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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告白·封妃·凛冬至 ...

  •   时间一晃来到八月初二,宝亲王府正式抬进了侧福晋和格格。嫡庶尊卑毕竟有别,无论当事人是怎么想的,礼制规模都越不过福晋去。
      对于弘历专门留着第一夜要与青樱度过这件事,两世嫁人的高晞月已经看得很开了。
      大红的喜字在跳跃着的烛光映照下愈发喜庆,水红色的金丝被褥堆满床前,晞月让侍女卸下繁重的花钗九树两博鬓九钿,平静地清点起娘家给自己置备的丰厚嫁妆和小金库。

      美人的面容倒映在圆形铜镜前,凤冠霞帔,红唇皓齿,纤腰犹如紧束的绢带,含苞待放意幽幽,当真是倾城之色。
      星璇忧心忡忡地望着自家格格,只当她是在强忍悲痛:毕竟是一生一次的大喜日子,王爷却选择去了侧福晋那儿。
      星璇一向是温顺知礼的,可她也是真心疼主子,这才忍不住说了僭越的话:“格格,如果您能得到福晋的帮手,以后在府里也不怕没个照应了。”身边的茉心也是赞同颔首。
      福晋么?晞月听到那个词,心中冷笑。
      她上辈子便是这样愚笨地将富察琅嬅与金玉妍当做好友,什么事儿都被她们煽风点火冲在前面做,最后才落得那样的下场。
      “星璇,你去把爹给我添的房契地契都拿过来。”
      “是,格格。”知道自家宝贝格格大概率又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星璇头疼得在心中直叹气。

      虽然嫁的人不怎么样,但她爹是真疼她。
      都说三年清知府,十年雪花银,高斌这个富得流油的两淮盐运使位置,算是整个国家最让人眼馋的肥差之一了。
      两淮作为国家的经济中心和人口最密集的地区,富可敌国的盐商林立。要平安无事地挣钱,自然便要不定期地孝敬朝廷命官真金白银。
      高斌这时的官儿虽然当得不算大,但是没有盐不行,整个朝野都得对他高看几分。
      这样重要的位置,万岁爷自然是要找信得过的人守。在这链条中,天子也能靠盐运使献上的流水充实私库,所以雍正对其中的关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高斌不贪,所收缴的财富大量献给了四九城那位,自己只掐些尾巴。
      饶是如此,晞月拿着这一大沓遍布南北的房契地契仍是手都酸了。

      这些是昨夜高斌私底下悄悄塞给她的,马氏和林姨娘都对此事一无所知。
      “月儿,你娘去得早,爹对不起你。虽然你嫁的是天家,但爹爹和高家永远是你的倚仗。我的宝贝闺女,只管开开心心过日子。”两鬓苍白的高老爷温柔地摸摸女儿的发顶。
      上一世她死得那样惨,爹爹一定难受得不行,白发人送黑发人啊。晞月忍不住红了眼眶。
      即使他能给的有限,也无法阻止女儿走上那条凶险的前路,但他已经竭尽全力把最好的都给女儿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

      高晞月将小金库点算一遍后,遣了留在屋里的侍女,悄悄将福晋赐的手镯撬开。
      打着亲如姐妹、不分彼此的幌子,却依旧毫不意外地放着零陵香。
      虽然早知如此,但当她又一次见到这些索命的小香丸时,仍是忍不住微微颤抖。
      沉住气。晞月神色冷厉,将香丸重新放回到手镯里,再将那镯子原封不动地套回纤细手臂。
      她要静待时机。总会有一天,她将连着这两世的恨意,给予那些人沉痛一击。

      驰隙流年,恍如一瞬星霜换。
      旧人常在,新人又来。王府里稚嫩未脱的花儿们逐渐被磋磨出了深邃颜色,再不是深闺中天真澄澈的模样。
      在这六年的时光里,高晞月善用平衡之术,既会在青樱海兰被欺辱时伸出援手,亦并不排斥琅嬅和金玉妍的拉拢示好。
      王府时期虽然暗流涌动,但争斗并未摆上明面,她毋须早早地就亮出立场。
      中立并不代表像陈婉茵那样老实本分与世无争。无论是她已经升至江南河道总督、在朝中炽手可热却风评极好的爹爹,或是即使不主动凑上去依旧会被她才貌吸引而倍加宠爱的弘历,都不允许高晞月只做一个看看话本弹弹曲儿的透明人。

