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一程 ...
-
周绛站在政法学院办公室的窗前,望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
又是一年秋天。
她手中的手机屏幕还亮着,显示着赵侑谦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绛绛,等我回来解释。”
三天了,整整三天没有见面。周绛轻轻摩挲着锁骨处那枚翡翠平安扣,指腹感受着上面细腻的纹路。这是赵侑谦在寒山寺亲手为她戴上的,他说过这是开过光的,能护心上人平安。
“周老师?”助教小林探头进来,“您要的《刑法修正案》资料我整理好了。”
周绛回过神来,接过文件夹时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咖啡杯。褐色的液体迅速在桌面上蔓延,浸湿了摊开的教案。
“对不起,我马上收拾!”小林手忙脚乱地抓起纸巾。
“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周绛轻声说,看着咖啡渍在纸上晕染开来,像极了此刻她心中蔓延的苦涩。
下班时,天空飘起了细雨。周绛站在校门口,习惯性地望向那棵梧桐树下——往常赵侑谦常在那里等她。今天那里空无一人,只有被雨水打湿的长椅反射着冷光。
她撑开伞,雨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像是某种无言的叹息。手机在包里震动,周绛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来看了一眼。
是洛晴发来的消息:“阿绛,今晚有空吗?我想和你聊聊。”
周绛回复了一个好字,把手机放回包里。她知道洛晴要聊什么。
洛晴约在一家安静的咖啡馆见面。周绛推开门时,看见洛晴已经坐在角落的位置,面前放着两杯冒着热气的拿铁。
“阿绛,你没事吧,看起来不太好。”洛晴忍不住难受,把其中一杯推到她面前。
周绛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杯垫:“没事,有那么明显吗。”
“黑眼圈都快掉到嘴边了。”洛晴叹了口气,“是因为赵侑谦的事?”
周绛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低头啜了一口咖啡。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比不上心里的苦。
“我听宋惟舟说了。”洛晴轻声说,“赵侑谦和程雪宁订婚。”
“嗯。”周绛应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阿绛...”洛晴犹豫了一下,“你知道像他们这种身份的子弟,对婚姻大事向来身不由己。”
周绛抬起头,看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霓虹灯光:“我知道。”
“宋惟舟告诉我,赵家老爷子这次是铁了心要促成这门婚事。”洛晴压低声音,“赵侑谦被冻结了部分资产,连护照都被暂时扣下了。”
周绛的手指微微颤抖,咖啡杯在杯碟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他反抗过。”洛晴握住周绛冰凉的手,“但你要明白,像赵家这样的家族...”
“我明白。”周绛打断她,声音异常平静,“从一开始我就明白,只是我无法说服自己不去靠近他。”
洛晴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那你打算怎么办?”
周绛从包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推给洛晴:“帮我把这个还给他。”
盒子里是那枚翡翠平安扣,在咖啡馆昏黄的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你确定要这样?”洛晴皱眉,“至少等他回来,听他解释...”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周绛苦笑,“照片已经说明了一切。他的手搭在程雪宁腰上,两家人举杯庆祝...难道这些都是假的?”
洛晴沉默了片刻:“宋惟舟说,那天的家宴赵侑谦是被迫参加的。他父亲以你为要挟...”
“以我为要挟?”周绛突然笑了,眼中泛起水光,“那我更应该离开他了。难道要看着他为了我和整个家族对抗?看着他失去一切?”
“阿绛...”
“晴晴,你知道吗?”周绛的声音轻柔得像是在自言自语,“有时候爱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放手。”
咖啡馆的背景音乐恰好切换到一首忧伤的钢琴曲,雨滴在玻璃窗上蜿蜒而下,像是无声的眼泪。
“至少见他一面吧。”洛晴劝道,“当面说清楚。”
周绛摇摇头,从包里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手指悬停在“赵侑谦”的名字上。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删除键。
“我做不到。”她轻声说,“如果见到他,我怕我会心软。”
洛晴看着她决绝的动作,知道再劝也无济于事:“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想申请去英国访学。”周绛说,“系里正好有个交流项目,为期一年。”
“你要离开?”洛晴惊讶地瞪大眼睛。
“暂时的。”周绛勉强笑了笑,“我需要时间和空间...来忘记他。”
洛晴还想说什么,周绛的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号码。
“可能是学生。”周绛说着接起电话,“喂,您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沉默,然后是赵侑谦沙哑的声音:“绛绛...”
