弥足珍贵。”
我看着这缕游魂在她真诚悦耳的笑声里，忽然淡了一瞬，几近透明。
如果还有什么可以称之为高兴的事，那便是桃妹和安生修成正果，他们现要在不确定的未来不浪费光阴，相携一生，如我和罗焱一般。我为她酿的嫁妆酒还不够，何知意却将她自己酿的补上来，还自嘲道：“估计我喝不上自己的喜酒，索性全给她罢。”
她说这话的时候真心实意，我却看到不远处和别人喝酒的谢无悔身形顿了顿。
我还是时不时的昏睡，但是都不如那次疼痛和凶险，罗焱眼中的光也越来越亮，不再忧心忡忡，让我有一种错觉，那次之后我可以绝处逢生，真的可以再活个百八十年的，毕竟罗焱都不再担心，那神色不像是装的。
若不是金觉菩萨满怀慈悲的走到我跟前，我以为岁月无波，会一直这样静好下去。
她同我说，罗焱没有去坏他人的因果，却乱了自己的。他从意识到我寿数不多时，便将自己的灵力悄悄的输送到我身上，是以我才会觉得精神渐佳。她揣测，罗焱是想将灵力分一半给我，直到我们共同殒命的时候。
金觉菩萨叹息道：“前缘如何，你已知晓，如今发展至此，便是命中该有此劫难。你本是无根之木，历经此番人情，已化出灵识。此次来，我是想问问你，是愿意如此与他同生共死，共化灰飞；还是愿意再赴轮回，寻你们未可预料的机缘？”
“假如我愿意轮回，是不是有可能我再也遇不到他，再也记不起他？”
金觉菩萨点点头。
“假如我愿意轮回，他是不是就还能活的像天上的神仙一样久？”
她再次点头。
“假如我愿意轮回，我能蜕变出最后一个叶子，化成忘情酒给他喝么？”
她犹豫了片刻，缓缓点头，神色中尽是悲悯。
“那菩萨，等我给他喝了那水，我自己去过那奈何桥。”
她叹息一声，在我身上撒了些甘露，便踩着祥云腾空，须臾消失不见。那甘露催生出我身体里面最后一片灵叶。兜兜转转，竟然如我所预料般，我将灵叶化作忘情酒给他喝，然后我心无挂碍的离去。
我将所有人都支使出去，在我们初遇他坐过的那张桌子上摆下一桌全鱼宴。想当初，我好几次动心动念，却没有为他做出一桌来，今日倒是做出个圆满。
他像往常一样回来，见到这一桌子菜笑意渐浓，柔声道：“金娘，今日身体好些？竟然如此劳心？”
我笑着点头，替他夹了许多菜，他轻笑，“金娘，我记得这里，是我们初见，你给我喝刀子嘴豆腐心的地方，今日你想给喝什么酒呢？”
“今日这酒，名为心心念念。这意思呀，就是我会一直一直念着你。”
“好名字。”他笑着，如初见时那样爽朗的一饮而尽。
这酒满载我想叫他忘了我的意念，比从前那些执念更甚。我甚至都不敢同他话别，生怕他生出一丝异样，不愿喝下。
我静静的陪着他饮下这杯酒，直到他看我的眼神越来越陌生，我走到门口，听他喊了一声，“这位姑娘，你要去往何处？”
“蒙菩萨点化，我要去奈何桥投胎去。”我不曾回头，生怕他叫住我。
罗焱，和你相识相知相爱相惜，是我生命中最高兴的时候。
罗焱，其实我很怕死，可是我却更怕你和我一起死，我盼你永不要记起，从前如此欢喜的照料过一只小柳树精。
罗焱，我如此喜欢你，即便是想让你忘记我，我却不愿意忘记你，这酒有两种，我骗了菩萨，只有我一人知道。
往后的万万年，亿万年，我都会在往生时再见你一面。
罗小五，我们会再见的。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五蕴炽盛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