      不惹事不代表怕事。高晞月趁着还未进宫的宝贵几年,在京城潜心培养笼络出了自己的势力。
      若说她娘家在高斌的主持下鼎力相助提供的是结交名流才俊的机会,那么和亲王弘昼给晞月的,则是真正满洲勋贵名利场的入场券。
      既已入了宝亲王府,那高山流水的知音邂逅便行不通了。晞月大大方方地在棋茶馆留了“别多会少,不如莫遇(注1)”的信言明一切,却不想星璇在外出采买时得了他身边亲信常宁递的字条。
      弘昼虽为自保担了那荒唐王爷的恶名,无法无天的事迹时常流传,但晞月在烛光下看到的笔势雄浑洒脱,大开大合间依旧是铮铮风骨,便知他还是那个有天地之心的少年郎。
      “有尔存焉,得尔我幸。”少年的情意真挚热烈,锐利笔锋遇上她,便化作了绕指柔。

      “什么嘛…”高格格赶紧将小纸条烧掉,却对着那一小撮慢慢冷却的灰烬红了脸。
      高晞月,你得清醒一点。这辈子再不要栽倒在别人身上了。思及此,小姑娘眼里潋滟的秋水褪去了。
      他们依旧联系,用着隐秘的方式。少年对她的心意和照顾从不吝啬,除去极少涉及到宫中秘辛的暗线有所保留,基本上将多年积攒的所有资源都同她共享了。
      “五爷,我也不可能跟你跑路啊。你对我这么好,图什么呢?”
      “知道爷对你好,那便爱四哥少一些。”
      他们本质上都是不会拐弯抹角的直球,几年来已经很相熟。饶是如此,直女高格格也禁不住裹成小团子,在被窝里红着脸默念清心咒。

      雍正十三年九月十三,雍正皇帝于圆明园病故。
      高晞月在这一年抬了侧福晋,与青樱平起平坐。又因着娘家得力的缘故,隐隐有高出一头的意思。
      她冷眼瞧着因大行皇帝病逝而神色各异的一众女人们,知晓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公元一七三五年,清雍正皇帝驾崩。皇四子弘历继承大统。
      “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兴,跪,举哀。”
      旭日高悬,满城素白,官乐齐鸣,黄纸漫天,哭声哀戚。古老的四九城迎来了新主人。
      先后尊封之争,皇帝即位大典,六宫册封诸事,一些同高晞月有关,一些同她无关。
      高斌为皇上督办河工,功在社稷,获抬旗之荣。晞月这辈子依旧是贵妃起步。

      当富察琅嬅提起海兰的住处时,高晞月顺应嘉贵人的提点,将那小常在划进了自己的咸福宫。
      这回可不是为了惹事拉仇恨。海兰在早期本就是个滴水之恩铭记于心的,兼之又是如懿的莫逆之交,如今晞月只要友好待之,日后便是好说话的。
      “臣妾珂里叶特海兰,请贵妃娘娘安,谨遵贵妃娘娘安排。”清丽出尘的女子仿佛一枝芙蓉清蔓,怯生生的眸子清澈而澄明。
      上辈子高晞月故意要给她下马威,叫那小小常在跪了两个时辰。她是干了多少混账事,才会让那样良善柔顺的女子深深记恨自己。
      “海兰,你快起来。”贵妃一身暗红色花枝叶黑围边宫装,衣襟处是红色珠子与金色长命锁组成的压襟,旗头上是巨大的黄金多宝分心,两侧一对珍珠金发钗、一对花纹金小钗,耳坠黄金烧蓝件并大玛瑙珠,通身着实是高位宠妃的珠光宝气,尽显尊荣。
      即便这一世高晞月与海兰在王府时期关系不错,但如今毕竟位份悬殊,海常畏惧她也是正常的。