周绛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泛白。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我在你家门外。”他的声音听起来疲惫不堪,“绛绛,我需要见你,现在。”
周绛闭上眼睛,她听见自己说:“不必了。”
“绛绛,听我解释...”
“赵侑谦。”周绛打断他,声音颤抖却坚定,“我们分手吧。”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久到周绛以为通话已经中断。最终,赵侑谦的声音传来,低沉得几乎听不见:“给我一个当面解释的机会。”
“不需要解释。”周绛深吸一口气,“我理解你的处境,真的。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绛绛...”
“赵侑谦,我们好像不该这样,但只能这样,这是你我最好的结局。”
“祝你幸福。”周绛说完,迅速挂断了电话,然后关机。她抬起头,发现洛晴正担忧地看着她。
“你还好吗?”洛晴轻声问。
周绛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苦笑着说:“会好的,总有一天。”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咖啡馆里的钢琴曲换了一首又一首。周绛望着玻璃上流淌的雨水,恍惚间仿佛看见那个雨夜,赵侑谦撑着黑伞向她走来,腕间的星空表在雨中泛着幽蓝的光。
那时的她怎么会想到,有一天她会亲手结束这段感情。
“走吧。”周绛站起身,把那个装着平安扣的小盒子推到洛晴面前,“麻烦你了。”
洛晴接过盒子,轻轻叹了口气:“阿绛,你真的不后悔吗?”
周绛望向窗外,雨水模糊了整个世界:“后悔有什么用呢?有些事,不是我们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走出咖啡馆时,雨已经小了很多。周绛撑开伞,突然想起赵侑谦曾经说过,他最喜欢看她撑伞的样子,像一幅水墨画。
“需要我陪你回去吗?”洛晴问。
周绛摇摇头:“我想一个人走走。”
她独自走在雨后的街道上,路灯在水洼中投下摇曳的倒影。手机在包里沉默着,她知道只要开机,就会有无数的未接来电和短信。但她没有勇气面对。
回到公寓,周绛靠在门上缓缓滑坐在地上。房间里还残留着赵侑谦的气息——他常用的那款古龙水,他喜欢的雪松香薰,甚至沙发上还搭着他上次落在这里的西装外套。
周绛抱起那件外套,把脸埋进去深深呼吸。熟悉的雪松气息瞬间包围了她,眼泪终于决堤而出。
她知道,从今往后,这些都将成为回忆。就像寒山寺那支下下签预示的那样——镜花水月,终是一场空。
周绛去英国访学已经定到了下周。
这几天系里给她放了几天假,毕竟要去一年,归期未知。
周绛买了高铁票回了安城。
周书郁和谈樱知道周绛要去英国,特地提前下班回家,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为她饯行。饭桌上,谈樱不停地往周绛碗里夹菜,眼眶微微泛红。
“乖宝,到了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别总是忙于工作忘了吃饭。”谈樱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
周书郁则在一旁默默倒酒,眼神中满是不舍:“是啊,一个人在外不容易,有什么困难记得给家里打电话。”
周绛看着父母,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也有一丝愧疚。这段时间,她沉浸在自己的情感世界里,忽略了身边最亲近的人。
“爸妈,你们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周绛强颜欢笑,试图驱散餐桌上的沉重气氛,“而且,这次访学对我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我会努力提升自己的。”
谈樱点点头,又夹了一筷子菜给周绛:“我们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孩子,只是舍不得你远行。”
周绛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从不让父母操心,这样一个完美的孩子,周书郁和谈樱都很骄傲。
以她为荣。
“对了,你走之前去乡下看看你奶奶吧。”周书郁很不想开口,但最近老人家时常给他打电话,让周绛回去看她。
周绛不太喜欢她奶奶,老人家老一辈子的思想,重男轻女,因为她不是男孩就不太喜欢她。
后来周书郁和谈樱因工作调动搬到了城里,从那以后周绛再也没有见过她奶奶。
“好。”
周绛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让周书郁为难。