      虽然打定决心要做好人,但慧贵妃可不会委屈自己。要她时刻俯下身子安抚海兰自卑敏感的小心脏,高直球直呼有点难。
      “本宫嗜睡,也没什么规矩,懒散惯了,不必每日都来请安。你若是得了空,可来随本宫逗逗孔雀儿。宫人已经敲打过一番了,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提便是。日后咱们一起过日子,要好好儿相处才好。”晞月握着海兰的手,温柔又认真道。
      果不其然,海兰先前建立起的畏惧与防备瞬间消散许多。她眼眶微微泛红,看起来怪可怜的:“是,臣妾知道了。娘娘的恩德良善,臣妾铭记于心。”
      这么好哄的吗?贵妃心中感慨。
      说起来,宫外头似乎也有一个等着哄的可怜鬼呢。

      秋去冬来,待吃过热乎乎的饺子后,京城的初雪便也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香山遍野的火红被银装素裹覆盖着,各宫的美人们终日偎在炭火边说笑取暖,身子骨都变得懒洋洋的。
      皇后号召节俭,不再用江南进贡的昂贵衣料和首饰,六宫的炭火和胭脂水粉也要减半分发。
      高晞月是个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性子,上辈子一心追随富察琅嬅,即使自个儿体弱畏寒也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的。
      如今细细一想,便能从中窥见出皇后的小家子气。如懿那位故去的姑母做皇后时,哪怕再阴再毒,表面功夫都是做得从容大度的。
      心里憋着坏水又想立好人牌坊,伤害别人的事都在顺水推舟。整个人别扭的不行,怎么看这人都不舒坦,没有能力还要强撑还不愿意让有能力的人来的样子实在恶心。

      这辈子,高晞月想对自己好一些。
      宫里发的份例少了,她远在江南的爹爹给她送来的的珍宝饰物自然是只多不少,兼之宫外有弘昼和高家关照打点着,于是满宫上下便都艳羡起整天源源不断送进咸福宫的炭火与用品来。
      皇后的旨意本就不得人心,连一向好说话的贵妃都不搭理,底下的人有样学样,也用着自己的门道维持生活质量,在寒冬过得舒心。
      富察琅嬅气得咬碎牙龈,偏这勤俭节约的号召是她自己提的,不能朝令夕改,便只好紧巴巴地过日子。
      倘若是别的妃嫔带头违抗便罢了,碰上拼爹第一名的高晞月,她是有苦也无处说。
      “是本宫想得不周到,贵妃体弱畏寒,炭火减半的事她自然不会答应。”

      “托娘娘的福,臣妾才能用上这样好的炭火。”海兰手上灵巧地绣着香包,眼睛却时常含笑落在那懒洋洋托腮翻乐谱的明艳美人身上。
      因为渐渐摸清高晞月确实是不拘小节的性子,她最初来咸福宫那诚惶诚恐的紧张劲儿已经没有了。
      贵妃看着对什么都不上心,但送到海兰配殿上的份例都是极好的,有时开了小厨房做吃食还会给她送上一份。
      寄人篱下,能安稳无事便好,能得这样的好主位看顾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小常在心里感激,想要报答却发觉晞月是个什么都不缺的金贵主儿,于是便小心翼翼来叨扰。
      女生友谊的建立便是这样的。一来二去的,海兰便时常来找她了。
      两人即使各做各做的,流淌的氛围也是暖融融的。

      高晞月翻了一页谱子,漫不经心道:“若是嫌本宫这儿无聊,便把你那小姐妹也带过来,多个人总是热闹些的。”
      “可以吗?!”海兰大喜,随即又反应过来自己失了规矩。她急急地将香包搁在桌上,就要起身向贵妃请罪。
      只她还未直起身,熟知她敏感自卑性子的高晞月已经拂了手:“可以,真的。不用行礼。不用道歉。本宫不会吃了你。”
      海兰怯怯抬眸,见那金枝玉叶的美人儿唇角微扬,整张脸烫得像煮熟的虾子,眼睛却是亮亮的:“臣妾多谢娘娘,娘娘的恩德良善,臣妾铭记在心。”
      又来了,又来了,她根本就没做什么事嘛。
      不过,她确实可以做点儿事嘛。高晞月伸了个懒腰,若有所思。

      窗外天寒地冻,屋内却是温暖如春。

      注1:该句选自纳兰性德《水龙吟?再送孙友南还》。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告白·封妃·凛冬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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