饭后,周绛陪着父母在客厅看电视,电视里播放着无聊的综艺节目,但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这份温馨却是难得的。
第二天,李闻朝约她见面。
周绛已经很久没见过李闻朝了,他大概是知道她和赵侑谦分手的事,看着她欲言又止。
“你想问什么。”
李闻朝小心翼翼的问:“你和他…”
周绛搅拌咖啡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恢复了正常:“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什么时候的事?”李闻朝试探着问道。
“就前几天。”周绛轻描淡写地回答,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我们之间...有很多现实的问题无法解决。”
李闻朝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感情的事是无法用言语说的清楚。
周绛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放心吧,我没事。”
“那你这次去英国要多久。”李闻朝提起她去英国的事。
“短则一年,长则不确定。”
“我等你回来,无论多久。”李闻朝原本是不想告诉她这些,但是他不想错过周绛,哪怕没机会也想告诉她,他的心意。
周绛无法回应这份感情,她不能那么自私,心里还有赵侑谦就轻易的承诺另一个男人。
“李闻朝,你知道我…”
李闻朝打断她:“周绛,我都明白,我说这些不是增加你的负担,只是想让你知道,前方有好的风景和人,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不是吗?”
周绛最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绛回到自己房间,收拾着行李。每一件物品都承载着她的回忆,特别是那本赵侑谦送给她的法律书籍,扉页上还写着他的签名和祝福。
最终,她还是把书放进了行李箱的最底层,用衣服轻轻盖住。
出发的那天,周书郁和谈樱坚持要送周绛去机场。安检口前,他们紧紧拥抱了周绛,眼中满是不舍。
“绛绛,记得常回家看看。”谈樱的声音带着哭腔。
“嗯,我会的。”周绛强忍住泪水,向他们挥手告别。
周绛看到洛晴也来了,拉着她絮絮叨叨说了好多,眼神时不时的看向某个地方。
“你真的不告诉他吗?”
周绛摇了摇头,“没必要。”
洛晴叹了口气,说:“他真的爱你,但他的身份由不得他。”
洛晴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方盒,“这是他送给你的,他说希望你不要拒绝,就当是留下你们之间美好的回忆。”
平安扣静静的躺在盒子里,周绛捏了捏手心,“好。”
“照顾好自己。”洛晴不舍得抱住她。
“好。”
李闻朝也来送机,周绛笑着挥了挥手,李闻朝突然把她抱在怀里,在她耳边低语道:“对不起,唐突了。”
周绛想要推开他,李闻朝很快就放开了,“祝你一路顺风。”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周绛透过舷窗望着逐渐缩小的城市轮廓,心中既有对未来的期待,也有对过去的告别。她知道,这一走,意味着她要开始新的生活,放下那些曾经的执念。
飞机飞到上空,周绛看着窗外触手可及的云,想起郭静的那首一直很安静。
你说爱像云,要自在飘浮才美丽
我终于相信,分手的理由有时候很动听
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来交换你偶尔给的关心。
周绛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耳边又响起熟悉的声音:“麻烦拿条毯子来,她怕冷。”
很快,一条柔软的毯子盖在她身上,周绛睡得不踏实,总感觉有人在抚摸她的脸。
她梦到了赵侑谦,和他在梦中抵死缠绵。她也梦到了陈列。
陈列和他的女朋友在一旁嘲笑她。
笑她不自量力,笑她妄想攀高枝,麻雀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
周绛想放声大哭起来,可她忍着了,只能呜呜的抽泣。
耳边那道熟悉的声音轻声的安抚她。
“乖宝,对不起,请原谅我,我很爱你,但有些事需要我去解决,你等我好不好。”
周绛醒来后,只觉得做了一场梦。
但身上的毯子又预示着仿佛不是梦。
她询问空姐,毯子是谁拿来的。
空姐笑了笑说:“是一位先生。”
周绛知道是他,也知道他就在这架飞机上。
赵侑谦这种身份是无法飞去国外的,要打申请,所以陪她一程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周绛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抚过毯子柔软的绒毛。她望向机舱深处,隐约看到商务舱的隔帘后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麻烦您...”她叫住空姐,声音有些颤抖,“帮我转告那位先生...”
空姐微微俯身,耐心等待她的下文。周绛的视线落在自己无名指上——那里曾经短暂地戴过一枚鸢尾花造型的戒指,是赵侑谦在某个雨夜亲手为她戴上的。
“请告诉他...”周绛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泪光,“寒山寺的银杏叶,我收好了。”
空姐有些困惑,但还是点头应下。周绛望着她走向商务舱的背影,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那是只有他们才懂的暗语——去年秋天在寒山寺,赵侑谦曾将一片金黄的银杏叶夹进她的法学笔记里,叶脉间用钢笔写着“岁寒知松柏”。
机舱里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提示乘客们调暗舷窗。周绛侧头看向窗外,云海在月光下泛着银色的波浪。
“周小姐。”空姐去而复返,手中多了一个精致的信封,“那位先生说,您看了就明白。”
信封里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年轻的赵侑谦站在哈佛法学院图书馆前,身旁的立柱上刻着“Lex est lux“(法律是光明)。照片背面是一行新写的字迹:“七年前在《法学论坛》看到你的文章时,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光。”
周绛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突然站起身,不顾飞机正在飞行中,快步向商务舱走去。空乘人员想要阻拦,却在看到她脸上的泪痕时迟疑了。
拉开隔帘的瞬间,赵侑谦正望着舷窗外的云海出神。听到声响他转过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睁大——周绛从没见过他这样惊讶的表情。
“岁寒知松柏...”周绛哽咽着说,“后面一句是什么?”
赵侑谦缓缓站起身,西装外套从膝头滑落。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患难见真情。”
机舱里其他乘客好奇的目光中,赵侑谦将周绛紧紧拥入怀中。她的泪水浸湿了他挺括的衬衫,而他低下头,吻去她眼角的泪痕。
“我买了去伦敦的往返票。”他在她耳边轻声说,“但只能陪你到希思罗机场。”
周绛仰起脸,发现他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显然这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她突然明白了什么:“你家里...”
“老爷子答应我陪你去英国。”赵侑谦苦笑着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绛绛,这是我能陪你的最后一程。”
空乘人员礼貌地提醒他们回到座位。赵侑谦牵着周绛的手来到商务舱的空位坐下,为她系好安全带。他的手指拂过她腕间的沉香手串——那是他们在古玩市场一起淘来的,如今每颗珠子都被她摩挲得发亮。
“这个还给你。”周绛从衣领里取出那枚翡翠平安扣,“我本来让洛晴...”
赵侑谦按住她的手:“留着它。”他的拇指抚过扣子上细小的刻痕,“我在寒山寺求签时,住持说这枚扣子会带迷路的人回家。”
飞机遇到气流轻微颠簸,周绛下意识抓住赵侑谦的手臂。他顺势将她揽得更紧,雪松香气笼罩着她:“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你不问我为什么去英国吗?”周绛靠在他肩头轻声问。
赵侑谦的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政法学院和剑桥的合作项目,为期一年。你的推荐信是我写的。”感受到怀中人突然僵住,他低笑一声,“李教授征求过我的意见。”
周绛这才明白,原来她自以为的逃离,早就在他的守护之中。舷窗外的云层渐渐散去,露出下方英吉利海峡的粼粼波光。
“到了伦敦后,”赵侑谦突然正色道,“有个叫Arthur的律师会联系你。他是我的朋友,会帮你适应那边的生活。”
周绛摇摇头:“我想靠自己...”
“这不是帮助,是保障。”赵侑谦认真地看着她,“不要拒绝我好吗?”
希思罗机场的告别比想象中平静。赵侑谦将周绛的行李交给前来接机的Arthur,最后在她额头落下一个轻吻。
周绛,我就送你到这里。